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走到她身後,從銅鏡裡看着她那張略帶氣色的臉,道歉說:“對不起,錦畫。是本王委屈你了!”
她愣了一下,堂堂胥王爺,如此虔誠的來給自己道歉,她是不是應該高興呢?
自然應該的,在這個男主女僕的侯門深閨,即使他不道歉,作爲人妻,也不能有失婦德。
可她高興不起來,就硬在臉上擠出了一絲絲笑容,說:“王爺,不必道歉。”女嗎長圾。
對方當了她這口是心非,坦誠如初的站在後面。
她又說:“王爺應該道歉的人,應是青竹廂裡的蒙國四王妃纔是。”
李淮眉頭一緊。不曾想到她會如此直接的念出晚綴的名號來。
而那名號,顯然是他心中之所痛。
即使過了五年,依然能感受到,當年他送她去和親,那心如刀絞的滋味。
這時候,龍奚蘭站起來,用那張還化着新娘媚妝的臉看向李淮,臉色漸冷。
“王爺行事向來穩妥,絕不衝動行事,卻將那位四王妃帶上風尖浪口,不知的,還以爲是王爺故意,王爺您說,您應不應該給四王妃道歉?”
爲了結這婚。他們彼此,已數回在死亡邊緣掙扎。
現在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婚,突然回來個朝陽郡主,李淮卻衝動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他依舊還眷戀着朝陽的心,那些口舌暫且不顧,可那些想至李淮於死地的政敵,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當然不會!
李淮並非沒有想到這點,只是在重見晚綴那一刻起,心思全然忘了!
猛然被新婚王妃給點醒了,他臉色漸沉。
他早見識過季錦畫的聰明,竟讓他有些自愧不如。
“王妃顧慮周全,是本王衝動了!”
她冷瞥了李淮一眼,每次認錯都這麼快,這纔是真正的聰明人!
“本王明日會派人送晚……郡主回寧國公府。”
這似對她的承諾。她並不在意,現在,她要睡下,只有這件事要馬上解決。
看來,李淮似乎並未想過,要在別處歇息。
那她也不要和他同牀異夢。
當即從牀榻上抱了自己被褥,往外廂的坐榻上一放。
李淮傻眼:“王妃這又是做什麼?”
即使交杯酒不喝,還要分牀睡?這是真真生了重氣。
“王爺也累了一整天了。快去睡吧!”
龍奚蘭不看他,自己往被窩裡一鑽,連頭都沒露出來。
對方還以爲,是他自己要被趕到坐榻上睡覺。現在看見王妃自己睡了進去,頓時於心不忍。他坐到那坐榻邊上,輕聲說:“錦畫,時隔如此多年,我與朝陽,已是不可能了,你莫要多想……”
她蒙着頭躺在被子裡,突而聽到李淮消了王號,在跟她推心置腹,心情漸漸沒有那份鬱結了!
站在李淮的角度想想,他最先愛上的人,是寧晚綴,兩個人最後因爲過多原因,未能在一起,遺憾終生。
現在,彼此都有了一份需要去遵從的婚約,若再見時,他就已毫無眷戀昔日之情,那也只是一個冷血之人罷了,換了龍奚蘭,亦做不到這一點。
這時,他有十分誠懇訴道:“雖不敢承諾現在有多愛你,但季海見到你,認識你之後,對你並非無意,所以你生氣,我知是自己錯在先,不該在大婚之日,讓你在新房中久等,往後,季海一定行事三思,也請夫人給我一些時間來證明這一切。”
這一句句,無不入人肺腑。
若他說的都是真心,龍奚蘭怎好一再給他臉色看呢?
可是讓她立馬轉怒爲笑,那也是不容易的,就悶在被子裡一動不動。
李淮瞧自個兒的話都說得如此誠懇了,她依舊無動於衷,就耐着性子又說了一句:“如何與我置氣都應當,但你要在被子裡悶壞了,可就不好了對不對?”
她暗自在裡頭想,這李淮還真是懂得女人心。
連臺階也要搶着給她下。
她將頭探出了一些,不過是背對着李淮的。
李淮說:“新婚之夜,你不願意與我睡在一起也無妨,但我不會委屈讓你睡在這裡。”
“王爺不必擔心錦畫,這裡睡得挺好的。”她這一生,睡過石坑,睡過草坪,這坐榻雖然硬,卻已是好太多了!
李淮聽她終於開口說話了,欣慰一笑。
“你越是這樣說,我就越不能讓你在這睡了,你去睡牀榻吧,季海來睡這裡。”
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在被子上,這李淮軟磨硬泡的功夫,真不一般啊!
可她自己鬧情緒,怎可能還真讓王爺來睡這裡。
“我已經睡舒坦了,不想挪地方,王爺就不必再與錦畫爭了!”
李淮站起來,低眸瞅着她那倔強的小腦瓜,輕嘆道:“既然你還是不肯消氣,那本王也絕不能安心去睡下。”
她撇撇嘴,你安不安心與我何干?
但她卻不曾想到,李淮下一刻,竟然主動鑽進了她的被子裡,大手從後面搭上了她的腰際。
全身一僵,恍惚了好片刻,才得以肯定,李淮抱着她!
她猛然回頭看,就對上對方那張完美無瑕的俊臉。
近了看,李淮的眉眼如星,挺鼻如山,是極其好看的。
可她不能任由自己被這好看的臉蛋迷惑了,下意識的伸手去推開,李淮沉聲說:“錦畫,你再推本王,本王就滾下地去了!”
她聽此,竟然真未推。
李淮身上還有傷呢,一會兒碰裂了傷口,着實不好了!
“看不出王爺竟是如此賴皮之人!”她一臉無笑,只是被此刻兩人尷尬的動作搞得動也不敢動。
“那……錦畫你喜歡嗎?”
她聽此,小臉瞬間紅了起來。
這還是那位一派正經之相的王爺嗎?如何能問出這種話來!
“你——”
李淮突而向前靠了一些,她愣住。“王爺,你要做甚?”
對方拉起她的左手來,細細看着,稍微擔心的問:“錦畫,你的手傷好些了嗎?”
傷口好好的包在裡面,看不清楚大概,他才如此問。
她下意識的將手收回來,怕李淮看久了她的手覺得眼熟,還怕李淮盯着那手上其他的傷疤看。
李淮自當她還有些生氣,就自顧自的說:“想來,本王有機會,一定要謝謝那個小道士!”
龍奚蘭心中一緊,嚥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問:“王爺要感謝那個小道士?”
“你也許不認識,那跟在龍公子身邊的紫虛合道長。”李淮輕輕解釋着,說話的熱氣,撲打在她額發上,癢癢的。
她就想朝後面挪些地方,但李淮另一隻手正攬着她的腰,她也動不了!
李淮這時又說:“那夜我接到探子回報,說擄走你的殺手白夜,將你帶到了紅金山,於是帶人上去追拿,結果中了埋伏,受了傷,好在這位紫道長趕到,將我從風雪頂上背了下來。”
那驚險的一幕幕,又重新在龍奚蘭腦海中閃過。
那夜最絕望的時候,她曾想過兩人性命都要斷送在那上面,卻不想,還能有如今的洞房花燭。
就好像,那不是她自己的故事,是真真屬於那個小道士的故事。
她淡淡迴應:“如此大恩,王爺自當重謝。”
李淮又是嘆氣,心中了有遺憾。“這小道士倒是有趣,並非貪圖名利之人,那夜之後,已帶傷離去。說起來,你之前不是還懷疑與他一起的那位龍公子有問題?本王派人去調查過了,沒調查出什麼來,畢竟這京城見過真正龍公子的好像就只有平安了,平安也未說什麼,倒是那位龍公子,主動來給本王承認過了!”
她臉色表情微微起伏,忙問:“龍公子給王爺承認了什麼?”
“他確實不是真正的龍公子,而是南仙山的紫虛元,這次偷偷下山來辦事,沒了盤纏,怕師父責罵他貪圖享樂,就借了龍公子的名號……本王瞧他不像是說謊,也有些本事,應該是真的。”
李淮擔心的是怕有人存有歹心,若並非如此,也就不去追究了!
龍奚蘭卻有好奇。“王爺就如此輕易的信了他了?”
“倒也不是信他!”李淮嘴角笑意未減,強調道:“是他師弟虛合是本王可以信得過之人!”
她聽此,心中也稍顯安慰。
像李淮這樣明事理,有大義之人,她不用這種身份認識他,亦會對他欣賞有嘉,若她以龍公子的身份,也是可以與他成爲好兄弟的吧?
“我從前不信那些玄門之事,這次紫道長讓我改觀了許多。”
她微微一笑,輕聲問:“爲什麼呢?”
難得與李淮有這麼多閒散的聊天,她也就全然忘了之前那些不快,與他握在榻上說話。
李淮也喜歡跟她講,畢竟從前有什麼話,他都自己放在心裡思量,如今有了眼前的王妃,王妃聰慧過人,懂得分析拿捏,好的附和他,不好的也有膽子提出來告誡他,他已覺得,自己娶了一個不錯的王妃。
“兩日之前你不知所蹤,我派出去數百探子都查無所獲……”說着,他眸光暗淡,那時候只怕她像前面兩位訂下的王妃一樣,死於非命了!“是紫道長說,你很快就會回來!”
她真是苦笑,當時卜那一卦時,連她自己都是不信的。
李淮看見她這笑容,心頭想到她這次被劫持,一定吃了不少苦頭,歉疚的說:“錦畫對不起,是我沒有顧慮周全……”
“王爺已經做得夠多了!”破了禮數,在大婚之前,將她接到別院裡保護着,自己也寸步不離的,還有什麼好抱歉的呢。
“聽你長兄說,他們追擊到南邊的西臨鎮纔將你從歹人手中救回……”李淮眸中似有些疑色,不過他沉住氣,沒有問出來。
龍奚蘭看得真切,將這個話題接下來。
“王爺不相信,錦畫是被歹人抓走的是嗎?”
那夜裡季府二小姐失蹤,全京城都驚動了,李淮親自去調查過現場,一定有許多懷疑。
李淮未回答,則是肯定。
爲了避免牽扯到她自己身份上,龍奚蘭解釋道:“錦畫確實不是被歹人抓走的,那夜殺手衝進我房間行刺,我被人救下,雖後來無礙,但哥哥怕還有變故,就對外宣傳我失蹤了,其實連夜將我送到了西臨鎮避禍,此事哥哥沒有給王爺講,也是怕再生事端。”
“季都尉如此理所應當!”李淮表示贊同,並不生氣,不過有些好奇的問:“錦畫,救下你的人,應該不是你哥哥吧?”?通靈師奚蘭:.
龍奚蘭愣了一下,很快分析出來,李淮一定在她殺死的那名殺手身上,發現了什麼,故才如此問的。
當即她就點了點頭。
“是的,救我的是別人。”
李淮聽此,讚道:“大將軍府,還有用刀如此凌厲的女子,若有幸,本王真想見一見這位女中豪傑,以感謝她救妻之恩。”
龍奚蘭背後已不知不覺中,冒出了冷汗!
“錦畫,你是不是穿太多了,熱得都流汗了?”李淮立刻就發現了這一點,好心的問。
她目光掃了他一臉,怎麼覺得他這好心,不安好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