天鵝哭泣

桐花遲遲開 完結

晚上八點,黎家的宴會正式開始。

“黎總,黎夫人。”

“兩位真是好福氣啊,黎少爺青年才俊,黎小姐也才貌雙全啊!”

“哪裡哪裡,過獎了。”

尤桐坐在後臺,聽着前頭的寒暄聲,心臟驀地揪緊,他們纔是一家人。

而那樣的幸福,與她無關。

她只是一個外人,一個見不得光的外人。

“下面,請今晚的主角黎佳期小姐登臺表演,爲我們演奏一曲——聖桑的《天鵝》!”主持人略帶煽情的聲音高高響起。

黎佳期在衆星捧月下,緩緩走上小舞臺,椅子早已經備好了,她戴着白色鑲嵌珍珠的手套,將一把名貴的大提琴置於兩膝間,調整好姿勢,開始準備演奏。

她先是微微撥動琴絃,淺淺的試了幾個音階。

一下,兩下,三下……

後臺,尤桐的心臟隨着那一個個音階而跳動,當最後一個音階落下後,她渾身猛地一顫。

“小桐,你就幫佳期一次,就當媽媽求你。”耳畔,媽媽請求的聲音歷歷在目,尤桐不自覺地繃緊了呼吸。

是的,這就是黎佳期想到的辦法,讓她在後臺代爲演奏。

沒錯,她會拉大提琴,很早就會了,可是因爲曾經在社團跟黎佳期鬧得不愉快,後來媽媽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眼神裡卻帶着對她的指責,然後她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她毅然決然地放棄了大提琴,轉而去學吉他。

對於媽媽的話,她一直都聽,這一次,也不例外。

尤桐深呼吸了一口氣,手握緊了琴弓,電流般的觸感便竄上指尖。

琴音響起的剎那,她的胸腔悸動。

她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碰過大提琴了,久到她自己都以爲不會了,可是這一刻她才知道,有些感覺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是永遠刻骨銘心的。

聖桑的《天鵝》是她最喜歡的曲子,也是她最拿手的曲子。

一隻高貴的天鵝緩緩滑行水面,白茸茸的羽毛閃着金光,神態自然優雅,動物們都感染了此刻寧靜典雅的氣氛,天鵝繼續悠悠地遊過碧波,時而凝視遠方,時而低下頭來輕啄羽毛,最後漸行漸遠,只留下湖面上餘波盪漾的痕跡。

每個音符全融進那低柔的樂音裡,像要勾出人的靈魂,永遠纏繞住那份神秘,那份輕愁。

這首曲子美得讓人屏息,可是她卻好想哭。

天鵝很美,天生高貴,醜小鴨只有羨慕的份,而她,連醜小鴨都不是,連羨慕的資格都沒有。

幽暗的後臺,沒有一絲光亮,黑暗朦朧了尤桐的半張臉,卻依舊讓人感受到那股鎖在眉眼之間的淡淡輕愁。

她閉着眼睛,沉浸在美麗的音符中,沉浸在一個人的悲傷裡。

眼淚,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容尉遲站在角落的位置上,隨性地端着一杯紅酒輕啜,忽然被那股清靈的樂音攫住了耳朵。

這曲子拉得相當好,連他這這個對音樂毫無興致的外行人,都聽得出這曲子裡飽含着幽深澎湃的感情。

他微微挑眉,視線朝着舞臺的方向看去。

黎佳期正微低着頭專注地演奏着,可她一身的華麗卻與這曲子給人感覺截然不同,也許她有出色的技巧,但卻沒有扣人心絃的豐沛情感。

這曲子滋潤了他的耳,可牽動他心的,卻另有其人。

不知道爲什麼,容尉遲忽然想起了那個曾經抱着吉他在PUB裡彈奏的倔女孩。

第一次在舞臺上見到她的時候,他就覺得她很特別,不是特別美麗,卻牢牢攫住了他的視線,她身上有一種淡雅脫俗的氣質,即便是在幽暗的光線裡,也難掩那種不屈不撓的特質。

遺世獨立?!

腦海中忽然滑過這四個字。

容尉遲微微一怔,隨即自嘲般地笑了笑,他太高估她了,也只不過是個可以用錢收買的女人罷了!

心裡驀地一悶。

音樂在這個時候停止,他放下酒杯,避開衆人的注意力,轉身朝着花園走去。

一曲終了,大廳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而位於後臺的尤桐卻表情淡淡的,一切讚美都與她無關。

她緩緩放下琴弓,僵硬地從後門離開,往側門那片庭院走去。

大型的噴水池在絢麗燈光的照射下泛出熠熠輝光,池中那尊雪白的維納斯雕像美得不可思議,這裡離主廳很遠,遠到她聽不見那些喧鬧的聲音,只有噴泉流水的輕柔響聲,寂寞而又冷清。

她的衣着,離開了暖意十足的大廳,還是單薄的,可是她卻覺得這樣冷冷的感覺很好,可以讓她更冷靜。

她伸手掬起一把涼涼的水花,覆在眼上,試圖澆滅那股熱熱的灼燙。

可是,事與願違。

她越是不想哭,眼淚就越是流出來。

不知道爲什麼,今晚的委屈特別特別強烈,不僅僅是有口難言,更是連心都碎成了一片片。

她哽咽着,不想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深呼吸了口氣想要召回思緒,她臉蛋一擡,驀然間被噴泉池對面的男人身影嚇了一跳。

“啊?!你、你……”她連忙抹掉眼淚,眼眶紅紅地對上到容尉遲那雙深邃的黑眸。

他不知何時站在那邊,兩人隔着噴泉池的雨幕,遙遙相望。

下意識地,尤桐感到害怕,害怕接觸到那雙像是要望穿她心底秘密的銳利眼瞳。

她目光閃爍,轉身想逃,卻不料他竟快步追了過來,並一把攫住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