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她如此傷心,李淮心頭,也有一種莫名又複雜的感覺浮上來。
此刻,面前眼前的情況。他心裡的感覺。卻不能像從前那般,全部隱藏,“你手被你折騰成這樣,還想怎樣?”
奚蘭下定過的決心,從不會輕易因人改變。
即便眼前反對她的,是她的夫君。李淮。
“罷了!”李淮可沒那麼傻,何必在此刻因此去激起他們的矛盾,他說:“出宮可以,但是,你全部都得聽本王的!”
頭一回,拿一個人無可奈何,他心頭有氣。卻又不得不通通受了!
奚蘭見他鬆口,這也實在難得,忙低聲回答:“我會聽你的!”
她本就不是那種不明事理之人,更明白,李淮的感受。
既然,要出宮去,她不能就這麼走了!
身份在那裡,還有那麼多雙眼睛盯着。
皇后納蘭氏爲證自己清白,不惜用頭撞柱求死,這一招看似愚蠢無知,卻用得恰到好處,成功的讓皇帝軟了心。
而納蘭氏傷的是頭,幾乎是跟陰差過了一回招了,比起她,還要更嚴重一些,於是。皇上下旨不準宮中任何人在提!
奚蘭出宮之前,自然要過去探望,以表孝心。
“去西宮之前,我要先去看另外個人!”宮女爲奚蘭換上衣服後,她出來對李淮這樣說。
前兩日,她也有問起過薛平安的傷勢,他都以她不易見風爲由不允她過去探望。今日要離宮,自然是要去的。
李淮也早就準備好了!
“本王這就帶你過去。”
這些天,天氣果然有些熱了,午後太陽曬着,額頭上都冒出少許汗漬。
薛平安那日傷勢嚴重,也是被安排在這鳳棲宮裡住下,是以王爺的醫官身份,不過住得自然沒有奚蘭那般豪華,而是一個比較偏的院子,清靜,人少。
而安排照顧的,包括照顧奚蘭的蓉蓉,皆是從特地從鷺西閣裡調遣過來的宮女。
引路的嚴挺嚴明推開門,李淮等着她一起走進那間屋子,屋裡沒有開窗,光線也很暗,緊接着而來的,則是一股濃烈的草藥味兒。
當奚蘭看到牀上躺着的薛平安時,心頭又是一緊。
前兩天李淮推脫不讓她過來探望,她就料想,薛平安傷勢嚴重,此刻見了,終於證實了這個事實。
薛平安閉眼睡在榻上,蒼白的臉,乾裂的嘴脣,已是瀕臨死亡的模樣了!
她難過又自責的走過去,在牀前停下,嘴巴張了張,卻不知能說什麼。
“他醒過嗎?”終於,她開口問李淮,聲音有些沙啞。
李淮目光望着那牀上的人,沉聲回答:“斷斷續續醒過,但是意識都不太清醒!”
奚蘭便走過去,伸出她燙燒傷稍微好些的左手。
嚴明不知她要做什麼,忙出聲阻止。“王妃不可……”
李淮已猜到她想要做甚,便用手勢制止了!
嚴明閉了嘴,還被李淮給遣了出去。
這時,奚蘭的手把上薛平安手腕的脈搏。
從前,都是這個人爲她把脈,這還是她第一次,爲薛平安把脈。
脈力很薄弱,失血過多,脾肺皆受了損,如此重傷,能痊癒的機會,那樣渺茫。
她沉重地收回手來,望着那張蒼白的臉說:“是我……傷了他,他是被我傷成這樣的……”
此刻的心情,如何平靜?
剛得知了許是紫虛元的死訊,現在又要面臨她所做下的孽。
這便是《凡咒》所帶來的後患無窮嗎?
因因果果,她豈會相信,這世間,一道神奇咒念,可讓一切悲離死別消失?不過是用另外一種代價,重新來一遍而已!
李淮見她如此自責,立即出聲安慰道:“這不怪你,當時你沒有意識……”
奚蘭打斷他道:“若我足夠強大,就不會被那鬼宮裡的衆鬼迷惑,更不會傷到他了!”
李淮實在不忍心瞧他如此,換了口氣說:“本王不信你是沉迷悲傷之人,平安那夜甘願留在月影宮,就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何況他此刻還活着,你要相信,他會慢慢的好起來纔對。”
“真的嗎?”她從來不將希望寄託在他人身上,但此刻,精神的刺激確實太大,多麼想聽到一個稍微好些的消息,即便早就清楚,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話罷了!估土史圾。
“當然是真的,平安這條命本來都沒得救了,卻奇蹟般的留着一口氣在,他都撐了這麼多天了,今日已是比前兩日好過不知多少倍了,他一定會活下來的,宮中有最好的太醫和珍貴的藥材,只要他需要,本王一定爲他尋來。”說完,他眼中也有幾分虧欠。“平安不止是本王的醫官,他還是本王的朋友,若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本王也會難過。”
奚蘭相信他說的這些都是真的,當即點頭說:“嗯,我相信,平安一定能吉人天相!”
聲音落下,便見暈睡的薛平安眼睫動了動。
兩人都是一喜,奚蘭湊上去,輕喚了一聲。“平安?”
果然,平安掙扎着,睜開了眼睛。
那樣艱難卻執着眸光,讓人揪心,但也似乎應證了那句話。
“蘭兒……”他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才喚出了這兩個字。
奚蘭忙回答:“我在這裡。”
薛平安看着她,微微一笑,彷彿放心了一般,無力的將眼睛閉上。
那天皇上要燒死她時,他以爲,他們再也不能相見了!
如今,她好好的活着,一切都是值得的。
“平安,你有何話要說?”
奚蘭見過無數將死之人,他們的目光的神情,便於此無二。
她害怕,卻不得不做好準備,將他說的每一句話,當作臨終遺言。
薛平安閉眼休息了好久,才睜開眼用虛弱的聲音說:“我又做夢了……我夢見紫道長與我說話……他說要帶我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
她聽此整個身子像灌入了萬年冰川之水,但卻很堅定的說:“那只是個夢!平安!”
似乎,是爲了寬慰她一般,薛平安沉沉的‘嗯’了一聲。
“平安,你要快些好起來!”一旁的李淮終於開口。
薛平安目光看過去,有所閃動,後又看向龍奚蘭:“我……想與王爺說兩句話,好嗎?”
龍奚蘭點頭,從這房間裡步了出去。
外面的陽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伸手去摸,卻摸得一手溼潤。
房內,薛平安見她已出去,便輕聲問李淮:“王爺……可還記得那夜長嘆,平安與你說的那家公子嗎?”
李淮自然記得,認識這麼多年,唯有那次他們聊到了各自的情感。
他點頭,心中已有一個答案。
薛平安又說:“王爺聰明,一定早就知曉了王妃的身份,還請王爺恕平安不告之罪……平安早知她身份,但她與平安有過救命之恩……而她,便是平安年少時將心交予之人……”
那夜他向他坦白,“其實並非平安心如止水,是在很多年前,就將心交了出去。”
“哦?那是哪家的女子?”
“那是一位公子。”
龍家公子,卓卓其華,英名在外。
李淮以爲是哪家的公子?原是他身畔的這位公子,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王爺可否答應平安一件事?”
這如遺願一般沉重,讓李淮心中一緊,“何事?”
薛平安已是用了太多力氣,他緩慢閉上眼眸,氣虛乏力說出三個字:“別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