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長得可真漂亮,但我們新郎官長得也不錯,新娘子你說是不是?”官媒退後,自然就輪到他們這些鬧洞房的人上了,彭育當仁不讓的跳出來道:“不如新娘子就着新郎官的相貌作一首詩如何?”
黎寶璐擡頭看了彭育一眼,順手從牀上摸了一顆棗子,衝他招手道:“自清啊,來來,師孃送你顆棗子吃。”
彭育一愣,結巴道:“你咋變成我師孃了?”
“好徒兒,你是太子伴讀,他叫我一聲師孃,就算你沒正式認清和爲師,那也得跟着太子叫一聲老師不是?”
衆人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紛紛推着彭育道:“顧太太說得不錯,這聲師孃得叫。”
彭育漲紅了臉道:“輩分不是這麼算的,我父親和秦閣老是師兄弟,那我跟顧侍講就是同輩!”
黎寶璐歪頭,“難道你這個太子伴讀比太子還大一輩?”
彭育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分辨。
貴圈很亂,輩分尤其亂,姻親之間相互結親的人家不少,遠房舅爺爺娶了沒有血緣的甥孫女的都有,何況這樣的師兄弟關係?
所以都是各論各的,從秦信芳與彭丹的關係算,顧景雲和彭育的確同輩,但從太子這邊算,倆人卻差着輩分的。
作爲首輔家的公子,彭育一向高傲,他又是太子伴讀,地位更高,因此在同輩之中一直是佼佼者。
雖然讀書不及旁人,但能力卻不弱,同輩中羨慕嫉妒他的人不少,今日難得見他吃虧,再想不起他們是要鬧洞房作弄新娘,紛紛反過來壓着彭育讓他叫師孃。
黎寶璐見狀瞥向顧景雲,調皮的衝他眨了眨眼。
顧景雲微微一笑,從被子底下抓了一把花生棗子及桂圓出來,對圍觀的一羣青年及少年笑道:“娘子怎能厚此薄彼?自清有了棗子,其他侄兒也不能少啊,來來,該叫我叔叔的都上前來,想吃什麼跟我說,我找給你們。”
人羣中已靜,這纔想起顧景雲的輩分之高,除了個別人外,其餘人見到顧景雲都要叫一聲叔或舅的,衆人對視一眼,立即一鬨而散。
最後留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瞪大了眼睛看喜牀上的倆人。
黎寶璐見他胖嘟嘟的,就笑問,“你是誰家的孩子?”
“是我們家的,”顧景雲笑道:“他是三表兄的外孫,其父剛入京述職,過幾****母親會來拜見你,你見一見就好。”
黎寶璐掐着手指算着輩分,顧景雲的三表兄就是汝寧秦氏的族長秦承宇,他女兒該叫他們表叔表嬸,那這小孩就該叫他們表叔祖和表叔祖母了。
黎寶璐笑眯眯的抓了一把花生給他,哄他道:“出去玩吧。”
孩子怯生生的接過後又看了黎寶璐一眼才飛奔而出。
屋裡一下就空了下來,只有官媒及紅桃還在房裡。
紅桃立即對官媒笑道:“嬤嬤勞累了一天,隨婢子下去歇息一會兒吧。”
官媒見那些青年才俊被顧景雲和黎寶璐三言兩語嚇走了,心內有些惋惜,但她面上不露,跟着紅桃起身下去。
走到一半時纔回過神來提醒顧景雲道:“新郎官一會兒還要去待客,也不要誤了時辰纔好。”
顧景雲微微躬身笑道:“多謝嬤嬤提醒。”
官媒心滿意足的退下了,屋裡一下就只剩下夫妻倆人了。
黎寶璐不由偷眼去看顧景雲,卻正好與對方的視線撞上。
黎寶璐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側過臉去,顧景雲便一笑,起身將頭上的冠取下,輕聲道:“一定很累吧,不如先除掉繁飾,我讓人給你打些熱水來沐浴。”
黎寶璐微微點頭,紅着臉道:“你去招呼客人吧,我自己來就行。”
這就是自個家,她自在得很,反而是顧景雲在此讓她有些不自在。
顧景雲卻不想走,他好容易纔有機會跟寶璐獨處,怎麼捨得走?
因此他牽了她的手,讓她在梳妝檯前坐下,笑道:“紅桃一時回不來,前面有子歸他們擋着呢,我先幫你卸掉飾品。”
“你不出現不好吧?”
顧景雲不在意的幫她拔掉頭上的簪釵,笑道:“有什麼不好的?衆人皆知我體弱,不能多飲酒,就算我出現了他們也不敢灌我酒。何況徒弟便是拿來用的,子歸正好用在此時。”
黎寶璐不由抿嘴一笑。
顧景雲幫她慢慢將頭髮都拆了,這才讓人去打熱水。
黎寶璐要沐浴,顧景雲卻徘徊着不肯離去,黎寶璐臉色漲紅,忍不住踢了他一腳,羞惱道:“還不快出去?”
正巧南風跑來找他,“老爺,太子殿下來了!”
顧景雲這纔不得不出去迎接。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轉身進盥洗室沐浴更衣。
而顧景雲到前廳時太子還沒人影呢,跑來通知的是一個內侍,內侍躬身道:“顧大人,殿下已過了狀元樓,不時就要到了,您要不要出去迎接?”
顧景雲目光一凝,認真的看向內侍。
太子常來他這兒,當初趙寧成親時太子也出現了,那時他也不過在門口迎接而已。
再看這內侍,既陌生又有些面熟。
顧景雲不敢說對人過目不忘,但只要見過腦海中就會留下印象,太子府常與他打交道的內侍只有兩個,他熟悉不已,而這人不像是太子府的內侍,倒像是……勤政殿裡的內侍。
顧景雲腦海中念頭一閃過,腳步便微頓,他對內侍笑道:“我去安排些事情,立刻便來。”
說罷不等內侍阻止轉身便進宴客廳。
秦府和顧府兩邊都有酒宴,官員們通常上午跑秦府,下午就跑顧府,算是兩邊不耽誤。
彭丹也一樣,他上午已經在秦府用過酒宴,旁觀了顧景雲迎親的過程,此時來顧府也不過是坐一坐,打算一會兒就走。
顧景雲直奔前廳而來,一眼便看到了彭丹,他想也不想就上前湊到彭丹耳邊道:“彭首輔,陛下可能來了……” ωwш ☢ttκǎ n ☢¢○
彭丹悚然一驚,回過神來後立即肅然道:“那你快快去迎接,府裡我替你安排。”
顧景雲微微點頭,這才轉身往外而去。
彭丹也顧不得不喜歡顧景雲這個人了,皇帝出宮可是大事,一個不好要出大事的。
顧景雲跟着內侍迎到了巷子口,遠遠行來的是太子府的車架,纔到跟前車簾便掀開,皇帝半探出頭來,含笑問道:“你怎知是朕前來?”
顧景雲目光已經掃過聆聖街,這才發現聆聖街上站了不少兵丁,而之前熱鬧的街道一空,商販行人都不見了。
顧景雲微微鬆了一口氣,笑道:“臣不知陛下前來,不過是見前來傳話的不是太子慣用的內侍,這纔有了猜測。”
顧景雲微微有些不贊同的道:“陛下不該來的,若是有危險該當如何?”
皇帝卻笑道:“這是朕答應過你的,自然要做到,何況,朕也不覺得有人能在萬統領的保護下行刺。”
皇帝敢來,自然是做了準備的。
客人們都知道太子要來,因此紛紛迎出來,看到走在前面的皇帝紛紛一驚,倒是幾位大臣因爲已被彭丹知會過,所以早有準備,面上看不出驚色。
有彭丹幾位大臣幫忙維持秩序,皇帝的到來雖讓衆人一驚,但好在沒有慌亂,大家井然有序的將皇帝迎進顧府。
皇帝舉起酒杯對顧景雲笑道:“朕本想早一步來爲你主婚,卻沒料到還是晚了一步。雖已晚,可朕還是要祝願你們白頭偕老,不離不棄。”
顧景雲雙手捧起酒杯,含笑道:“謝陛下!”
皇帝將酒一飲而盡,環視一週道:“不知你母親何在?”
“母親在後院待客。”
皇帝微微點頭,嘆息道:“因朕之故,她受了不少的苦難,然而朕並沒有回報她的地方。”
衆人紛紛沉默,都知道皇帝說的是開平一案,秦文茵就是受此牽連被忠勇侯府休棄,不得不跟着秦信芳流放到瓊州的。
顧景雲低頭道:“這並不是陛下之過,陛下何必將責任攬在身上?”
皇帝微微搖頭,話鋒一轉道:“朕知道你爲何遲遲不爲你母親請封,無非是想等官職再高些,但其實她不必仰仗你,她當得更高的誥封。她德藝雙馨,退能教養出你這個狀元之才,進能入書院教導學生,爲國培育良才,可謂是德才兼備。今兒朕就藉着你這婚宴一併賞賜了她。”
顧景雲心中驚愕,不由微微擡頭看向皇帝。
皇帝含笑看着他道:“就賜她爲一品夫人!”
顧景雲心中瞬間閃過萬千猜測,但與皇帝清明的眼神對視了片刻,顧景雲便當機立斷的跪下接旨道:“臣謝陛下隆恩。”
皇帝卻感嘆道:“這是她該得的。”
衆人也吃了一驚,沒想到今天的最大受益者竟然是秦文茵而不是顧景雲。
大家都有些懵逼。
但皇帝先提起了開平案,又點了秦文茵爲此受的委屈苦難,大家此時不好反駁,最重要的是,這兒不是朝堂,是顧景雲的婚宴啊。
他們總不能在人家婚宴上反對人家母親的誥封吧?
那還能好好的成親嗎?
秦文茵很快聽了消息趕來謝恩。
皇帝忙讓身後的太子將她扶起來,見她惶惑不安便笑着安慰道:“這是你該得的。”
說罷,賜下一連串的東西給母子倆,然後留下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自己先回宮去了。
他知道,他留在這裡不僅賓客們不自在,外面的禁衛軍也承受着很大的壓力。
何況他今天晚上要做的兩件事都做完了,自然就該回去了。
顧府裡,賓客們只一靜,然後便紛紛和顧景雲道喜,秦文茵看了一眼兒子便一臉懵的退回了後院,皇帝怎麼會突然封她爲夫人?
顧景雲笑着應付大家,因爲雙喜臨門,大家雖顧念他的身體也依然忍不住多灌了他幾杯,等把人都送走後顧景雲都醉得踉蹌了兩下。
不過他是屬於越醉越清醒的人,此時便雙眼發亮,雖腳步踉蹌,卻依然清醒而準確的回到了新房。
黎寶璐已經洗漱過,連頭髮都幹了,此時正身着紅色簡裝禮服在桌邊吃東西,看到顧景雲回來連忙丟下碗筷上前接住他,“你喝了多少酒?臭死啦!”
顧景雲一把握住她的手,目光炯炯的看着她道,“是你和陛下求旨封母親爲夫人的?”
雖是疑問句,但語氣卻很是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