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陽明住在高級公寓樓,這裡的地段並不便宜。她摁了門鈴之後,有一個傭人模樣的人出來替她開門。
“金先生,老師來了。”
那個傭人年約五十歲上下,用一種類似於X光線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幾遍。
金陽明牽着兒子的手走出來,他是一箇中等身材,懦雅斯文,一點也不像是個做生意的人。而他的兒子跟他長得很相似,那對黑漆漆的眼睛看上去很機靈。
“計怡霏是嗎?”金陽明嘴角鬆弛,微微地浮起一絲笑意。
她點了點頭。
“多多,帶老師去你的房間。”金陽明鬆了手,對着兒子說道。
多多看起來有點認生,但是他是乖乖地聽從他父親的話,帶她去了自己的房間。
多多的房間看起來不是很大,卻裝飾得十分溫馨簡潔,靠牆有一個大書櫃,再配上小巧的書桌跟衣櫃,還有一張雙人牀,天花板上鑲嵌着具有螢光功能的星空。
她打開多多的英文課本,發現這孩子在上面塗鴉了很多東西。於是,她裝作什麼也沒有看到,就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套英標卡片對多多說:“多多,你會讀英標嗎?現在把這卡片上的英標讀給老師聽好不好?”
多多彷彿像沒聽見她說話似的,從筆筒裡抽出一支彩色水筆在白紙上亂畫起來。
“多多,老師在跟你說話呢。”她耐着性子說道。她從來沒有過教書的經歷。
見多多還是不理不睬,她動手去拿孩子手上的筆。
她剛剛纔碰到孩子的筆,多多立即扁了扁小嘴,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多多的哭聲把他們家的傭人陳姨吸引來了。
陳姨在金家做了好多年了,多多差不多一手是她帶大的。她推門進來,看到多多哇哇大哭,而計怡霏不知所措地站在一邊。
“你這孩子又怎麼了?怎麼上課沒上多久就哭了?”陳姨像是沒看到她一般,走到多多的身邊,用自己的袖子替孩子揩淚水。
計怡霏連忙從紙巾盒裡抽出幾張來遞給陳姨。
然而陳姨身子一扭,胳膊對着她,對孩子兀自說道:“行了,行了。別哭了,好好上課。不過你先告訴我,你爲什麼哭啊?”
多多哭得一抽一抽的,有說不出來的委屈。他用手指了指她……
正在這個時候,金陽明也走進來了。一見到陳姨,就微蹙起眉頭來說道:“陳姨,你進來做什
麼。沒看到計老師在給多多上課嗎?趕緊出去,別影響他們。”
“金先生,難道你沒看到孩子哭得很厲害嗎?孩子這麼小就沒了母親在身邊,已經夠可憐的了……”
陳姨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金陽明不耐煩地打斷了:“陳姨,你出去吧。孩子有老師看管着,就行了。你別站在這裡。”
陳姨雖然出去了,但是她一路念念叨叨的。
計怡霏聽到金陽明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多多,你又來這一套了。上次爸爸跟你說了,不許你在上課的時候玩其他的東西,你有沒有聽進去?”他走到多多的身邊,多多止住了哭聲。
“你要聽老師的話知道嗎?”金陽明沒有任何要責怪他的意思,摸了摸孩子的腦袋。
多多開始慢慢地平靜下來。
“金老師,上完課之後,我想有些事必須要跟你說一下。”金陽明擡起頭來的時候,不無歉意地說。
她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整個上課的過程中,多多幾乎坐不住,而且他的英文基礎實在是太差。據說他從沒進幼兒園開始就已經請私教學英文,送的幼兒園也是英文式教育。但是他的英文卻薄弱得就像從來沒有接受教育那樣,不要說不認識英標,連二十六個字母也沒有認全。
兩個小時飛快地過去了。她走出房間的時候,看到陳姨手上端了一杯牛奶,似乎早已等候在那裡了。一見到她出來,陳姨便向她投去並不友善的一瞥,生怕她會欺負多多一樣,轉身進了房間。
金陽明早就在客廳裡等她了。
“坐吧。”他朝她對面的沙發指了一指,和氣地說道。
她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這個客廳足以三四十平方,靠牆的一隅擺放着一架鋼琴,整個客廳佈置很雅緻。
“關於多多的情況,一開始我大概地跟你提了一下。有不少老師在教過他一節課之後就落荒而逃。”說到這裡,他苦澀地笑了一笑,“多多的情況比較特殊,在講他的事之前,我想問一下,你後天還願意來教他嗎?”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多多是個奇怪的孩子,他好像一刻都坐不住,在她講課的過程中,他總是忍不住在椅子上扭來扭去,有幾次差點要站起來。
“我很高興能聽到這個答案。”他難得地笑了一笑說道,“多多的表現我想你也會覺得有點奇怪。多多,他非常地好動,除非他在畫畫或者看動畫片的時候纔會安靜一點。他出生的時候,他母親難產大出血
,又加上是高齡產婦,所以他生下來之後,到了三四歲,醫生診斷出來他有多動症,加輕微的智力低下。換句話說他不是個聰明的孩子,也不是個好管教的孩子。這些年我拼命地工作,我想給我的孩子最好的生活,給他最全面的治療。可是收效甚微。我找過很多家教,都不盡人意。當然這不能怪他們,我知道他們已經盡力了。所以這次我面試你,你的簡歷上並沒有對口的專業,可是我還是想錄取你。因爲我覺得有的時候文憑並不重要,我的孩子雖然需要教育,但是更多的是需要關愛。可是我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管他。”說到這裡他調整了一下坐姿,“我希望有一個老師能對他進行愛的教育。”
頭一次做家教,就面對着這樣棘手的問題,她不自覺地挺了挺背脊:“我想問個問題……”
“你是想問孩子的母親?”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
她暗暗地吃了一驚。
“孩子的母親走了。”他的表情看起來絲毫沒有變化,彷彿在訴說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一樣。“在孩子四歲的時候她就走了,屈指算來,她已經走了四年。這四年間她沒有來看過孩子。也許她不願意承認這個孩子。她是個很優秀又很強勢的女人,大概無法在衆人面前承認孩子是她很失敗的作品。你可以說她逃避,但是我從來沒有怪過她。的確,這個孩子非常難以管教,我不斷地送他去接受教育,但是你也看到了,很失敗。他幾乎都聽不進去。”
她的心中涌起一種複雜的情緒,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沒等她開口,金陽明又說了:“以後每週一,三,五你可以來這裡教他。我不在乎你教他學會了多少東西,我只是希望他能學到做人起碼的道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對你今天的表現很滿意,我會付雙倍的薪水給你。”
一股震驚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她的身上。她只上了一次的課,就被加了薪水。
“謝謝你,計老師,我想以後多多會很需要你。”他極其優雅地站起身來,朝她伸出了手。
兩人握了握手。在道別的時候,她無意間看到陳姨站在兒童房的門口用充滿怨意的眼神望着自己。
在回來的路上,她一直想着金陽明的話。他看起來是個有錢的人,而且極其地淡定。從他今天告訴自己的這些事以來,他的表情也很鎮定,很坦然。不過一想到被加了雙倍的薪水,她不由得又高興了起來。她不想用霍靖昊的錢。下個月大概可以多寄一些生活費給她的母親了,順便還可以多買幾個好菜慶祝一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