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那畜牲,在這兒發財是不?”
趙辰來到了那戶打着“娃哈哈”招牌的送水店,早早地見倆有年紀的雅馬哈摩托車停靠在了店面門前。
但是,一旁的停車位上,卻停靠着好幾輛好傢伙。別克凱越、雪弗蘭科魯茲、福特福克斯,這仨輛傢伙加起來的成本,還比表面上邋邋遢遢的送水店要高。
送水店的老闆,一副病怏怏的樣子,搖着懶人椅子,手裡緊攥一個收音機。跟着那吵嗡嗡的聲音,橫着粵劇六月飛霜。
丁小龍給趙辰帶去,趙辰的保時捷卡宴能坐好幾人。姜志文,小劉母親,都給帶來了。
丁小龍領的路,他打包票說沒記錯。趙辰下了車,前瞻後顧了一下,這兒遍地堆滿了垃圾,電線杆子、牆壁上貼滿了小廣告兒,好一副廉租房的居民區。
趙辰獨個兒一人,張開着那歐巴長腿繞過了一輛捆着空水桶的雅馬哈,對着黑漆漆的送水店大嚷一聲。
“四喜!給老子滾出來!”
老闆兒愛理不愛地,揚揚手,示意回去。趙辰說:“好。”趙辰看着那地上,排成長龍的娃哈哈礦泉水桶,單掌跟舉啞鈴似地輕輕鬆鬆擡起。
趙辰說:“這就是你們的態度。”
趙辰解開了吊在那皮帶扣兒上的鑰匙堆,那裡拴着一把瑞士軍刀呢。趙辰掰出了一條鋒利的削蘋果刀,他使勁兒二指一捏,集中氣力於一點。
“乓—”
一桶價值連城的礦泉水瓶給趙辰扎破了!水從洞口那兒跟撒錢一樣的流。
趙辰捅破了,小劉母親捂着嘴巴,伸出那顫巍巍的指尖兒來,遠遠地不敢過去。
小劉母親緊張地拽着姜志文的衣裳,輕聲道:“趙辰,這樣!他,妥當麼!”
姜志文的臉上,掛着支持的笑容,像那地下黨員看着掛在牆上的朱毛畫像似,臉上那叫信仰的微笑。
“我就欣賞他這點,大媽。如果有人,用非法、暴力的手段牟取你的利益。我建議你,只能用同樣的招數,爲自己申冤。”
趙辰戳破了一個,跟戳破氣球一樣輕輕鬆鬆。老闆兒還陶醉在粵劇的歌聲裡,趙辰往空中一拋,然後朝天花板踢了上去!
登時,那溢滿的礦泉水朝那洞口跟打陀螺一樣四轉,趙辰起碼紮了一圈,好十來個小孔。礦泉水在飛濺,什麼叫六月飛霜?這叫,六月飛泉。
那老闆兒頓時醒悟過來,他立馬放下了收音機。感情有人找事兒來了!他立馬朝地上,抄起一杆塑料笤帚,上邊兒還沾着一隻剛拍死不久的溝渠大蜘蛛。
趙辰說:“有反應了啊?我還以爲你們裝逼格裝到點子上了。”
老闆年過六十,看上去像是四喜的叔叔。老闆說:“他媽你什麼人?!操,找死?!”
趙辰說:“找死?我看是誰找死。”
趙辰左右手同時發力,左邊取一個,右邊提一個,全將水桶拋向空中,然後趙辰精準地趁那水桶落下時,扎到了王力宏代言的海報上。
那俊秀的容顏,立馬給在眉心間開了楊戩的三隻眼。趙辰趁那水桶未落地,立馬踢向了開口!
水桶在空中飛轉,地上很快潮了一大片兒。全是漿糊般的灰塵融水。
趙辰說:“叫四喜來!”
老闆氣的,臉先紅了個通心透,然後好容易那雙細腿才踩上了布鞋,面如土色地朝送水店裡邊兒行去。
很快,因爲趙辰捅破的四個娃哈哈桶裝塑料大瓶,給那送水店亮出了照妖鏡。
當即,老頭兒領出了整整八條漢子!漢子們,眼睛通紅,看上去剛睡醒。穿的挺簡陋,一條牛仔中褲,打着赤膊,卻文上了五顏六色的紋身。
漢子來了,一副要隨時開打的樣子。他們的手上,個個兒都準備好了傢伙。人手提着一拍摺疊椅。
老頭兒說:“就是他!就他這狗日!”
趙辰看着前方領隊,不屑道:“你什麼來路?”
領隊比較瘦小,臉尖、劍眉,眼神又比較有力。看上去,沒有混到了極點。他說:“我還想問你呢。我叫孫文彪。”
趙辰說:“老子姓趙,宋朝開山皇帝趙匡胤的趙。單子一個辰,良辰美景、辰巳午未地辰。”
幾人立馬瞪大眼珠,嘴巴耷拉到了下巴,唸叨着細細地碎語,叫趙辰感覺像是淋了一陣潮溼的毛毛雨。
“就是他!是他殺了飛虎!”
“聽說,他在公安局裡有關係?!這麼久,還安然無事。”
“你們知道麼,他多麼心狠手辣!把飛虎推到卡車腳底下!”
趙辰一聽,眉頭倒皺成了三根手指頭的模樣。道:“小劉在哪兒。”
孫文彪一聽,剛兒倒是在樓上有個姓劉的矮子在鬧事。矮子不修邊幅、發亂衣髒,遠遠地透露出了一股尿臊味的樣子。
孫文彪說:“你們來要人?”
趙辰說:“廢話。你老大叫的!”
孫文彪說:“那好,進來。”
上了二樓,趙辰才發覺什麼叫天壤之別。一樓,四害遍佈。那天花板的角落裡,蜘蛛已經有了建造一個民族的本事和地盤。
那角落裡的老鼠藥,已經成了那老鼠的盤中餐。再者,是一股刺鼻的敵敵畏氣味兒,連帶那礦泉水的腥氣。
一名小弟,憋了好久,上樓時悻悻道。
“真她逼地晦氣。桶子裡的水都是我拉管子開的水龍頭注下,桶子還破了!”
孫文彪一聽,立馬揪了這混子的屁股。趙辰一聽,操,這真是賣狗肉,掛牛頭的最好註解麼。
上了二樓,母親小劉立馬“唰—”地一下給哭出了聲兒來。
小劉已經成了一副怎樣的德性?!他像耶穌一樣,給銬在那牆壁上,雙手給張開懸着繮繩,二腿又緊閉着捆成了一圈兒。
那賭客們,正計算着餘下的二十秒。
四喜道:“打‘麻雀’,相當於一個正字!快打呀,一個正字可以兌換一百塊人民幣哩!”
賭客們齊紛紛地瞄準了那小劉的要害,凡事打中眼耳口鼻、關節命根的,這都能增添上一百塊的純收入。
小劉慶幸,腦袋時常給磕着,但是命根子安然無損。
趙辰當天去時,他聽到了小劉母親的哭喊聲。趙
辰很心燥,賭客們都是爛攤子,他一個能打一百個,而四喜又根本只是一尊玻璃瓷器罷了,一碰就倒。
但是,趙辰卻嗅到了一股氣味兒。這股氣味兒,是爆炸前的火藥味兒。這股氣味,是從小劉那絕望的眼神中看到,慢慢慢慢地散發出來。
趙辰只聞到過這種氣味兒兩次,一次是在當兵時,經土地資源局跟軍部的合作,趙辰奉命到了山西煤礦上維護礦工的治安。
礦上會發生坍塌,會爆炸。趙辰曾嗅到過一次,當時,死了整整三十六條好漢。一百餘人受傷。
第二次,正是現在!給四喜不當人看,給當成一個跳樑小醜戲耍的小劉。
小劉瘋了,不瘋魔,不成活。那四喜的老相好,看着四喜給她買下的一隻瑞士美度,已經走了整整三圈。
老相好說:“四喜,差不多得了!超時了都,十秒。”
四喜說:“好!”四喜親吻了那老相好的手背,然後舉起了一個桌球杆,揚在天上。意思是,這場鬧劇已經到了尾聲。
四喜說:“大家夥兒到那,檯球桌上,上邊兒已經給大夥分佈好了那贏錢。誰贏了,贏了多少。盡情去拿,但是,誰要敢貪!知道,下場了嗎?!出老千,也是如此。”
三十條賭客,興高采烈地朝檯球桌兒上那拿錢去。錢堆得很高,看上去像一座假山那麼高。
小劉母親的心兒,已經碎了。她推開了那擋在門前的“摺疊椅隊”,跪在了四喜的腳下!那趙辰、姜志文、丁小龍仨兒本想硬闖!
但是,“摺疊椅隊”將仨兒攔下。然後,孫文彪道:“趙辰兄弟,希望你會分個主客關係!”
趙辰說:“孫文彪,我要動手,你可以馬上趴下!”
孫文彪說:“趙辰,那麼我想,我絕對不是最大的受害者。”
小劉母親跪在那四喜的腳下,連連磕頭。
她說:“四喜哥,是麼?!我是,我是小劉的媽媽!我能,帶他回去麼!”
四喜看着小劉母親的樣子,死乞白賴地,先是反感,不屑一顧。然後,揚手叫小弟將懸掛在牆壁上的小劉放下。
當小劉放下時,他的臉上除了頹廢、頹然、慘淡,已經沒有了別的詞彙。
小劉的雙膝,已經給斯諾克砸的腫成了保溫杯一樣。他只能跪下,然後朝母親走去。
母親剛想起身,卻給四喜那隻穿着範思哲皮鞋的腳壓住了老腰。四喜說:“跪着!跪了,別想起來。這是,規矩!”
趙辰恨得咬牙切齒,他多麼想,一拳頭打在了那孫文彪的腦袋上。但孫文彪,說了一句今晚爲數不多的人話。
小劉跟母親,跪着碰頭。
母親的褶皺大掌,托起了那小劉的斷肢。斷肢給打到了好幾次,又沁紅了一圈。打上去,會有兩百塊的獎勵。多麼地殘酷。
母親說:“小劉,咱回家。咱回醫院。治好了,咱回村。永遠別上來!好麼?!我跟你爹,已經攢好了錢,年底要起到三層!不,五層!一切只要有你。”
小劉沒有看母親,而是看四喜的鞋。
“今天起,小劉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