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堂瞪大了眼睛,一臉不相信的看着他,“大師,您不能因爲我這些年不在江湖就騙我,我會成爲安吉的目標?不應該我以他爲目標纔對嗎?”
戒殺大師含笑搖頭道:“白施主的目標不一直是自己嗎?”
白一堂雖是孤兒,但一直被白百善捧在手裡,關懷備至,打小就不知愁,成年前每天操心最多的除了習武便是吃和玩。白百善那人要求一向寬鬆,只要弟子不荒廢武藝就行,所以以白一堂的天資,他每天都過得自在逍遙。
雖然是孤兒,但從小到大一點心理陰影也沒有。
當年敗在安吉手下也是樂呵呵的,爬起來就又跟着項飛宇勾肩搭背跑去玩了,一點未將勝負放在心上。
反觀安吉,出身名門,父親是嵩山派掌門,但從會走路就要會習武,一天十二個時辰,除了睡覺的四個時辰,吃飯學習的兩個時辰外,其餘時間都在習武,隨着年紀的增長習武的時間越長。
據說他七八歲時因想跟師兄弟們玩差點被其父打斷腿,從那以後除了一日三餐他幾乎都被拘在安掌門身邊習武。
安吉能在那種高壓環境下長成一枚三觀頗正,只是面色冷肅的少年已經算是底子好了。
或許就是因爲這樣他特別羨慕白一堂。
本來照常理來說白一堂的壓力應該比他更大才是。
凌天門已定的未來傳人,又是師父收養的孤兒,不應該努力上進,爭取認同感嗎?
可偏他過得逍遙自在。
而他雖是嵩山派掌門之子,但他上頭有六個師兄,而且師兄們的天資都不太差,掌門之位並不是靠武藝高低來分的,安吉從能自由思考後就知道自己當上掌門的機會微乎其微。
不當掌門,他又有個掌門爹,偏過得比白一堂還不如。
安吉便在心裡有個執念,他想輸給白一堂,他想告訴他父親,並不是沒日沒夜的習武就能戰勝所有人的,他想告訴他父親,其實像白一堂那樣就很好,他想過那樣的日子。
可惜他瘋了,在他沒來得及跟白一堂再戰時他爹就死了。
但他還是想看看,今天的他們倆人誰強誰弱,不論是何結局他都認下。
戒殺大師給他治療了三年,日夜一起,同吃同住,比安吉自己都瞭解他,這些年特也斷斷續續的爲他講禪唸經,維持他的理智,自然知道他的心結。
戒殺大師和白一堂承諾道:“介時貧僧作保,一旦他有瘋症便制住他,一定不會讓他傷及無辜。”
白一堂卻含笑道:“只怕到時大師攔不住我二人,不過,這個請戰我應下了!”他身上迸射出戰意,目光炯炯的道:“早聽聞他在瘋癲後武藝不減反增,而到今日連鬆雲子都在他之下,我也很想見識一番。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們要是等得及就等五天後吧。”
戒殺大師鬆了一口氣,合什道:“多謝白施主成全。”
白一堂不在意的揮手,說到底是他的心也癢了。
黎寶璐聽說了這事,跑去找她師父,“師父,安師伯真的很厲害嗎?”
白一堂點頭,“他可是我們這一代的第一名,當年越級挑戰前輩,不少有名的俠士也都敗在他手下。”
黎寶璐就想了想問,“那你倆要是都全力以赴,世上誰人能攔住你們?”
“除非戒殺不活了,不然沒人能攔住。”白一堂嘴角微翹道:“不過以戒殺的性格,他還真有可能自己不活了也保全我們。”
人一旦入迷想要停下就難了,戒殺大師內力雄厚雖在他們之上,但他們倆人全力以赴時他想安全的分開他們無異於癡人說夢,除非冒着危險擋在他們之間。
可他們的攻擊可不是那麼好接的。
雖然有危險,但白一堂並沒有拒絕切磋,這世上危險多了去了,喝口水都有可能嗆死,難道就不喝水了嗎?
而這個危險,他、安吉和戒殺大師彼此都心知肚明,既然他們倆人都願將這個危險放在一邊,他又有何不敢應?
說到底,白一堂骨子裡的傲氣和冒險精神並沒有變。
黎寶璐也不說擔心的話,只是眼睛轉了轉就跑走了,白一堂也不問她在搞什麼鬼主意,優哉遊哉的去檢查恩伯他們準備的東西。
明日他要正式將凌天門掌門之位傳給黎寶璐了,到時候要祭拜祖師爺們,還要請前來觀禮的客人們吃飯喝酒,肯定要忙得不得了。
凌天門的傳位儀式其實很簡單,至少比皇帝登基要簡單太多了,只需禱告過天地後祭拜祖師爺們的牌位就行,以前這些事都是師徒倆人自己就能辦成,第二天讓山下的佃戶上來拜見新掌門就行。
而這一屆因有各大門派觀禮,事情要繁瑣一些,可也有條不紊的進行。
直到第二天一早起來黎寶璐才知道原來他們門派是有校服的,而且其精美繁瑣還在顧景雲的禮服之上。
黎寶璐摸了摸那淺黃色的衣裳和那條金黃色的腰封,小聲的問道:“師父,你什麼時候給我做的這衣服?太漂亮了!”
白一堂的衣服與腰封顏色和她的一樣,就連衣裳上的紋飾都差不多,聞言瞥了她一眼道:“我有意傳位與你時就準備了,又不需我動手,吩咐一聲罷了。我是掌門,所以現在這些由我操心,等到你接手後這些就由你操心了,我可不會再管。”
師徒兩個打扮一新齊齊前往大堂,大堂瞬間一靜,本來正無聊杵在角落裡的侍衛們更是瞪大了眼睛,臉色幾變。
侍衛長忙看向顧景雲,見他面帶淺笑,並不阻止,心跳便一頓,總覺得白一堂師徒要放大招。
其實顧景雲心裡也很驚詫,倆人身上的這一身可是逾制了,不說他們衣服上的紋飾,只那金黃色的腰封便不是一般人能穿戴的。
戒殺大師也微驚,片刻後便微閉上眼睛道了聲佛,凌天門歷經三朝,又怎麼會沒有一點保命手段?
是他着相了。
不管別人怎麼想,白一堂都沉肅着一張臉帶着黎寶璐禱告過天地後進入凌天門的祠堂祭拜祖師爺,其餘江湖人等都等在門外。
白一堂等着黎寶璐三拜九叩過後便微微點頭,對站在門外的顧景雲招手,“你也來拜見過祖師爺們吧。”
顧景雲深吸一口氣,眼睛清亮的一步一步上前,撩起衣袍跪在黎寶璐身邊。
白一堂便給他點了三炷香,淺笑道:“你雖不是我凌天門的弟子,但幼時與我習武,又娶了寶璐,算是我凌天門的人,今日你也祭拜一下祖師爺們吧。”
顧景雲雙手接過香,垂首恭敬的應道:“是!”
顧景雲上過香,這才重新跪下與黎寶璐叩拜,倆人雙雙低頭對視一眼,都不由抿嘴輕笑。
掌門之位交接完畢,白一堂帶着倆人出來,微微一退便讓黎寶璐站在了最前面。
衆俠士紛紛抱拳行禮,齊聲道:“見過凌天門掌門。”
黎寶璐小臉繃緊,嚴肅的回禮,“見過諸位前輩。”
能到祠堂門前來觀禮的都是各大門派的代表,不約而同都年長黎寶璐一輩或兩輩。
對方尊敬她爲掌門,她自然也要回敬他們是長輩。
見禮畢,衆人剛要退回大堂,侍衛們卻押着馬一鴻和苗菁菁過來,衆人的腳步不由一頓,紛紛停下。
白一堂站在臺階上看着面色蒼白的馬一鴻和苗菁菁,肅然的道:“我凌天門的規矩前日已經與你們說過,趁着我未金盆洗手先了結了我們這一段恩怨吧。”
馬一鴻驚慌的擡頭看他,“師弟,你果真不念同門之誼嗎?”
白一堂並不分辨,而是看向戒殺大師,抱拳道:“還請大師見證。”
戒殺大師見他不殺人便輕輕點頭應下了。
馬一鴻驚慌失措,連忙看向苗菁菁,“師妹!”
苗菁菁緊盯着白一堂道:“我們從未拜見過祖師爺,算什麼凌天門弟子?你們凌天門的規矩與我等何干?”
衆人面色微變,皆有些氣惱的瞪着倆人,這是連白百善這個師父都不認了?
簡直是豈有此理。
白一堂內心也升騰着怒氣,不過他還有理智,冷笑道:“既然你不認我凌天門,那更是簡單,將你們與師父學的武藝廢掉,我們兩邊便互不相欠了。”
“不,”馬一鴻膝步上前擋在苗菁菁前面,臉色發青的道:“師弟,她這是病糊塗了胡說的,我們是凌天門的弟子,更是師父的徒弟,還請你念在師父的面上饒我們這一次。”
馬一鴻見白一堂面無表情,心中一急便忍不住道:“師弟,算師兄求你了,你師姐不能廢武功,她,她懷孕了!”
白一堂愕然,僵硬的轉頭去看跪坐在地上的苗菁菁。
黎寶璐也面色微變,急忙上前抓住苗菁菁的手聽脈,半響她才擡頭對她師父微微點頭,小聲道:“動了胎氣,現在服藥或許還能保住,但要此時廢掉武功,只怕……”
這個胎兒也好頑強,苗菁菁被白一堂拍了一掌,差點連樹幹都撞斷了,又被顧景雲氣了一頓,這一個月來又是趕路,又是受寒捱餓的,他硬是頑強的活了下來,也是奇蹟。
黎寶璐想保下這個孩子。
白一堂看着眼神兇惡的世界和滿眼哀求的師兄,腦海中就閃過幼時師兄師姐偷偷帶着他溜到街上去買好吃的好玩的片段,或是師兄夾帶着還未學成輕功的他在樹梢間飛來飛去,師姐則站在樹下氣惱的威脅他們要去和師父告狀……
白一堂心中難受,心緒起伏不定,但他很快定神,沉聲對徒弟道:“帶她下去,保住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