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鐵此行確實是有要事。聯盟旗下的所有寶山都是加了禁制的。是以,通常情況下,它們都隱於各靈洲的秘境之中。只有盟主有解開寶山禁制的權限。所以,青丘峰出征的前一天,胡鐵特意趕過來,主要目的是解除這重禁制。
之所以還有左、右護法,以及一干長老們同行,則是爲了擺排場,彰顯聯盟聲勢。
這些人都是人精,心裡明白着呢。他們的盟主大人平時對青丘峰讚不絕口,純屬假相。最明顯的例子就是,青丘峰的這次任務擺明了不是好事。在他們的眼中,青丘峰雖然還沒有成爲歷史名詞,但也差不遠了。
這是一羣平常自大慣了的人。既然一個個心裡都抱着這樣的看法,所以,誰也別指望他們在青丘峰上能說出好聽的話兒來。
這不,剛一照面,大長老就率先和青丘峰峰主風可兒嗆上了。
還好,盟主大人夠威信,輕鬆壓下了這些口舌之爭。不過,他的好興致也差不多被敗光了——這次,胡鐵特意帶來了一些百花玉露。原本,他打算帶着長老們親切接見一些青丘峰的精英分子,大家圍坐一團,喝着百花玉露,說說笑笑的開個座談會什麼的。傳出去後,也是樁美事來着。
於是,胡鐵不動聲色的在心裡刪除了這個活動。解開禁制後,他只是裝模作樣的說了幾句打氣、鼓勁的話,撐撐場面,便帶着長老們揚長而去。
“大家散啦,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胡狸打發走十名大管事,自行留了下來。
風可兒從半空中收回目光,轉頭看向他,正色道:“他不是胡鐵。”語言相當肯定,沒有一絲遲疑。
“什麼?”冷不丁的聽了這麼一句,胡狸被雷蒙了。
風可兒嘆道:“胡鐵應該是被人奪了舍。”
擱在以前。對於胡鐵是否爲原裝正宗,她可不敢這般鐵口直斷。但是,自從丹海與識海重疊以後,她發現自己的神識變得非常敏銳。竟然能夠感知各種靈識。甚至於,如果這些靈識願意,她還可以通過神識與它們溝通一二。
比如說,如果現在風伏羲要是再拿那塊鬼帕子出來當乾坤帕使,就休想騙住她。因爲她能清楚的感知到那塊帕子上附有N個殘魂。而乾坤帕乾乾淨淨的。哪來的這麼多髒東西?
而剛剛,她故意與大長老舌戰,除了反擊,最主要的目的是爲了拖延時間。因爲打胡鐵一現身,她就感覺到,胡鐵的元靈與肉身之間的聯繫時斷時續,牽強得很。
好詭異的感覺!
風可兒擔心自己犯了先入爲主的錯,所以,借與大長老吵架,上前兩步。站得更近一些,再斂神細察。
不一會兒,她便清楚的發現了問題的根由所在:胡鐵的元靈非常非常的厭惡這具肉身,而這具肉身對這隻元靈也是各種排斥來着。只不過,後者之勢越來越弱,完全拿這隻元靈沒辦法而已。
這是典型的奪舍後遺症!
據此,風可兒敢肯定,眼前的“胡鐵”絕非正品原裝。
胡狸木然的擡起頭,看向三艘雲舟消失的方向,一時無語。
“你不是說他出關沒幾十年嗎?他應該就是那次閉關期間出的事。”扔下這個結論。風可兒轉身,徑直踱回了洞府。“胡鐵”的匆匆離去,讓她剛剛落下去的心,呼的又提了起來:這隻奪舍的元靈肯定是覺察到了什麼!它的來歷絕不簡單哇。
點子好硬。某人面上雖不顯。但是一回到自己的洞府裡,便火急火燎的又忙活開來。
良久,胡狸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握拳疾步下山而去。
三更起牀,四更作飯,五更時分。青丘峰披星載月的漸漸從中靈洲的秘境裡消失了。
第二天正午,在西靈洲以南的雲海某區域裡,緩緩的現出一角黛青色的巨大陰影。
“報——”
在西靈洲另一端的雲海深處,呼的憑空竄出一道黑色的小旋風。這道旋風剛一碰着雲層,便變成了一個背上插着一杆尺餘長的黑色鑲紅邊三角旗,身材瘦小的黑袍蒙面人。
面向北立,他一把取下背上的三角旗,高舉過頭,先向左搖三下,然後又向右搖一下,如此重複了三次。
這時,他的面前突然現出一線窄窄的金光。
黑袍蒙面人側着身子,麻溜的鑽了進去。
大約過了一刻鐘,雲浪翻涌,好象有一道無形的巨犁犁過,原本平靜的海面之上陡然被破開。
嗖——,嗖——,嗖——……
滿載黑袍蒙面人的雲舟一艘緊跟着一艘,從雲海裡飛竄出來,象亢奮的蜂羣一樣,涌向西靈洲大陸。
而另一邊的南部雲海之中,青丘峰這時才露個全臉兒。
山腳,人立如林。
山腰,旌旗獵獵。
風可兒揹負着雙手,站在山巔,遠眺西靈洲方向,輕輕的冷哼了一聲。
這時,她的耳畔突然響起一聲軟軟的輕呼:“主人……”
心中“咯咚”作響,挺得筆直的腰背一僵,她皺着眉頭,飛快的轉身掃視。
背後空蕩蕩的。
怎麼可能?應該是幻聽。風可兒鬆了一口氣,輕輕的晃了晃腦袋。
“主人,你居然連我也一道騙了。”聲音又起。就象胡狸幽怨的在與她咬耳朵一般。
風可兒一怔,旋即象被踩中尾中的貓一樣,呼的向後彈開一大步,瞪着剛剛站立的地方,炸了毛:“你……”
那地方,一顆比花生米大不了多少的灰白色小石子自個兒動了一下,驟然放大N倍。然後,下一秒,大石塊就變成了胡狸。
他站在那兒,居然還面沉如鍋底,毫不示弱的向風可兒瞪了回去!
“你,你吃錯藥了!”風可兒緩過勁來,指着他,氣得渾身發抖。
胡狸一動也不動,仍然是目不轉眼的瞪着她。兩隻眼裡堆滿了不滿與控訴,呃,還有一點點無可奈何。
“收起你這副鬼樣子!我看着就煩!”風可兒狠下心來,使勁的一揮手。遙指中靈洲方向,“滾,馬上滾!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
兩個眉尖輕輕跳了一下,胡狸總算動了。他抿了抿嘴。鐵青着臉湊上前,居高臨下的瞥着暴跳如雷的某隻:“風可兒,收起你這套拙劣的小把戲吧。不得不承認,你確實快把我給氣死了。但是,我明確的告訴你,碰上你這種笨女人,我自認倒黴,早就做好了有朝一日被你活活氣死的思想準備。”
這通話說完,他突然低下頭,鼻尖冷不丁的擦過某人的臉頰。
刷——
象是火柴擦過火柴盒。風可兒只覺得剎那間整個臉都被點着了,手足無措的連連後退,嘴裡語無倫次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你,不要臉……哪個要氣死你了?明明……”
胡狸見狀,心裡樂開了花,卻仍然佯裝生氣,雙脣幾乎抿成了一條線,緊緊的綁着臉,腳下則是得寸進尺,步步緊逼。堅定不移的直往某人身上湊。
香,真香。主人身上的味道,比烤雞的味兒還要香。瞅着那張慌亂的玉顏,他只覺得心花怒放。口舌生津……
這丫咋流哈拉子了!
好惡心!
“去死吧,你!”風可兒惱羞成怒,甩出一記流雲袖。
咻——
某隻兩眼桃花亂竄的騷狐狸連哼都沒有哼一下,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圓弧,掉頭直下,砰的一聲。重重的墜進了山腳的樹林裡。
風可兒聞到巨響,方猛回神。
“糟糕!”她張嘴結舌的瞅着那片凌亂的樹林,石化鳥。
腦子裡同時響起兩個不同的聲音。
一個說:“這傢伙不會有事吧?要不要下去看看?”
另一個說:“看什麼看!死狐狸,臭狐狸,摔死活該!”
兩個聲音互不相讓,很快就糾鬥成了一團亂麻……
山腳下,悲摧的某狐紮紮實實的與地面親密接觸過後,足足過了十幾息的時間,方後知後覺的呼了一聲“哎喲”,懊惱的翻過身子,毫無形象的在枝枝葉葉堆裡攤成一個大字——就差一丁點兒,一丁點兒啊!胡三,你該不是老了吧?手腳咋就沒個利落的時候哩!
好吧,這丫終於回魂了。
就在這時,先是“砰”的巨響,然後,整個青丘峰都劇烈的顛了一下。
風可兒站在懸邊,正呆呆的瞅着山腳某處,沒留神,腳下一踉,竟然被整個兒拋了出去。
還好,她反應快,在飛離懸邊的那一剎那便穩住了身形,凌空翻了個筋斗,穩穩的落在山巔。
放眼望去,她躁得滿臉通紅——慚愧呀,在青丘峰撞上了西靈洲的渡頭之後,她才發現目的地到了。
被青丘峰一撞,籠在西靈洲之上的結界便現了形。
接連做了三個深呼吸,風可兒最後一次飛瞥了一眼山腳的那片樹林,從儲物袋裡取出胡鐵頒發給他們青丘峰的青玉戰牌,果斷的擲向眼前的結界。
“噹啷”,戰牌砸在象薄玻璃一樣的結界上,立刻消失了。
結界大開,現出一個足以將青丘峰整個兒吞沒的巨大豁口。
可是,風可兒卻雙足輕點,隻身跳進豁口之中。
與此同時,從青丘峰的山腳也蹦出一道銀色的身影,如形相隨,緊跟其後。
“撲撲撲……”
青丘峰之山腰,各色旌旗自動的拔地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眼就在整個西靈洲大陸的邊緣插了一圈。
緊接着,這些旗幟齊齊的“噼叭”炸開,化成一條條各色的飛龍,一擺尾,躍上西靈洲那象玻璃半球一樣的透明結界,飛快的穿插遊走。十息之後,它們便在結界之上又另外結出一道炫目的光網,將整個西靈洲死死的鎖住。
“可惡!居然是最簡單不過的幻術!”遠處,有道黑色的身影氣呼呼的沖默立在西靈洲渡頭邊上的青丘峰甩出一道金色的閃電。
“刺拉——”青丘峰立馬被劈成兩半。
然後,半空裡掉下來兩物,“噼”、“噼”兩聲,先後掉在渡頭上,激起塵土無數。
青丘峰不見了。
西靈洲的渡頭上多了一棵被從中豎劈成兩半的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