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我也知道,”少年故作吃醋地說道,“肯定是和採籬舅舅有關的……自從採籬舅舅來了以後啊,娘錢都沒以前那麼疼愛未央了呢。”
採桑並未否認,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着河中斑斕明亮的河燈,感慨道:“你採籬舅舅爲孃親做了很多。未央,你知道麼,在這個世界上,就算所有人都欺負孃親,你採籬舅舅一會義無反顧地站出來保護孃親。如果有人說你採籬舅舅會害孃親的話,孃親不會選擇懷疑你採籬舅舅,而是會整死那個闢謠者。”
河燈大多都是蓮花狀,當然也有別出心裁的,比如什麼桃花啊牡丹啊芍藥之類的。每盞河燈裡面都有一支蠟燭,將河燈照得通體明亮。而河燈,便將這許願池給照得 通體明亮。
“孃親,以後未央會保護你的。”未央扯了扯採桑的袖子,溫潤地說道。
“可是未央現在還小啊,”採桑拍拍未央的臉頰,寵溺地說道,“等以後未央長到採籬舅舅那麼大的時候,孃親就會同意未央來保護。但現在,是孃親保護未央的時候!”
“對了……還有琴華也會保護未央的,還有你採籬舅舅……”採桑轉過頭,習慣性地朝旁邊問道,“師兄,琴華,你們說是不是啊?”沒有人回答。
採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恐懼感洶涌澎湃地涌來!明明之前旁邊的人是琴華與藥採籬,而現在,哪裡還有他們倆的影子?周圍的人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不好意思,這位大哥,”採桑連忙抓住手邊的一個人,這個人待的位置,是剛剛藥採籬待過的,“請問,請問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帶着白色面具的人和一個坐輪椅的人?那個坐輪椅全身都被黑布裹住,很奇怪的……對了對了,在你待在這個位置之前,他是待在這裡的!”
那人一看就是老實巴交的,被這麼突然一拽住,頓時嚇破了膽,顫抖着手指指向西北方,結結巴巴地說道:“去……去那邊了……那個,那個面具的人,閉上眼睛……許願的時候……有個人把那個坐輪椅的,推走了……戴面具的反應過來……後,馬上就追過去了……”
就這麼一句簡單的話,這人偏偏結巴了好久,才完整地說出來,採桑簡直急得火燒眉毛了!
“未央,快!跟上我!”採桑大叫一聲,連忙撥開人羣,朝西北方奔去。她這麼一聲大叫,卻抵不住人羣的喧鬧,很快又淹沒在了喧嚷的人聲當中。就好像藥採籬被推走時,可能有人察覺到了,覺得奇怪,但很快,這件奇怪的事又被淹沒在了放河燈的興致當中。
採桑很久以前就發現了,未央雖然沒有眼珠子,但他無論做什麼,都毫無障礙,似乎他還有一雙眼睛似的。對此,琴華解釋爲,武功太高了,完全能夠憑藉感覺來代替眼睛。
當採桑好不容易擠出人羣時,卻看到一個藍衣的少年,早已站在了面前。未央會武功,只需要輕輕一躍,便可以毫無壓力地出來。
“孃親,”未央將手伸出手,溫潤地但,“孃親牽住未央的手,未央用輕功,很快就可以過去了。”
未央的手指很修長,比起月菲白上官權的手指都還要長。他才十五,便已經和採桑差不多高了,採桑在女子中,算是身材高挑的了。想必未央長大後,應該比月菲白還要高。
以前跟着月菲白,上官權他們蹭輕功的時候,他們都習慣於攬着採桑的腰。這會子未央竟是牽着她的手,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彷彿腳下的輕功就是她自己的似的!
一路沿西北的方向飛去,穿過一層層熱鬧街市後,終於在盡頭的地方,一個偏僻的地方,看到了一羣平常老百姓的人,他們的領頭,正是那個賣河燈的人。而這羣人的中間,正是藥採籬與琴華!
“放開他們!”還沒完全落地,採桑便赤紅着眼,凌厲地喝道,“最好現在放了他們,否則的話,我會讓你們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那商販譏誚一笑,眉目之間竟然隱隱含有幾分英氣,“你自己都是鳳國的通緝犯了,還有什麼資格讓我生不如死?”
採桑來不及思考商販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只知道,這商販是不準備放他們的。
拳手被死死握緊,採桑陰騖地盯着商販,腳下似踏着萬丈閻羅殿,左右似夾着黑白無常。她帶着常人所不應該有的陰氣,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有幾個人得了商販的眼神示意,上前來阻止採桑。可他們的手連採桑的衣裳都沒碰到,就被採桑的旁邊的藍衣少年,一個彈指給割掉了腦袋!腦袋落地,身子仍然站立,傷口完美得彷彿是經過靜心計算了尺寸的。
彈指殺一人……商販的臉色逐漸變得鐵青。依這少年的功力,就算這裡所有的人一起上,也絕沒有一點勝算!可……難道要這麼放棄麼?不!他從軍數十年,因一時衝昏了頭腦,犯了貪污之罪,被削了鳳國國籍,從此永生不得踏故土!但如果……將這個追殺令上的人,冒充皇后的女子給帶回去的話,不僅能得到黃金萬兩,說不定還能還可以官復原職……
想到這裡,商販搖擺不定的心終於穩了下來。
“等一下!”商販突然出聲,指着未央,盯着薄相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把這個少年綁起來,用他來交換輪椅上那個,怎麼樣?”
他發現,從一開始,這女人的眼睛便死死地盯着輪椅上那個,生怕他有一點閃失。雖然她偶爾也會看一眼戴面具那個,但與其說是關心,還不如說他們是在用眼神交流!
商販的條件一說出口,未央的身體就僵住了。他有些驚慌地看向採桑,他很清楚,在採桑的心中,藥採籬纔是最重要的那個人……
琴華面具下的眉毛不禁皺在了一起,心道這商販可真是夠惡毒!如此一來的話,不但限制住了未央,而且還成功地挑撥了採桑與未央之間的關係。看,你這麼保護她,結果在她心中,你還不如一個殘廢重要!
商販說話時很大聲,興許是爲了給自己壯膽吧。也就是因爲這樣,一向耳朵不好使的藥採籬都聽見了:“師妹,不要聽他的!你快走,快讓未央帶你走!不要管我們!”
這邊琴華默默翻了個白眼,你想爲採桑獻身,我還有大好人生呢……不過,藥採籬的決定倒真的稱得上是男子漢所爲!
商販的如意算盤打得很響,就在所有人都等着採桑的答案,她緩緩擡起頭,說出了一句誰都沒有想到的話:“剛剛你說,我是鳳國通緝犯……也就是說,你要抓我,然後邀功。你的目的是我,大費周折抓住他們兩個,也是爲了引我來。你當時不敢直接對我下手,因爲你發現未央在我身邊,而且身懷武功。但是你絕沒有想到,未央的武功竟然這麼高!要未央有什麼用呢,我用我自己,換他們兩個人,怎麼樣?”
她不願犧牲未央,因爲她曾經承諾過,要永遠保護她。她寧願選擇犧牲自己,也不會要未央受到一點傷害。
“可以,”商販沒想到採桑這麼有遠見,欣然地答應了,“不過你得先想辦法束縛住這小子的武功,不然的話,等會他追來了怎麼辦?你也可以我束縛他的武功,是爲了將你們三個人一網打盡。隨便你怎麼想,我不介意。不過你可以想一下,我要兩個大男人有什麼用?其中一個還得悉心照顧!”
商販很聰明,沒有直接說藥採籬是殘廢。不然的話,大概採桑當場就會發飆吧。
“未央,”採桑吸了一下鼻子,轉過頭看向身邊的少年。當她轉頭的一剎那,那凌厲的眼神頓時便化爲了萬千柔情,“未央,孃親給你吃安眠藥好不好?我們未央吃了以後啊,就會睡上美美的一覺!”
“美美的一覺……”少年重複着這個詞語,語氣忽然變得寂寥,“這美美的一覺醒來之後,就再也見不到孃親了,是麼?”他沒有真正的眼睛,從未見過他的孃親一眼,她便要離去了。他多希望此時的萬千星辰,可以化作他的眼睛,嵌進他那空洞可怖的眼眶……
採桑凝視眼前的少年,卻不知該說什麼。她輕輕擁他入懷,到最後,終究還是還是殘忍地承認了:“嗯……”
琴華嘆了一口氣,不忍地別過頭去。見了這般母子深情,現在他突然支持藥採籬的觀點了。小姐,快走吧,讓未央帶着您走,不要管我們……
“來,未央乖,吃吧。”採桑從袖子裡摸出一個黑色的藥丸,送進未央的嘴裡。明知這是不好的東西,但未央還是吞了下去,沒有半點遲疑。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甘之如飴。
“好,好,不錯,”商販滿意地拍着手,手指衝採桑勾了勾,示意她走過來,“當她過來後,你們就放人,聽到了麼?”
“是!”
未央緩緩倒在地上,矇眼睛的布條已浸溼。那空洞的眼眶又流了眼淚。他想,他的孃親爲什麼那樣傻,爲什麼要自己去犯險?他不怕自己去犯險,他只是怕孃親不要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