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低沉的磁性聲更見慎重,王闓運道:“唯今之法,只有王爺你親自上奏請求守孝開缺三年,不但如此,更還要辭去鑲藍旗旗主的差事。”
鑲藍旗旗主差事!奕訴的瞳孔頓頃收縮,心裡頭就像被把針狠狠地給紮了下,宛如又回到了當年道光駕崩時,自己滿懷希望卻只得了個恭親王的稱謂。
開缺三年倒也還可接受,朝庭中人誰沒有個沉浮。
可鑲藍旗卻是自己的命根子。
清朝分八旗,除卻正黃、鑲黃、正白爲上三旗皇帝親領外,其它五旗俱分宗親。
而旗主在旗內的權勢之大,不啻於一國之帝,縱是皇帝也不能隨意干涉內務。
鑲藍旗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論人口論男丁地盤,是僅次於正黃鑲黃兩旗,共合87個整佐領又一個半分佐領,兵丁2.7萬,男女老少總人口約14萬人
你說恭親王舍的嗎?
答案是恭親王舍的。
奕訴乏力地揮揮手,雙目間一時迷茫:“壬秋啊!本王現在覺的很累,這摺子就由你幇我擬吧。”用一旗保住自己的人脈,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咸豐想來也不會再自己這個廢人下手了。
王闓運默然地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抱拳而去。
一時間,這諾大的廂房就只餘載瀛與奕訴兩人大眼瞪小眼了。
奕訴苦笑聲:“小瀛兒啊!現在倒真成了看你六叔的笑話了。”
載瀛搖搖首:“六叔,你從小就教瀛兒功夫,滿蒙語字,瀛兒的第一匹馬就是六叔你親自從三百天山御馬中挑選的,又怎麼會笑話呢,更何況。”頓了頓,繼道:“這等壯士斷腕,瀛兒自忖不及。”
感覺的到這小侄子的真切,奕訴隱隱然也有些欣慰,當下心裡頭也放寬了不少,撫蓋笑着:“好了,還壯士斷腕呢,一切還不都是被逼的。你今天來的真正目的是想要驍騎營的名單吧。”
“嗯”載瀛也不收藏,落落方方地承認道:“六叔,驍騎營的重要性你是清楚的,要是落入肅順他們的手裡,一旦京師有變,我們倆就是死透了發蛆了也沒人會知道。”
“所以從今天開始我行動不便,還不如將名單交給你,好讓你可以在關鍵時刻捅肅老六他們一刀。”奕訴淡淡地接到。
“嘿嘿,還是什麼都瞞不住六叔你啊!”話扯的這麼白,人家不好意思嘛。
哼,不再跟他扯皮,細口地抿了抿茶,奕訴輕輕地合上蓋,突然嘆了聲道:“瀛兒,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在暗察當年你雲姨的死因,否則你是決不可能會去搭十三衙門這條線的”
想來想去,載瀛能這麼快地探知到咸豐的底牌,那只有一個原因,有內鬼,他在十三衙門裡有眼。
十三衙門那是甚麼地方,向來是歷代清帝統治的基礎,說它是咸豐的第二個後宮亦不爲過,敢把手伸到那裡頭去,就如是在玩咸豐的女人一樣,兒子也沒話說。以載瀛的智商,若無不可難言之因,又怎會自致險境呢?萬一被咸豐發現原來自己每天穿甚麼內褲都被人探的清清楚楚,你以爲這好玩啊,要知道當年道光的長子就是這麼死的,也就是奕訴的大哥。
果然,一聽,一向城府無喜怒的載瀛,一張小臉上頓時刻猶是佈滿了寒霜。
“唉”看那表情就知道了,也不要答案,奕訴搖頭無語。五年前的事他是不怎麼清楚,但一年前的雲妃之死,他還是瞧出了些東西,別忘了他也曾是道光帝最爲疼愛的兒子,在宮中的勢力還是有那麼幾分重量,更何況內務府總管大臣寶鑑亦是他恭王一黨,只是鮮有人知道罷了。
“六叔,你知道是誰?。”既然開門了就見山吧,載瀛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明月當空,清風在側。奕訴並不馬上回答,只是靜靜地回望着,意思很明確,真的要知道?
載瀛穩如基石,再次地問道:“六叔,你一定知道些甚麼,對吧。”
輕輕地呼出了口氣,閉上眼,奕訴起身返回了內閣,只留下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杏花,開了。”
“杏花開了,杏花開了。”載瀛自語地吶吶了兩聲,眼神似若兩把利刃,狠狠地遙望向了紫禁城方向,咬牙切齒道:“杏兒,慈禧,前世今生,你不是最好權力的嗎,今生今世我要你一輩仰人鼻息,你的兒子我要他真真正正地死在花柳下。”
一回到曾經歡笑的承幹宮,一念起曾經雲妃的柔愛,一憶起臨死的哀怨不捨,
載瀛的心就是一團火,一團熊熊烈火,他要殺人了,計劃要提前了。
不一陣,韓來玉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他本來是要按照載瀛的吩咐前去送漢克出城,到浙江與胡雪巖會合,商討購置槍炮的事宜,沒想到卻臨時被載瀛叫了回來。
看着小主子的鐵青俊臉,韓來玉硬生生地吞下了剛要出口的請安之語,他是知道的,載瀛生氣時是不能廢話的,只能靜靜地等着。
“韓叔,我再問你一次,一年前是誰害死的雲姨。”載瀛冷冷地問道。
心裡頭咚咚了兩聲,韓來玉暗自嘀咕着,怎麼了,難道小主子發現了甚麼,不可能啊,當下偷偷地瞄了載瀛一眼,好像也只心情不好罷了,於是決定還是按公式回答:“主子爺,沒有人害死雲妃啊,是雲妃偶感風寒再加上……。”
“風你媽。”載瀛在也忍不住了,一把站了起來,抓過軟墊猛砸了過去,直呼其名大罵道:“韓來玉,你別當老子二百五,你這老貨幹了二十多年的十三衙門,查查查,查了一年多了,就是屁也能分出個香臭來吧,說,是不是西面的那個乾的,又是誰下的手。”
直挺挺地,硬受着迎面而來的呼呼破空聲的軟墊,韓來玉一下子跪了下來,淚流滿面道:“我的小主子啊,你就小點聲吧,奴才…奴才不是說,是不能說啊,雲妃臨死前千叮萬囑過奴才,不到主子身登大位的時候,是絕對不能說啊。”
“不能說,哼哼”載瀛冷笑地走下臺階,俯下身,面對面地對着韓來玉,陰深道:“當年的事,就只有四個人知道,也許西邊的那個也知道,雲姨是偶感風寒,那你呢,是想中花柳還是梅毒,說。”
“主子說笑了。”不敢跟載瀛對望,韓來玉更是低了低下頭,膽顫心驚地陪笑道:“奴才乃是一介廢人,哪能中花柳、梅毒呢。”
“說笑,哼哼,是啊,很好笑。”拍拍手,站起了身來,繞着圈圍着韓來玉走,載瀛莫無感情地道:“韓來玉,爺在給你一次機會,說還是不說,說了我保你無憂,天大地天,你是知道我的能耐,我也知道你的忠心。”
“不說,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就是從今兒開始,自求多福吧。”言畢便要裝是要走。
韓來玉猛地一個擡頭,沉浮宮廷這麼多年,利害還是掂的清的:“主子,這事確實是西邊的那個下的命令,動手的是太醫院白西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