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只是開始。
“峨眉來賀,進蜀繡‘聖賢老子圖’一幅——”
“衡山派來賀,進鴛鴦雙劍——”
……
顧景雲眼睛微眯,轉頭和愣怔的趙寧道:“在花園裡擺上桌子,派人去酒樓裡傳話,就說臨時增加酒席,讓他們趕緊去採買,不拘什麼菜品,只要能拿得出手就行。”
然後和同僚們行了一禮,轉身往大門走去。
他們並沒有給江湖上的人發帖子,畢竟白一堂已經金盆洗手,而凌天門的掌門一旦退位就歸隱,跟江湖再無關係,這些人來祝賀實在出乎大家的意料。
黎寶璐扶着婆婆才走到一半,耳尖的聽到門房傳來的唱名不由身子一僵。
白一堂更是腳步一頓,瞥着眼睛看向徒弟。
黎寶璐傳音問道:“您不是隻邀請了項師叔嗎?”
白一堂略一沉思就道:“你項師叔最懂我,不可能是他乾的,我和你母親入洞房,你趕緊前去攔住他們。你母親面軟,可不能讓他們衝到洞房裡來胡鬧。”
江湖人鬧洞房跟士人的習俗可不一樣。
黎寶璐便笑着把秦文茵交給媒婆,低聲道:“好似有新客到,我去看看。”
門房唱名的聲音雖然不小,但現在顧府喧鬧得很,媒婆和秦文茵一樣並未聽清,只隱約知道似乎是有客來。
想到顧家和秦家都顯赫,只怕來的是貴客,因此也不生疑,笑眯眯的扶住秦文茵道:“太太去吧,夫人交給我,您放一百個心。”
黎寶璐笑着退下,轉身快步往大門處去。
顧景雲正在大門處迎客,東風南風等已經在後面引導士族和官場上來的客人,他乾脆把曲維貞和曲靜翕帶出來,讓曲靜翕帶着江湖上來的男客前去花園,曲維貞則負責引導女客。
但一衆江湖人士卻站着沒動,他們是來看白一堂和他媳婦的,因爲來晚了沒看到他們拜堂,此時當然要去新房那裡圍觀一下,因此說什麼都不肯動彈,都堵在門口裡了。
好在官場,故交親朋和書院方面的客人早已經入座,門口處及門外堵的都是江湖人,倒也沒起衝突。
可是這麼多人圍在這裡不動彈也不好呀,顧景雲微微蹙眉,正要繼續勸,一個搖着扇子的玉面郎君便居高臨下的瞥了顧景雲一眼道:“這就是白衣飛俠的徒女婿,看着就是個軟腳蝦嘛,內力沒有三兩三,竟然娶了凌天門的掌門。不過這長相不錯,若是不棄,大可以辭官跟我學一學這鉄扇功。”
江湖人只認武功和俠義品德,顧景雲不是江湖人,沒法衡量所謂的俠義品德,他武功又不好,在場的誰會聽他說話?
顧景雲從考中狀元后還沒被人如此看輕過,他倒是驚奇的眨了眨眼,正要笑着回話,就聽耳邊一聲輕笑,他臉上的笑容就不由擴大,轉過頭去看向身後。
黎寶璐正好走到他身邊,笑着看向玉面郎君,“吳少俠美意在下替夫君謝過了,不過您的鉄扇再厲害也不適合我夫君,早些年師父他老人家就拿出過貴派的武功秘籍給我們試過了。”
玉面郎君臉色一陣扭曲,瞪着眼看黎寶璐。
黎寶璐卻是移開目光直接看向一旁的少林和尚,抱拳行禮道:“多謝大師前來,不知您和少林的戒殺大師……”
和尚抖了抖嘴角,合什行禮到:“阿彌陀佛,貧僧法號元齊,此次正是奉戒殺師叔的命令前來恭賀白大俠新婚。”
他們少林很少出現在喜宴上的,所以這次他下山才顯得那麼不同尋常。但主持師伯也沒攔着,他便只能奉師叔的命令下山了。
其他人則沒這麼複雜,大半部分是奉門派掌門之令前來恭賀,其餘人則是聽說了這個消息自己跑來湊熱鬧的。
江湖人跟士族不一樣,人家刷的是臉,是門派,是名號,所以即使他們都沒有請帖,黎寶璐也只能把人往裡面請。
不過她的身份和輩分擺在那裡,加之背後又有她師父坐陣,她出來後還真沒人敢像爲難顧景雲一樣爲難她。
她一側身,所有人都乖乖的跟在曲靜翕和曲維貞的身後去了花園。
他們應對的這段時間趙寧已經帶着人在花園裡擺了八張桌子,坐下他們綽綽有餘了。
但他對這些江湖人一個都不認識,兩眼抓瞎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安排他們的席位。
黎寶璐雖然很少過問江湖事,但江湖上的人還是知道的,即使不知道,對方報個名號她便知道對方是誰了。
所以跟顧景雲兵分兩路快速的把人安排坐席。
而江湖上的人見顧景雲眼睛都不眨的便將他這一路的席位安排好,登時不敢再小瞧他。
便是他們身在江湖中,坐席也要提前安排好才能不出錯,因爲江湖多恩怨,誰和誰在哪一年結怨,又在哪一年和解,或是一直未解。這些人不僅不能坐在相鄰位置,可能連同桌都不行,以免一個不好就打起來。
誰的功夫更強些,誰的威望更高些也要知道,坐席是按照功夫來,還是按照威望品德來?
總之安排坐席須得讓人挑不出錯來,否則遇上脾氣火爆的說不定就出手打起來了。
江湖人雖糙,但在某些方面的規矩卻比士族還要嚴格。
黎寶璐將這些人安排好,正要轉頭吩咐人上菜就聽到門房高聲唱到:“君子劍項大俠來賀,進紫檀屏風一對——”
黎寶璐腳步一頓,笑着和大家團團抱拳道:“諸位稍坐,在下先去迎項大俠。”
黎寶璐到門口時項飛宇剛看着人把禮物擡進顧府,正要轉身進府。
看到黎寶璐,項飛宇不由一笑,“黎侄女,你師父呢?”
“項師叔來晚了,沒能觀禮,現在我師父和母親正在新房裡呢。”
項飛宇早有意料,但還是有些失望,“那你給我找個僻靜的地方呆着吧,我等你師父出來敬酒時再見他。”
“僻靜的地兒本來有的,但現在沒有了。”黎寶璐引着他往花園裡去,推開花園的門,指着裡面鬧哄哄的人道:“您看都是跟您有共同話題的,怎麼樣,不會寂寞了吧?”
項飛宇張大了嘴巴看着裡面的人,雅緻精巧的花園裡沿路放着八張大圓桌,一羣江湖人正圍桌而坐,嗓門奇大的在喊着什麼。
項飛宇嚥了咽口水問,“他們怎麼來的?”
黎寶璐聳聳肩膀道:“這事還得麻煩項師叔幫忙打探,因爲華山派也派了人來。”
項飛宇有些頭疼,他略有些心虛的道:“我是和掌門師兄說過你師父要成親,但……”
但他師兄應該不至於這麼不靠譜吧?
沒接着請帖就來祝賀?
黎寶璐卻不認爲這是華山派掌門主導的,所以才需要項飛宇幫忙去問。
今天來的客人有些多,除了江湖人外還有白一堂這兩年在生意場上結識的朋友,顧景雲官場上的同僚,秦家的部分故舊,顧景雲和黎寶璐在書院裡的朋友甚至是學生。
還有一些想要巴結顧景雲不請自來的人。
所以前面也很忙的。
黎寶璐巴巴的看着項飛宇道:“項師叔,花園裡的這些俠客就拜託您了。”
項飛宇瞄了一眼她已經微凸的肚子,頷首道:“你放心去吧,這兒有我呢。”
黎寶璐立即招手將顧景雲解救出來,推了推他道:“你去前面招待客人,這裡有我和項師叔呢。”
顧景雲蹙眉,“你還懷着身孕呢,這裡我來,你到前面去吧。”
剛纔他可是看到了,不少人看着寶璐的目光都躍躍欲試,他還真怕他們會出手試探寶璐的武功,她現在可懷着身孕呢。
江湖人太危險,她還是應該去前面才安全。
“放心,我一會兒就來。”
項飛宇也拍着他的肩膀道:“有我在,你媳婦不會吃虧的,快到前面去吧,作爲主人,前面怎麼能沒有人呢?”
項飛宇的目光在人羣中一掃,自信的道:“在場的多是我的同輩和晚輩,只要不是戒殺大師一類的人出現,你項師叔我還是很有自信應對的。”
項飛宇可是他們這一輩中的佼佼者,在場的沒一人是他的對手,所以他可以自信的保證黎寶璐的安全。
顧景雲看了寶璐一眼,最後還是轉身離開。
前面的客人們正要找主人喝酒,找來找去竟然只有趙寧一個人在招呼大家,正有些不滿顧景雲就出現了。
有人端了酒杯就要上前,走到一半回神,腳步便一頓,他就僵硬着自己把酒喝了,然後轉了腳步就沉重的回去。
他哪敢灌顧景雲喝酒啊。
大部分的客人在看到顧景雲時都很惋惜,正如那位客人所想,他們還真不敢去灌顧景雲喝酒。
但總有意外,就有好幾個輩分比顧景雲略高的人端着酒杯上前灌他,等白一堂完成一系列的新房禮,又和秦文茵說了一會兒話出現時,顧景雲已經喝得面色薄紅了。
他笑着上前接過顧景雲手中的酒杯,笑呵呵的道:“來來,想灌酒的衝我來,可不能把我兒子給灌醉了,不然我徒兒要找我這個師父算賬了。”
大家一愣,見白一堂親切可人,立即一擁而上,圍着他就敬酒,顧景雲立刻解脫出來。
趙寧忙上前將他扶到一邊,低聲讓東風去端醒酒湯來,“先生您沒事吧?”
顧景雲微微搖頭,起身道:“我去花園看看你師孃。”
“師孃不在花園了,她去了女眷那邊,現正坐在那邊跟女眷們用飯呢。”
顧景雲聞言一鬆,重新坐回去揉了揉額頭道:“酒樓那邊可準備妥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