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爲了說這個?”採桑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面無表情地說道,“既然這樣,說完了?說完了的話,我要走了。”
她一向不喜歡別人打擾她的計劃。比如這次,採桑的計劃中是要立馬回去找月菲白的。可因爲這個蕭南的橫空出現,導致她不得不停下腳步。這種感覺,很不好。
眼看着採桑已經毫不留戀地走出了兩步,蕭南心中稍有不甘,匆忙之中反手拉住了採桑的手腕!冰冷,沁涼……還帶有野獸一般的敵意……蕭南的手略微有些顫抖,但他仍然鼓足了勇氣緊緊握着!
“採桑……我,我還有一些話要對你說。”在羣臣面前侃侃而談的蕭南,即使面對才子莫少疏,冰冷的上官權,亦或者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月菲白,也不曾緊張過。可眼前這人若成了夢中心心念唸的採桑,他的心卻總能驀地揪起來……
採桑皺緊了眉頭。但她知道,蕭南,給了她寧國公主的身份,所以,她不能傷害他。最終,採桑還是在理智的掌控下,沒有甩手離開。但她不着痕跡地從蕭南的手中將手抽出來。轉過身,儘量不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那麼不耐煩:“那就請蕭帝趕緊說吧。現在時候不早了,大家都早點休息比較好。”
他在人前叫她妹妹,在人後叫她採桑。而她在人前,不曾叫過他一聲皇兄,在人後,也從來只是以蕭帝相稱。
“其實……採桑不用那麼見外的,”蕭南有些失落地收回手,強笑着道,“你可以叫我蕭南……雖然我是寧國皇帝,但你很清楚,我從來沒有在你面前擺過皇帝的架子……採桑,我們一直都是朋友不是麼?這麼見外,就不大好了。”
如果可以的話,蕭南一點也不想說他們是朋友。
月色的映照下,一半的月光灑在採桑的臉上,瑩白如玉,秀眉微微上挑,妖豔得不可方物。另一張臉則隱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卻令人徒生了想要一探究竟的慾望!
蕭南凝眸看着她,眼底全是那張臉的影子。這些年來,採桑變得越發美麗,也越發冰冷,越發難以令人接近。
“採桑,我不管你過去是什麼身份,但如今,你是寧國公主,我的妹妹,”蕭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因爲激動而微微漲紅。此時他要說的話,是他憋了整整三年的,“作爲兄長,無論遇到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但是,就算你不是我妹妹,我也會保護你。從你帶着琴華與青邑來到寧國找我時,我便知道,你與從前不一樣……很不一樣。雖然,這些年來,你從來沒有對我吐露過什麼,但是你的種種行爲……進攻鳳國,引誘墨御,和親安和王爺,包括今天刻意的刺殺……我都能看出來,你與鳳國,恐怕有不共戴天之仇……”
“採桑,我不願看到你因爲揹負仇恨而永遠失去自我。讓我來報你的仇,保護你,好不好……”說到最後,蕭南的聲音越來越輕,也越來越顫抖。積蓄了整整三年的感情一朝吐露,他不敢想象,如果遭到拒絕會怎樣……
這時,採桑終於回過了頭。她不再是面無表情,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但她眼底的感情,居然是嘲笑……蕭南有些刺眼地撇過了頭。如果她對他的感情只有嘲笑的話,那麼他還是寧願她永遠都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好。
“怎麼?怕被拒絕?”採桑嘲諷地笑着,嬌豔的臉龐之上,狂傲得不可一世,“既然你會害怕,那麼就說明,在你表白之前,你就已經想到了會被拒絕的下場。既然已經想到了,那爲什麼還要說呢?爲什麼要我親口拒絕你才甘心呢?這樣很浪費我口水!”
如今的採桑就是這樣,說話不留一點情面,足以讓人尷尬死。蕭南面如死灰地閉上了眼,身體微微搖晃。在採桑轉身離開的那一剎那,他突然開口:“如果……今天說這番話的人是月菲白呢?”
採桑頭也未回,一邊走一邊說道:“月菲白?他不會那樣說的。從始至終,他都不會阻止我做任何事,更不會代替我做任何事,他只會幫我做而已。”
“再者,蕭南,我和月菲白的關係你會不知道?如果他真那麼說,說不定我會真的考慮不報仇了……”
原來,只是因爲說這番話的人不同而已。蕭南悽慘地笑了笑,苦笑着搖頭,轉身與採桑背道而馳。銀色的月光潑灑在他的身上,搖搖晃晃的步伐慘淡而黯然,正如他此時的心。
宮道一旁的荼靡奢華的宮殿,緊閉着硃紅色的大門。華麗精緻的屋檐之上,一襲黑衣的人負手二里。風吹起他的衣角,狂傲不羈地向後飛揚。銀色的月光映照在他的臉頰上,冷漠而狂傲。狹長的鳳眸中,夾雜着幾分憤怒與不甘!
剛纔蕭南和採桑的話,上官權全都聽見了。此時,上官權已經不需要有任何懷疑,採桑就是薄相思!採桑!好!真是好得很!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原來只有月菲白纔是真正贏得了採桑的那個人。
爲什麼?明白採桑最開始喜歡的是他不是麼?她對月菲白的喜歡,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上官權一想起這些自己特別想弄清楚的問題時,便會猛然察覺,原來那時,自己對採桑的關注那樣少。
是啊,那時候一顆心全都在宿兒身上……爲了宿兒還那樣羞辱過採桑……想到這裡,上官權充滿不甘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來,那些他傷害採桑的往事,連他回憶起來,都覺得不堪入目,難怪採桑會恨他了。
上官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在屋檐上站了一會兒。最後,只見皇宮上空飛掠過一襲黑衣,鑽進了尚衣局。
尚衣局的宮女,大多是五個五地睡在一間房裡,除了尚衣局的阿客姑姑。
阿客是三年前,皇上下江南體察民情時,親自帶回來的女子。比起其他被帶回來的女子侍候皇上,成爲一宮之主的命運不同,阿客只是被丟進了尚衣局,唯一被關照了一點的是,好歹當上了尚衣局的姑姑。不過這與一宮之主的地位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而且,皇上不允許阿客將臉露出來,必須帶面紗!因爲皇上說,這張臉實在醜得慘絕人寰,還是不要出來嚇人得好。阿客對於皇上的這些安排,沒有一絲異議。衆人只知她是被皇上帶回來的女子中,運氣最不好的一個。卻無人得知,她睡覺從不關門。
每在深更半夜,那位同妃嬪歡愛過後的君王,便會來到她的房間裡。整整後半夜,毫無停歇,都在索愛。他總會深深地抱緊她,嘴裡叫着“相思”。三年如一日,他沒有哪一夜不來,也沒有哪一夜不叫着“相思”。
阿客從來沒有懷過孩子,因爲皇上總會特別貼心地,在上朝之前吩咐小順子將避孕藥擺在她的牀頭。
只不過最近……那道敞開的門,在半夜很久都沒有人來過了。算算時間,似乎是從鳳寧兩國打仗的那時開始,上官權來得便少了。到了後來,阿客更是連他一面都沒有見過!
阿客不由得很是焦急,她在這後宮中,全是倚仗這個男人才生存下去的。否則那些總愛挑三揀四的妃嬪們,怎麼可能找過御膳房麻煩,找過太醫院麻煩,卻從來沒有找過尚衣局麻煩?
還有她在蘇州老家的親人……爹爹正是因爲皇上,才當上了蘇州的縣令,姐姐才嫁了個好人家,兄長才有機會進入高等學院讀書,以便將來考取功名……阿客現在所得到的一切,都算是皇上給的。所以她不敢同那些妃嬪一樣爭風吃醋,惹皇上不開心,更不敢抗議避孕藥的事。
阿客很擔心也很不理解,爲什麼皇上說不來就不來了?難道她做錯了什麼麼?猶記得三年前,他將她帶回來時,曾撫着她的嘴脣,神情冷傲地說過:“你不需要做什麼,朕會一直寵信你,因爲你這張臉。”
子時已過,上官權還是沒有來。阿客焦急地在房中徘徊,一次又一次地點燃快要燃盡的麝香。最近上官權都沒有來,但她最近都越發悉心地打扮自己,期待上官權來的時候,能一眼驚豔,從此不再冷落她。
今天,阿客穿了一件火紅的衣衫。裹胸低垂,大片的雪白暴露在外。香肩辦露,衣裙只能勉強包裹住臀部,玉腿修長。
丑時已經過了,上官權還是沒有來。阿客有些心灰意冷地坐到牀邊,猜測大概今夜,上官權也不會來了吧。於是她吹滅麝香,將燈罩中的燭火挑滅一根燈芯,燭光便黯淡了不少。
突然,腰間一緊,溫熱的呼吸噴吐在上方,有人抱住了她!
阿客心中一驚,卻聽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半嘲諷地說道:“都好些年了,你還察覺不出朕的氣息?若是她的話,只怕月菲白還在十里之外,就已經察覺到了!”
這個“她”是誰,阿客不敢問。但她能隱隱約約猜到,應該是上官權夜夜在口中呼喚的“相思。”
“是妾身不好。”阿客不敢造次,連忙低頭認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