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歡金陵的春天,櫻花開滿繁華的街市。,
鳥兒在枝頭叫嚷,人們的臉上是淳樸的笑容。
她就這樣騎馬奔騰在這其中,沒有各種禮儀的約束。不必隱藏自己的真心,世界之大,任她行走。
離開——這兩個字不止一次在她心頭響起,她一次又一次的說服自己留下。
那時候得知李淮死了,她傷心欲絕,卻也找各種理由,讓自己留在金陵城中。
她不懂自己與這座城池和那個人,到底有怎樣的姻緣,只覺得心中那道執念,似乎與生俱來。
如今李淮沒死,那她是否可以說服自己離開呢?
說來可笑,她有勇氣去面對兇險的黑暗,卻沒有勇氣去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相守。
城外,藍天連着山峰。
綠草蒼蒼,她騎着追命在草地上狂奔。
風吹散了她綰好的髮髻,也吹亂了她的袖袍。
仰頭。精緻妝容下清麗的容顏在陽光下發着光。
她望着白雲望着藍天,淺淺笑開!
爲何要開心呢,奚蘭開心他還活着,開心那些發生過的事,變成了一場夢,夢裡所有不幸的人都還活着,而那些傷痛與艱難,僅僅變成了她一個人的秘密。
累了,她從追命背上下來,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氣。
心頭似乎就不那麼難過了!
伸出五指,抓住陽光的一角。她輕輕念着:“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不悲不喜……”
若她對李淮無所求。也就不會有悲傷,若她對李淮的好無依賴,便可隨時離開。
這樣其實挺好,得不到李淮的愛,她還可以守着自己的心。
若真的得到了,只怕她早已巴巴的將這顆心也送過去了!
手掌揹着陽光,她似乎看到手心上,沾上了什麼東西。
她杵進了仔細看去,竟看到若隱若現的大金剛凡咒在手掌心裡發光,只片刻,又似乎什麼都沒有了!
她猛地從草坪上坐起來,用另一隻手戳了戳,她知道剛纔一定不是眼花,那絕對是無盡大師圓寂前,贈予她的《大金剛凡咒》。
如果那些記憶,並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
那麼此刻在她周圍發生的都是怎麼改變的?
這《大金剛凡咒》到底有何用處?估向叨圾。
“dung——”哪裡傳來寺廟的敲鐘聲,她忙擡頭四處張望。
很快就發現坐落在遠處竹林深處的寺廟,這下午騎馬出來,一通漫無母的的奔跑,竟不知不覺,來到了平安寺外面。
也許冥冥之中,什麼指引着她到這裡來。
於是她起身,牽着追命,來到寺廟外,拴在門前的樹梢上。
再然後快步走了進去,穿過憑着記憶裡,穿過大雄寶殿,來到寺廟的法堂。
卻意外的看見許多僧侶從法堂中嚴肅出來,與記憶裡,她來寺廟求見無盡大師時的場面十分相似。
同時,她也看到了那天被她攔下來的小和尚,她趕緊過去攔住他,急切的問:“小師傅,剛纔的鐘聲是否是寺中有的無盡大師圓寂了?”
小和尚愣了一下,立刻合掌低頭:“施主,不可妄語,無盡大師好好的,剛在法堂中講座完畢,方纔的鐘聲,是本寺禮鍾!”
奚蘭立刻意識到自己缺失,連忙低聲抱歉。
這時候,另外一邊,有個小和尚快跑過來,輕聲問她:“施主是否姓龍?”
這回換她愣住,想來這廟中有高人算到她回來此,當即就點了點頭。
“我是姓龍,敢問師父有何事?”
那小和尚回答:“無盡大師請施主進去。”
她又點頭,“那就有勞小師傅帶路了!”
和尚將她領進去,高大森嚴的法堂裡,可以感受到佛家的超脫與平靜。
但身在其中的奚蘭卻滿腹心事。
她穿過幾個圓柱,終於來到了正前方,無盡盤坐的法臺下面。
小和尚將她帶進來,就退了出去。
而法臺上面,那位穿着黃色僧袍披着袈裟的老和尚,則是她曾見過的無盡。
只是她那時見到的是幻影,如今看到的是活人。
“無盡大師我們見過嗎?”
無盡微微一笑,“答案不是早已在你心中了嗎?”
那就是他們確實見過了,這卻讓她糊塗了!
“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晚輩實在愚鈍,還請大師指點。”若那些記憶中所發生的已經發生過,那麼現在她所處的,難道不是真實的?
“亦真亦假,時夢時真,這不是就是人世的真諦嗎?”
她開始有點討厭佛家人什麼都不講明白的習慣了!
可又不得不仔細去思考其中的禪理。
“徒兒,師父再給你講個故事吧?”
她擡頭,眉頭微微合攏。
記得記憶裡,無盡大師對她說話時,也自稱師父。
那時候她並未多在意,這回,無盡大師直接叫她‘徒兒’,她知道她前世是佛門中人,難道無盡大師曾是她前一世的師父?
她乾脆坐到蒲團上,尊敬的說:“大師請講。”
“很多很多年前,魔界結封印被人誤開,邪魔入世,造成一片生靈塗炭;得道上仙倏世爲將魔尊吞天趕回魔界,耗盡所有仙根,將自己一併封在了魔界,受盡萬魔穿心之苦,許多年過去了,人們只記得魔入世霍亂三界,卻忘了那個爲人間太平而入了魔道的倏世,唯有一個法號叫菩提的小尼姑在聽師父講座時聽說了倏世的故事,認爲倏世即使墜入魔道,也存有仙佛之根,她將她的想法告訴其他人,同是佛家子弟的師兄師弟卻覺得她異想天開,她不吃不喝在佛前發願,願用自己的肉血之身引倏世入世,並度他重回仙道。”
奚蘭聽得入迷,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無盡大師繼續講道:“菩提的虔心打動了三界上仙,諸仙合力引倏世輪迴入世,而那位菩提小尼,也隨之一起入世,因果輪迴,俗世一切看起來不相關,卻又命中註定。”
“無盡大師,你是說,那位菩提小尼也跟着倏世入世了嗎?那麼倏世後來到底有沒有重回仙道?”
無盡大師微微一笑,從法臺上慢慢走下來,在她面前停下,“是啊,菩提,倏世後來,到底有沒有重回仙道呢?”
她擡頭望着這位得到高僧笑得慈祥的臉,卻如醍醐灌頂般。
“大師給我講這個名字,難道倏世與我有何關聯?”
無盡還是笑着,不過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師父授業時,你又不專心!”
她吃痛的摸了摸,將手拿下來時,就看到前面的法臺上,供着燃燈古佛。
而無盡師父正盤腿坐在下面與一小尼姑說話。
“師父,難道我真的錯了嗎?”小尼姑看似十分煩惱,但心中的執念卻很深。
“菩提,你認爲你錯了嗎?”
菩提搖頭念道:“衆生諸佛不相侵,山自高兮水自深,萬別千差明底事,鷓鴣啼處百花深。既然衆生諸佛,這衆生墜入了魔界,就不是衆生了嗎?師父,佛要度的,是愚昧無知的人,更是受苦受難之人!徒兒佛根尚淺,願心薄弱,卻也願意用上來生今世爲他發願,只希望度他出魔界,重回仙途。”
“菩提,你可知你願心已出,不可違背?”
“徒兒絕不後悔!”菩提肅然跪下,在佛前磕頭。
從此日落月升,風聽雨來,跪在燃燈古佛前,爲倏世唸了一萬八千七百五十一遍《往生咒》,終於耗盡生命,死在了古佛之前。
奚蘭看得早已淚流滿面,她從小就聽別人講小尼菩提的故事,故事裡,菩提執迷不悟,不斷情根,苦戀上半人半魔的倏世,爲將萬惡的魔從魔界中解封,違背佛理作出讓萬千後世之人唾罵之事。
是的,故事裡的菩提與倏世皆是大奸大惡之徒。
可她看到的菩提與倏世卻是爲己救蒼生的英雄,終歸是世人負了他們。
又是彈指間,她視線回到眼前。
還是那位慈眉善目的無盡大師站在她面前,問她:“菩提,你可都想起來了?”
爹爹說她前世是佛門中人,犯了戒,今生才入了道門。
原來,她就是菩提!
“師父,難道李淮就是倏世?”她惶然擡頭,希望得到答案。
無盡微笑着點頭:“他是封印吞天的倏世,是萬魔穿心的倏世,更是你前世耗盡生命,誓要度他重回仙道的倏世……”
奚蘭聽此,立刻擦乾眼淚,跪在地上,對無盡俯地一拜:“徒兒多謝師父再世點悟!”
前塵之事重新回到她的記憶中,她深刻的感受到那一萬八千七百五十一遍《往生咒》的執念。
“那師父,蓮湖之上,到底發生了何事?”
爲何所發生的改變了,她所處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真亦是假,假亦是真,師父給你的《凡咒》可更因得果,種因得因,種果得果,看似一切都變了,卻只是一時,該發生的,未來還會發生的,就在此時的你呀!”
她這才明白過來,是她手上的《大金剛凡咒》改變了因果。
“持《凡咒》並非易事,若非你有菩提強大的執念加持,是無法掌控的,你須銘記於心,手握的能力越大,身負的責任就越大,一咒之間,瞬息萬變,可救萬千生靈,亦可負滅衆生……菩提,你可明瞭?”
“徒兒明白了!”她心中感概萬千。
以爲一切只是場夢,原來並非是場夢。
那實實在在的發生了,只是在她掌間一咒間,變回了她希望的模樣。
所以李淮還是李淮,同時他是等待入世度劫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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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往後,她持了手上這道《凡咒》,便要續任前世的願心,度倏世入仙道。
“此去艱難險阻,更是你九死一生不可能悔改,菩提……”
“徒兒絕不後悔。!”她緊緊捏着手掌,說出於前世相同的回答。
無盡瞭然一笑,緩緩轉身,背對着她揮了揮袍袖。“那你且去吧!”
奚蘭應着起身,徐徐從法堂中出來,背後是無盡大師入人真心的經語聲。
“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
奚蘭邁過大雄寶殿外三十七石階,身後再次傳來不斷響起的廟鐘聲,無數僧尼從身邊跑過,她聽到有人說:“無盡大師圓寂入滅了!”
踏進平安寺時,她帶着自身的所有困惑而來。
踏出平安寺時,奚蘭的所有心境已大不相同。~筆
她回頭,看着那神聖的佛家殿廟,喃喃自語道:“我不是菩提,卻因菩提而來……”
天快黑了,春雨說來就來,她不打算找地方躲雨,城門關上那時,她應該回去,於是騎着追命原路趕回去。
可是,她冒雨趕到城門下,還是過了時辰,城門已然關上了!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讓追命調頭,既然回不去,也得先找個地方避雨才行。
“駕!”她的聲音,淹沒在雨聲中。
“——”背後傳來城門緩緩打開沉重的聲音,她不敢相信的回頭去看,發現城門裡面有人舉着雨傘快步出來。
她停下來,心想,會是誰,冒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