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万俟羽休穩操勝券,把年羹堯逼倒在牀上,探出鋼鉤般的利爪,伸向年大人的咽喉。正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突然從牀下伸出兩隻手來,把万俟羽休的腳脖子給抓住使勁往裡一拽,万俟羽休站立不穩,“咕咚”摔了個大仰殼,四腳朝天躺在地上。拽他的那個人比猴子還快,“噌”一聲從牀底下躥出來,就騎到了他身上,左手掐住万俟羽休的脖子,右手的兵刃按在他腦門上,喊了一聲:
“別動!動一動就要你的命!”
年羹堯從牀上一躍而起,定睛觀看,並非別人,正是病太歲張方。
張方這個人的心眼子比誰都多。杜清風來行刺那時候,他正在暗中保護童林,後來一看童林沒危險,小弟兄們也都趕到了,他就沒露面,可也沒閒着。他先在房前屋後轉了幾圈,看看還有沒有潛伏的賊寇,而後他又從後窗戶鑽到年大人屋裡,晃着夾扁腦袋一琢磨,眼下動手用不着自己,出去也沒用,不如在屋裡藏着以防萬一。爲了絕對保密,他跟自己人也沒打招呼,一頭鑽到牀底下,往地上一躺閉目養神,不過他的耳朵可一直細心聽着,分辨可能發生的意外。張方這小子真沉得住氣,儘管外邊變化萬端,他連動也沒動。這倒不是他準知道來刺客進屋,而是做萬一的準備。結果真叫他等着了,來了個無形劍客万俟羽休。張方過去見過他,也知道這個老道的厲害,因此把他嚇得腦袋嗡嗡直響,心臟怦怦直跳,心說可壞了,叫我對付旁人還勉強,對付他我可白給。慢說是我,就是童林也不是這個老道的對手。這可怎麼辦啊?還沒等他想出辦法來呢,万俟羽休已把年大人逼倒在牀上。形勢萬分危機,已經沒有思考的餘地,他急中生智,一個猛勁兒,抓住老道的兩隻腳脖子,使勁兒往牀底下一拽,才把無形劍客拉倒。這時,他也顧不得什麼了,一個虎跳把老道騎在胯下,一手掐脖子,另隻手把三棱呂祖透風錐就放到老道腦門兒上了。
這時,万俟羽休也看清張方了,真是又羞又惱又氣又恨。他雙肘點地剛一動彈,張方手腕子往下一按,“噝兒”就給他腦門來了道口子,二寸多長,一分來深,差點兒把腦門骨露出來,鮮血如注,順着老道臉上橫流,疼得他一咧嘴,不敢動了。張方咬着牙根,狠狠地說:
“你再敢動一下,我就把你腦瓜骨掀開!”他又轉臉對年羹堯說:“大人,快給我拿條繩子來!”
年羹堯手忙腳亂,怎麼也找不着繩子。万俟羽休急了,丹田用力,收腹挺胸,使勁兒往上鼓,一下把張方拱了個倒栽蔥。無形劍客趁勢跳起,把張方踩在腳下,抽劍在手,劍尖指着張方的哽嗓,咬牙切齒地說:
“小兔崽子,沒想到吧?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年羹堯回手拿起桌上的大磁壺,要打老道。
無形劍客把寶劍一晃:“你敢打!你敢打我,我就先宰了他!”
“啊?”年大人手舉着茶壺,傻到那裡了。
張方自知必死,也就豁出去了,尖着嗓子罵道:
“老雜毛!你就殺吧,皺皺眉頭不算天下第一的高人!”
万俟羽休氣得鼻子都歪了,心說,都到這步了,還沒忘了吹呢!正在這時,就聽見後窗戶一響,從外邊跳進一位老者,細條身個,大酒糟鼻子頭,高顴骨,縮腮幫,五綹長髯飄灑胸前,好似銀線一般,麪皮紅潤,油光鋥亮,滿口整齊的小白牙,二目如電,身穿青布褲褂,外罩古銅色坎肩,腰裹紮着布帶,腳穿山東大灑鞋,身後斜背空刀鞘,手提龍麟寶刀。張方眼尖,一眼就認出來了,來的這位老者正是赫赫有名的天靈俠王鳳王浩然。他覺着眼前一亮,拼命喊道:
“老俠客快來救我!”
王鳳笑道:“孩兒啊,就憑你這麼大的能耐,還用着求人嗎?”
“哎呀老俠客,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再不伸手,我可就伸腿瞪眼兒完了。”
天靈快把寶刀一順,厲聲喊道:“万俟羽休,還不住手!我可要動刀了!”
老道惟恐遭人暗算,急忙往後一撤身,背靠牆,面朝外,用寶劍擋住上、中、下三路。張方死中得活,一躍而起,從地上撿起透風錐,閃身躲到王鳳身後,探着夾扁腦袋衝老道笑着說:
“万俟羽休,老雜毛,你算個什麼東西?怎還敢跟我伸手?有他對付你就足夠了。”說着話他往前一推王鳳:“老哥哥給我上!”
王鳳一聽這個氣呀!心說,這小子可真不是個東西,我跟你爹是把兄弟,你倒管我叫起老哥哥來了。可又一想也對,張方的師父是我師伯,要從那兒排輩兒的話,這樣稱呼也不算錯。他無暇與張方計較,提寶刀跳在老道對面:
“万俟羽休,認識我嗎?”
老道早就認出是王鳳來了。他倆一共見過四次面,十五年前在華山武林盛會上他倆就見過。十年前又在嵩山少林寺見過。第三次是在去年的三月三亮鏢會上相遇的。算這一回一共是四次。雖然他倆沒交過手,但王鳳的威名他是知道的。
王鳳八歲學文,十四歲練武,曾拜在雲龍九現周尋周老劍客門下爲徒,學藝十五載,藝成後闖蕩江湖,除霸安良,人送綽號天靈俠。他戳過杆子,立過場子,開過鏢局,還在山東登州府開設過“精武堂”,自任總教習,廣交天下名人,因此名揚天下,論資歷他是當今二十位大俠的第八位,掌中一口龍鱗寶刀,刀法精奇,拳腳出衆,還善使鏈子佔穴钁,不愧爲一代名流。王鳳與童林的交情至厚,雖然年歲相差懸殊,但親如手足,不分彼此。去年九月王鳳也參加了重陽盛會,協助童林會鬥鐵扇寺的頑敵,歷盡艱辛,擔了不少風險。後來童林半路退出重陽會,隨胤-回北京去了。在童林臨走的時候,把一切善後的事情都委託給震東俠侯廷、隱逸俠甘風池、北俠秋田、二俠侯傑和天靈俠王鳳了。重陽會結束後,王鳳惦記童林,非要到北京去看看不可。大夥也有此心,不過離家日久,都得先回家看看,然後再去北京。王鳳就不同了,他一無家室,二無子女,沒有什麼牽掛之處,光身一人,皁王爺拴到腿肚子上——人走家搬。因此,他先別人一步,頭一個到了北京。王鳳先到童林家裡,見着二爺童森,才知童林被恩封三品武官,跟隨年欽差查辦劍州去了。天靈俠聞訊大吃一驚。爲什麼?因爲他知道劍山蓬萊島的厲害,恐怕童林爲人所害。王鳳僅在童府住了一晚,次日向童老夫婦拜別,也顧不得去雍王府給胤-問安,離開北京,一溜煙塵奔劍州就來了。
他是年三十兒的晚上纔到劍州的。進城後在西門臉找了座店房住下,一打聽公館沒事兒,童林也沒事兒,這才放心。他心說,路上累得夠戰,先好好睡一覺,明兒個再去看童賢弟。就這樣他一覺直睡到第二天掌燈後纔起來,叫店小二到街上買了點吃喝,在店裡用過晚飯,然後又叫夥計沏了壺濃茶解渴,心說公館乃欽差大人食宿和辦公的重地,去了給人家添麻煩,吃飽喝足了再去也不晚。定更之後,他剛要起身,忽然街上亂起來了。王鳳不明原委,想出去看看,被店小二一把拉住:
“老爺子!您想找死是怎麼的?街上都打起來了。殺人,放火,折騰得可兇了,您就在屋眯着吧。”
王鳳忙問:“誰跟誰打起來了?難道官府不管不成?”
店小二嘆口氣說:“這夥人都是不要命的亡命徒,連官府也不怕。這不,他們要奪劍州,簡直是無法無天。”
王鳳一聽就明白了,準是劍山的賊寇乾的。他回到屋裡一琢磨,既然他們敢在街上殺人放火,就不敢攻打欽差的公館嗎?不行,我得去看看,好助我童賢弟一臂之力。想罷他把東西歸整利落,又往桌上扔下五兩銀子的店費,然後抖身上房。等他來到前街一看,只見火光沖天,人聲鼎沸,有上千人在一起混戰。遍地都是死屍和傷號,哀嚎之聲撕心裂膽。突然,他在人叢之中發現幾張熟悉的面孔,仔細一看,正是穿雲白玉虎劉俊、徐雲、邵甫、阮合和阮璧。卻不見童林、張方、甘虎和洪玉爾。王鳳有心下去助戰,可是一看用不着。劉俊他們已經穩操勝券,叛匪招架不住,正在節節敗退。王鳳心想,這兒打得這般激烈,肯定公館也清靜不了,還是保護欽差大人要緊。所以他也沒跟劉俊打招呼,飛身形直奔公館。爲了避免麻煩,他沒走正門,乃越牆而過,翻房過脊,尋找年大人的住處。說來也巧,正好走到年大人的後窗外,從裡面傳出張方的叫罵聲。王鳳一急這才破窗而入。
且說無形劍客万俟羽休一見王鳳,雙眼冒火,萬沒想到正在大功告成的時候,他跑到這兒湊熱鬧來了,便破口大罵:
“姓王的!剝了你的皮我認識你的骨頭,既然你願意當替死鬼,那就拿命來吧!”
無形劍客“唰唰唰”連發三劍,下了絕情。王鳳挺刀迎戰,接架相還,二人戰在一處。
張方利用這個機會,護着年羹堯躲到外屋,一看地上躺着兩位,靠牆站着一位。躺着的是兩個僕人年瑞、年豐,站着的是總管年福。原來兩個嚇暈了,一個嚇傻了,站到那裡四肢抽搐,體如篩糠。年羹堯又氣又恨,“咣咣”兩腳把年瑞、年豐踢醒了;“啪啪”倆嘴巴子,把年福也給打明白了。他這才清楚,怪不得屋裡這麼折騰,連一個救兵也不見呢。鬧了半天,這三位都嚇成這模樣了。
張方把年大人護送到對面屋裡,叫年瑞、年豐保護大人,叫年福趕快去調救兵。他不放心王鳳,抹身又回來了,進屋一看,王鳳跟老道還在拚鬥,刀光劍影,刃鋒繚繞,正殺得難解難分。桌子翻了,椅子倒了,擺設和茶具扔得滿地皆是。張方知道王鳳決敵不住老道,一會兒半會兒還可以,時間長點,準敗無疑。病太歲眼珠子一轉,一哈腰把地上的零碎劃拉了一大堆,拿万俟羽休當靶子打開了。
茶壺、茶碗、壺蓋、茶盤、硯臺、花瓶,嗖嗖嗖,一樣接着一樣,像雨點似地朝老道扔去。老道面對勁敵本不敢大意,現在又多了一份負擔,只好一面拚鬥,一面躲閃這些零碎。他一個沒躲利索,“啪!”腦門子上捱了一硯臺,打得他腦袋“嗡”了一聲,眼前金花亂冒。就在這一瞬之間,天靈俠的寶刀正掃到老道左腿上,“咔嚓”一聲,分爲兩段。
“哎喲——”万俟羽休慘叫一聲仰面摔倒。
張方閃電般地衝到老道面前,手起錐落,刺透他的胸膛。張方怕他不死,雙手握着錐子把,還使勁兒晃了幾下。可嘆橫行一世的無形劍客七竅流血,死於非命。
張方把透風錐拔出來,又衝老道踢了兩腳:
“我叫你橫,我叫你橫!你倒是橫啊?有種你起來,張大爺陪你大戰三百合!”
“行了,行了!”王鳳抓住張方的耳朵,把他拖到一邊,低下頭仔細查看了一遍,見老道果然死了,才長出了一口氣。
這時救兵也趕到了,劉俊他們也回來了。連王鳳帶張方紛紛向年大人道驚。年羹堯轉憂爲喜,先到東屋看了看老道的屍身,又把老道那柄寶劍撿起來看看,只見這把劍二刃雙鋒,極其鋒利,杏黃色燈籠穗光彩奪目。他笑着對身邊的天靈俠說:
“蒙老俠相救,無以爲報,這把寶劍就贈給您留個紀念吧!”
王鳳急忙搖搖手說:“老朽不敢,老朽不敢!”
張方晃着夾扁頭說:“我正好沒有寶劍,大人!乾脆賞給我吧”。
年羹堯笑道:“這可不行。我聽人家說過,寶傢什必須高人佩帶,不然就許引來殺身之禍。再說老俠客是給咱們幫忙來的,又立了大功,把寶劍贈給他正合適。”
張方咯咯一笑:“大人!我說着玩呢。其實,您就是給我也沒用,那玩藝兒還不如我這把大錐子好使呢。”
年大人一笑,又把寶劍遞給王鳳。天靈俠堅辭不受,年羹堯也不便勉強,只好把劍暫時收藏起來,待日後處理。張方命人把万俟羽休的屍體搭出去,找口薄皮棺材盛殮起來,一是人死了不結仇,二是另有用場,並派兩個人負責看守。
按下僕人們收拾屋子不提。且說年大人陪着天靈俠到西暖閣入座,劉俊搶步上前稟報說:
“啓稟大人!西關的叛匪已經肅清了,共殺死八十九人,俘虜三百二十八人,跑了幾個,還有四十五個受重傷的。遺憾的是,鬧事頭子已死在混戰當中了。”
“他是誰?”年羹堯最關心這件事,因此焦急地問。
劉俊嘆口氣說:“就是原來的那個劍州知府寶昆。”
“果然不出所料!”年羹堯濃眉緊鎖,“哼,便宜他了。屍體現在何處?”
劉俊道:“已派專人看管,曹副將正領人打掃戰場,單等大人示下。”
年羹堯斬釘截鐵地說:“傳我的話,立刻把人頭砍下來,懸掛在十字街示衆!再叫文案起個草,把他的罪行一一公佈於衆。”
“。”
“再有,把他的家抄了,不問男女老少一起下獄!”
“。”
劉俊轉身去了。王鳳利用這個空隙問起童林。年大人就把八定鬧府,童林活拿五寇以及追趕杜清風的經過講說一遍。王老俠眉頭緊鎖,驚呆不語。
年羹堯問道:“您爲海川擔心不成?”
王鳳點點頭說:“杜清風爲人奸狡、陰險,什麼壞主意都有,我怕海川……”
年大人道:“也不知海川現在何處,真急死人也!”
張方手拍腦門有了主意:“大人!咱們不是抓住五個賊嗎?問問他們,也許能知道去向。”
“對呀,待我審問。”
張方道:“這點小事還用得着您嗎?假如您相信的話,就交給我吧。”
年大人點點頭:“也好!不過可要留口活氣,千萬別給折騰死了。”
張方一笑:“哪能呢!誰不知我張方是菩薩心腸?只要他們老老實實地一說,我決不會難爲他們。”他指着夏九齡和司馬良說:“請二位跟我來。”
小兄弟三個逕直來到前院,對參將李明一說,李明親手把門鎖打開,放張方他們進去。但見,五個賊並排坐在地上,背靠牆,面向外,頭上都罩着黑布口袋,五花大綁,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張方他們一進來,把五個賊嚇得身子一顫,不知是兇是吉。張方先來到中間那人面前,自言自語地說:
“這種刑具真夠損的,又帶尖,又有刃,又有鉤又有刺兒,這要釘到糞門裡,那得是什麼滋味?釘進去還不說,還得用火燒紅了,恐怕大羅神仙也得叫娘。”
說着他一伸手,就要解這個賊的褲腰帶,把這個鹼嚇得真魂出竅,雙腿一曲,哀嚎道:
“饒命啊!饒命!叫我幹什麼都行,可別上這種非刑。”
夏九齡、司馬良樂得直不起腰。其實張方也就是這麼一說,他根本沒有這種刑具。病太歲衝着二小擠擠眼睛,而後又鄭重地問道:
“叫什麼?姓什麼?從哪來的?”
“哎,我說我說!我叫褚萬發,綽號戲水豬,是英王派我跟杜清風來的,誰知到這就被你們拿住了。”
“我再問問你,你們是怎樣策劃的?要達到什麼目的?”
“是,我說,我全說。杜清風告訴我們,到公館後見人就殺,先殺童林,後殺年羹堯,儘可能把所有的人都殺光了,然後奪印、搶金牌和上方天子劍,最後放火焚燒公館,再配合寶昆他們搶佔劍州城。我就知道這些,旁的就不清楚了。”
“想得倒挺美!”張方接着問:“難道你們就沒料到失敗嗎?嗯?敗了又怎麼辦?”
“說!”
“快說!”
夏九齡、司馬良在一旁幫着吆喝。戲水豬忙說:
“也有這種防備。倘若事情不順手,杜清風就領我們撤到樸家店去,那兒有人接應我們。”
“什麼地方?”
“樸家店。就是西關外邊金蛇嶺上的那個樸家店,浪裡狂風樸八海是我們的人。他能掩護我們。”
張方一聽有門兒,可能杜清風就跑到樸家店去了。這麼說,我童師叔也追到那兒去了。爲慎重起見,張方又詐問了一遍:
“非得上樸家店嗎?難道就不能換個地方嗎?”
“非去不可,不能換地方。”
“爲什麼?”
“因爲外邊只有樸八海是我們的人,而且這都是事先決定了的。”
“嗯。”
張方心裡更有底了。爲抓緊時間,他不再往下問了。衝二小一揮手,三個人出了屋,叫李明照舊把門鎖好,他們徑直來見年大人,把審訊到的情況說了一遍。年大人滿意地點點頭。天靈俠站起來說:
“既然童林有了着落,事不宜遲,咱們應該馬上出發。”
“好!”年大人霍然站起,吩咐道:“張方!你帶上六個人,隨王老俠客先行一步,本院馬上就派大兵,攻打樸家店!”
張方往小弟兄臉上掃視了一遍,高聲說道:“夏九齡、司馬良、牛兒小子、吳霸、阮合、阮璧跟我來,餘下的保護公館,走!馬上出發!”
七小一老一溜煙出了公館,拐彎抹角出了西關,順着大道直奔樸家店。過去張方跟童林到過幾次樸家店,可以說輕車熟路,因此他們沒費多大勁兒就到了。
老少八位以流星般的速度登上金蛇嶺,不走寨門,從寨牆上越過,不多時來到樸八海家裡,抖身上房,各拉兵刃往下觀看。
但見燈光亂晃,火把搖曳,刀光劍影,正殺得難解難分。在這段時間裡,童林又殺死數名賊寇,血濺衣冠,已變成了血人。甘虎和洪玉爾也不例外,周身上下全是血跡,也不知是自己身上流出來的,還是濺到身上的。師徒三人背靠着背,橫衝四面,力擋八方,簡直都不要命了。滿院躺的都是死屍,一股腥臭味直刺鼻孔。再看妖道杜清風,道冠也掉了,絲絛也開了,蓬頭垢面,滿身汗漬,嘶啞着嗓子好似狼嗥般地叫喊着:
“衝啊!上!快給我上啊,說什麼也別叫姓童的跑了!”
燕雷、諸葛洪圖、樸八海三個也跟着亂喊亂叫。天靈俠暗中慶幸,只要童林沒出事就是天大的喜事。老俠客頭一個飄落到院中,厲聲喝道:
“吠!杜清風休得猖狂,俺王鳳到也!”
說罷挺寶刀加入戰鬥。與此同時,張方等七小也趕到了。張方比誰吵吵得都歡:
“呀——吹!杜清風,你們一個也跑不了啦,樸家店被官兵包圍了。還不拱手請降,更待何時?”
七個小弟兄就像七頭猛虎似地一下子衝入人羣。童林正在捨命拚戰,忽見來了救兵,頓時勇氣倍增,驅散了一夜的疲勞。
王鳳護住童林說:“童賢弟!你先喘口氣,爲兄替你打一會兒。”
說話間他寶刀一晃“唰唰唰”就下了絕情。俗話說邪不侵正,賊人膽虛。杜清風等欺童林人少,打算以多取勝,後來一看童林是真厲害,力擋八方毫無懼色,結果傷兵損將,一籌莫展。王鳳和張方等這一來,他一看不妙,大呼一聲:
“弟兄們,形勢對咱們不利,快撤!”
羣賊巴不得這句話,“譁”一聲各奔西東逃之夭夭。
童林領人追了一程,惟恐再中埋伏,只好作罷。衆人又返回樸家店。此時紅日東昇,天已大亮,副將曹健也領兵殺到,裡應外合,攻佔了樸家店。曹健一看童林爺幾個滿身是血,不由得嚇了一跳。
“童大人,您受傷了?”
童林笑道:“老天保佑,連肉皮也沒傷着,這全是賊人的血。”
曹副將這才放心。他請童林及衆人休息,由他處理善後。童林的確是累了,兩條腿不住地打顫,兩隻胳膊又酸又疼,但精力還很充沛,他把王鳳讓到屋裡,哥倆促膝談心。王鳳便把重陽會的事以及去北京如何撲空,他是怎樣到的劍州,又如何會鬥無形劍客解救年大人的經過說了一遍。
童林驚呼道:“好險!好險!若非老哥哥趕到,使欽差大人轉危爲安,就全完了!多謝,多謝!”
王鳳笑道:“光我自己豈是万俟羽休的對手,全仰仗張方幫忙,才剷除了這個禍害。”
王鳳又把張方的“絕技”講一遍,衆人笑得肚子疼。病太歲美得直晃腦袋,拍着胸脯說:
“這就叫有力使力,無力使智嘛!”
童林讚歎道:“可惜万俟羽休那身功夫,只因誤入歧途,才落得這個下場。你我都須引以爲戒呀!”
衆人聽了不住點頭。
童林爺幾個利用這機會,把手臉洗淨,又換了衣服。忽然人影一晃,副將曹健從外邊進來了,笑着對童林說:
“死屍都埋了,俘虜也押送到劍州去了。官兵已經接管了整個樸家店。我已命人出榜安民,街上並無異常現象。”
童林對曹健說:“你領兵先在此駐防,以防有變:我現在就回劍州,待請示過欽差大人再重新調理。”
“好,就聽童大人的。”
童林把阮氏弟兄留在樸家店,餘者跟着他返回劍州。日落之前衆人回到公館。年大人一看童林師徒安然無恙,非常高興,立即傳下話去擺酒祝賀。霎時公館內外一片歡騰景象。年大人在暖閣中盛排筵宴,一是給童林壓驚道乏,一是給王老俠客洗塵,再就是祝賀昨晚的勝利。
衆人團團圍坐,頻頻讓酒,談笑風生,與昨晚的氣氛截然不同。童林嘆口氣說:
“可惜又讓杜清風漏了網,寶昆也死了,死人口中無招對,可謂美中不足。”
年大人笑道:“海川!你比我還貪,我看這就不錯了,一夜之間,收效如此之大,雖不能說絕後,也謂空前。我料捷報入京,康熙老佛爺必然滿意。”
童林道:“這只是開始,今後的戰事如何,很難預料。”
年羹堯冷笑一聲:“海川,你怎麼氣餒了?”
童林苦笑兩聲沒作解釋。張方插言道:“我看你們二位說的都對。童師叔把事情料得難一點,這叫有備無患;年大人把事情料得樂觀些,這叫信心十足。我看咱們既應該信心十足又不可掉以輕心,必然大獲全勝。”
“對,爲勝利乾杯!”
“乾杯!”
天靈俠笑着說:“老朽是局外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年大人忙說:“請!請!”
王鳳沉思道:“英王富昌野心勃勃,他既敢公開揚旗造反,就說明他有充分準備。劍州之敗,樸家店之失,對他們雖然不利,但也無傷大局,今後他們必將瘋狂地進行報復。因此絕不能麻痹大意。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首先咱們要了解敵情,不知大人這方面是怎麼想的?”
年羹堯甚以爲然,他說:“本帥也派出不少耳目探聽劍山情況,無奈衆說紛紜,莫衷一是,至今也未摸清實底。”
王鳳道:“想要摸清實底,非派我們這樣的人進島不可。一般的細作豈能勝任。”
“對,老俠客所言極是。本帥可以重新考慮。”
王鳳道:“如果大人相信我,小老兒願探劍山,爲大人效力。”
年羹堯拱手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年大人剛要拍板,童林說話了:“大人且慢,我看用不着勞動他老的大駕了。”
“爲什麼?”王鳳和年大人俱都一怔。
童林道:“我已經派人去了,不日即可有消息傳來。”
“-,原來是這樣!”
年大人這才放心,可是又一想,不對呀,他派誰去的呀?劉俊他們一個不少,除他們之外,我這又沒有會飛檐走壁的人,那麼他派的是誰呢?王鳳也有同樣的狐疑,只是當着衆人的面不便詢問,因此他眨巴眨巴眼睛沒言語。
病太歲張方也感到奇怪,兩隻小黃眼珠轉來轉去,琢磨童林的用意。忽然他靈機一動,猜出奧妙來了。心說,噢,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要知童林到底派了誰去探劍山,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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