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虧欠

有些事,不好當着十萬怨靈的面商量。

風可兒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笑道:“孟道友,可否借一步說話?”

有戲!姓孟的那隻怨靈眼底現出喜色,恭敬的衝她一抱拳:“請尊者不吝賜教!”

不錯,不愧是風氏一族曾經的聖女。風可兒頜首微笑,一手負後,轉過身去,飄然飛向遠方。

怨靈飛快的向三名得力屬下使了個安撫的眼色。再一看,哪裡還有風可兒的身影?

沒辦法,她只好斂神提氣,化成一陣黑煙,尾隨而去。

一路向前追了大概百餘里,終於看到一道悠閒的白色背影。不是風可兒,又是誰?

貌似已經等候多時。

黑煙一晃,怨靈變回人身,疾步上前,在她身後三步遠的位置打住,恭敬的垂手侍立,問道:“不知尊者有何賜教?”

“在下界,曾風傳,風氏的族人們爲報血海深仇,隱忍至今。孟道友,你曾經是風氏一族的聖女,可否明確的告訴我,傳聞是否屬實?”風可兒仍然背對着她,象是與老街坊拉家常一樣的問道。

怨靈身形一怔,旋即,啞聲的應道:“昨日種種,已如昨日死。尊者,小的現在姓孟,是一縷無根無底的遊魂。遊魂本無心,又何來愛與恨?況且,風氏一族的血海深仇,自有他們的族人擔當。與我等遊魂何干?”

風可兒轉過身來,挑眉呵呵輕笑:“聽這話,對於風氏,似乎孟道友有滿腹的怨氣呢。”

怨靈低垂着頭,咬牙不語。

風可兒也不再問,斂了笑,仍舊轉過身去,凝視遠方,負手而立。

也許這位確實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此時揭別人的傷疤。總好過將來這事成爲自己的傷疤。她可不想因一時心軟而誤收白眼狼。再者,身爲峰主,她更要對青丘峰的上萬條性命負責。

不過,十萬怨靈投誠。這筆生意不小。

所以,風可兒好脾氣的等着。

半晌。怨靈吸氣,緩緩說道:“尊者,您剛剛提及的那位風氏一族的小姑娘,在很多年前。便剜骨剔肉還於族人,已經久不在人世矣。”

剜骨剔肉?姑娘,你以爲是客串哪吒啊?好端端的,怎麼上演這種慘烈的橋斷?風可兒眉尖跳了兩跳。

背後,怨靈頓了頓,壓下騰起的怨氣,儘量平靜的講出了當年之事。

與修士不同,凡人死後,魂魄會脫離肉體,在世間飄蕩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元氣耗光,纔會徹底泯滅。如果其魂魄上沾有忿恨之怨氣,則爲怨靈。怨靈存在的時間會更長,並且還具有一定的攻擊力。除此之外,怨靈也可以修行。與修士一樣,怨靈通過修行,也能築基、凝結陰丹……不斷的提高攻擊力在內的各種指數。

女媧娘娘稱之爲鬼修,便想試着操練怨靈,組成一隻鬼修奇兵。因爲相比於神界,下界的各種資源都實在是少得可憐。不另闢蹊徑。她的復仇大計只能是空談。

離恨天很支持女媧娘娘的這項計劃。

而原版的風可兒恰好是純陰體質,是以,離恨天命她用最快的速度捕捉到五千只怨靈。

原版的風可兒跟隨離恨天后,不出幾年便築基了。完全可以勝任這種簡單的任務。況且,人界開闢那麼久了,累積的怨靈真不少。

所以,不出半年,原版的風可兒便順利完成了任務。

離恨天沒有食言,傳給她新的功法。以資獎勵。

不想,原版的風可兒修煉新功法竟然走火入魔了。如果不是離恨天在,她便小命休矣。

事後,離恨天細究其因。原來,因經常出入那些怨氣瀰漫之地,小姑娘又是純陰的體質,竟是中了陰毒而不自知。陰毒不除,她便不能再修行。

離恨天束手無策,只得如實向女媧娘娘彙報。

女媧娘娘也解不了陰毒。不過,她因材施教,傳了一套陰冥神功給原版的風可兒,說,小姑娘資質不錯,換個新法門,將來定有造化。

修煉陰冥神功後,陰毒便由害變成了寶,有利於原版的風可兒的修行。於是,操練怨靈軍的任務就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的頭上。

隨後,離恨天又陸陸續續的送了一些乾淨的人類魂魄過來。與怨靈混在一起,久而久之,這些魂魄也沾上了怨氣,而被同化成怨靈。

原版的風可兒各方面的能力本來就不錯,又吃苦耐勞,勤奮好學,不出十年的時間,她便結丹,爲女媧娘娘所器重。

漸漸的,在這一塊,女媧娘娘不再事事躬身,最後,索性放手,將之全權交給了她打理。

原版的風可兒儼然和離恨天一樣,成爲了女媧娘娘的左膀右臂。不想,她的劫數悄然來臨。

有一次,離恨天又送來一批新的人類魂魄。

原版的風可兒居然與其中的一隻叫孟青的魂魄,一見鍾情。

這讓她一度感到非常痛苦。因爲她從小就被告知,大道無情。要成大道,‘情’這個字是萬萬沾惹不得的。而女媧娘娘回到下界之後,頭一樁事就令離恨天整頓風氏一族,頒立新族規,明嚴紀律。

新族規的第一條就是,風氏一族的精英核心弟子必須一心向道,以復仇爲己任,絕情絕愛。

原版的風可兒當仁不讓的是族裡的精英核心弟子。

但是,就象老房子着火一樣,她根本就壓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痛苦的糾結了許久後,她還是選擇了順從心意。當時,她完全是一種僥倖的心理:反正空間裡,是她說了算。只要足夠小心,這事肯定包得住。

這段地下情小心翼翼的持續了一段時間。果然,女媧娘娘完全不知情。於是,原版的風可兒便漸漸放開了膽子。她無視怨靈管理準則,私底下每天用陰冥神功幫孟青修行,使之不但沒有變成怨靈,反而在很短的幾十年裡凝結實體,成功築基。接着,她還打算以資質上佳爲由。將孟青引薦給女媧娘娘。這樣的話,他們倆就能半公開的相處了。

然而,優秀的孟青也成功的抓住了其他鬼修的眼球。靈甲,外間守護隊長。也對孟青情有獨鍾。

更要命的是,靈甲與孟青是同批次被送來的魂魄。他們倆一直是以姐弟相稱的。

這一點,讓原版的風可兒很是吃味。

而那靈甲也知道風氏一族的族規,所以,根本就沒把原版的風可兒放在眼裡。借職位之利,熱烈的追求孟青。

原版的風可兒當然視之爲眼中釘。兩人明爭相鬥,儼然成了一對死對頭。也幸好那段時間,風伏羲出事了。女媧娘娘疲於爲之斂魂、療傷,更加分身無術,無暇過問空間裡的事宜。所以,這事一直沒傳到女媧娘娘耳裡。

於是,原版的風可兒的膽子越來越肥。她與靈甲之爭,愈演愈烈。不出百年,在鬼修間。鬧得是人人皆知。

這麼大的動靜,當然瞞不過女媧娘娘的眼睛。

終於,東窗事發了。

自己最得力的屬下,曾經的風氏一族的聖女,居然墮落到迷戀上一隻什麼也不是的鬼修!並且,還與另外一隻鬼修爭風吃醋,鬧得沸沸揚揚。女媧娘娘大怒,立即下令將原版的風可兒關進地牢,等待離恨天族長的處理。

不過,女媧娘娘也是過來人。等離恨天聞訊匆匆趕來的時候。她的氣也消了一大半。再加之,她確實是喜歡這個死丫頭,便將這事全權交給離恨天處置。

離恨天也很喜歡這個一手帶出來的孫輩。察覺出女媧娘娘的態度有所鬆動,便去向真龍天君討主意。

而天龍真君是深知女媧娘娘的。他在離恨天面前泄了點口風:只現在正是風氏一族用人之際。只要原版的風可兒能夠真正的悔改,不妨從輕處罰。

可惜,無論離恨天怎麼勸說,原版的風可兒都死不悔改。她甚至於坦然的承認,她無法忘情。並且,孟青對她也用情至深。她不能相負。

離恨天氣得只差沒吐血。

女媧娘娘則是被這丫頭氣得笑出了眼淚。連道,糊塗之至。

而天龍真君卻別有看法,他認爲這是小丫頭的情劫。只要幫她過了這道坎,小丫頭還是會有大造化的。

然後,他獻出一計:這種男歡女愛,壓是壓不住的。反正那孟青也就是點能耐,傷不了小丫頭。而小丫頭不是深信與孟青是兩情相悅,雙方都是至死不渝的嗎?索性就成全他們倆。就讓小丫頭看看,她心目中的至真至純之情是否真正禁得起靈甲的攪和。只有等小丫頭親身經歷一遭,才能看破這個情字,真正的體會到什麼叫做大道無情。

他的話一錘定音。

不過,女媧娘娘是恨鐵不成鋼,成心要噁心一下某隻被鬼迷了心竅的蠢貨,讓離恨天轉告之:死丫頭真要是鐵了心想與那隻鬼修在一起。咱風氏一族丟不起這張臉。死丫頭,你令風氏蒙此奇恥,本當剜骨剔肉,以死謝罪。不過,你自甘墮落,族裡也不屑與你再做計較,從此,死丫頭你不再是風氏族人,也不可與人說你曾是風氏族人。從此以後,你就跟那隻鬼姓孟好了。

不想,原版的風可兒糾結了許久,竟然還當真改了孟姓,在離恨天面前以孟可自稱。

三大巨頭便都寒了心。

後續的發展還真應了N年以後的一句網絡戲言:這世上沒有拆不散的夫妻,只有不努力的小三。

不到一百年。有一次,孟青外出執行任務,逾期未歸。眼見正午將至,改了名的孟可擔心其誤了歸期,受噬魂之苦,火急火燎的趕去接應。不想,就在營地外面的一片密林裡,她親眼看到孟青正與他口口聲聲說的只有姐弟之情的靈甲,偎依在一起。兩人於花前樹下,耳鬢廝磨,喃喃細語,好不親暱。

那一剎那,孟可的世界塌了。

事情很快就傳到了女媧娘娘耳裡。女媧娘娘問她有何感想。她絕望到自棄,說,既是自甘墮落的觸犯了族規,那麼她就當接受任何處罰。

一時間,女媧娘娘彷彿看到了當前在誅仙台上的自己,盯着她,連連說了三個好字,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你姓孟,早已非風氏族人。風氏一族之族規與你何干?滾——

孟可失魂落魄的回到空間裡,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耳邊總是響起當前女媧娘娘逐其出族的話。最後,她竟然真的提刀剜骨剔肉。

而天龍真君覺得她情緒不對,趕了過來。只可惜,爲時已晚。

本來,孟可也能象風伏羲一樣,在女媧娘娘和天龍真君的全力幫助下,重塑一個人首蛇尾的肉身。但是,她謝絕了。因爲她修煉的是陰冥神功,魂魄遠遠強過一般的修士。所以,只要在凝魂壇裡,不見天日兩百年,她可以做一隻真正的怨靈。

兩百年後,孟可破壇而出,成了一隻真正的怨靈。從此,她強行讓自己忘記過去,讓自己的世界裡只剩下兩件事:一是修煉;二是操練怨靈軍。

十年後,離恨天飛昇,將她與十萬怨靈一併帶至靈界。

在靈界,她的修爲精進得更快。四十年前,她成爲十萬怨靈裡的第一隻鬼仙。

然而,也就是在她出關的那一天,風伏羲偷偷找到她,向她問了三個問題:一是,還記不記得她當年是怎麼開始修煉陰冥神功的?二是,女媧娘娘法力無邊,未卜先知,既是真心愛護她,又爲什麼連她的情劫都看不到?三是,你聽說過關於孟青、靈甲之死的另外版本嗎?事發後,孟青象是發了狂,要衝出空間去找她解釋。靈甲攔不住他,無奈,不得不說,一切都是娘娘的旨意。孟青聽了後,沉默許久,自絕。一天後,靈甲失蹤。這樣的版本,你信嗎?

於是,孟可的世界再次塌了。

“尊者認爲,我現在還會爲風氏賣命嗎?”孟可說完,擡起頭,指着臉上的噬魂斑,大笑,“每個人都只有一條命。當年在崑崙山底,風可兒剜骨剔肉,已經把命還給了風氏。現在這條命是屬於鬼修孟可的。她姓孟,不姓風。就算她還欠了風氏的栽培之恩,但是,孟青死了,風氏欠了孟可一條鬼命。兩相抵消,大家互不相欠。我累了,就當是做了一場惡夢。舊夢了無痕,我不能永遠活在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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