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溜溜的小球滾動半天,終於在輪盤上停止下來,落在了黑色的數字“7”上。
一個華衣少年的蒼白臉色,登時變得更加慘淡,他咕嘟嘟地把杯中剩下的紅酒一口氣喝完,很不服氣地喊道,“再加註,還是押紅!”
“公子,你不能再賭下去了!”
跟在他身邊的隨從,一個海軍軍官模樣的人痛心說道,“我們進了這個賭場還不到半個小時,你就連輸五把,把五百銀元扔下了水。照這樣的勢頭下去,有多少錢都不夠你輸的,你還是趕緊收手吧。”
“一定是這裡的風水不好,於我不利。”少年氣哼哼道,“既然你也看出了形勢不對,那我們換個賭場,說不定我的賭運就好轉了。”
“公子,你難道沒有考慮過,你今天一天都不會有賭運上身的可能性嗎?”。
“我怎麼可能一天都沒有賭運?”少年大怒,“別說廢話了,去下一家賭場!”
配着上校銜的軍官嘆着氣,扶着臉上滿是醉意的少年,就要起身離去。
“侯爵閣下,請留步。”
一個衣冠楚楚,三十多歲的男子忽然從旁走了過來,攔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醉眼惺忪地打量着他,“你是什麼人啊?”
“姬先生,你怎麼這麼快就把我忘了?”這個男子一臉驚訝,“三天前我們還在國宴上見過面呢,我是衆議員卡爾德隆。”
“呃。那天人挺多的。”少年顯出一副竭力思索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迷迷糊糊說道。“好像,好像是見過你,你有什麼事情?”
卡爾德隆露出了一個非常坦率而又誠懇的笑容,“我只是想告訴侯爵閣下,你在這些不正經的小賭場裡下注,是沒有機會贏錢的。”
前幾日,墨西哥皇帝的盟友。西伯利亞侯爵先生打着友好交流的名義,帶着一支艦隊過來訪問。
上次也是這位侯爵,把哈布斯堡家族的親王從海盜手裡救了出來。送過來接任皇位。這次他重返墨西哥城,居然是帶着八艘戰艦南下,氣勢十分浩大。這等規模的海軍艦隊,幾乎可以縱橫整個美洲的西海岸。登時震動了整個首都。成爲街頭巷尾的話題。
利奧波德皇帝邀集了本國的上層要人,與這位侯爵先生進行了親切友好的會見,然後舉行了豐盛熱鬧的宴會。卡爾德隆先生在那個場合中,見到了侯爵是個年紀很輕的少年,神情有些驕橫,舉止又顯輕佻,便覺得他不過是一個倚仗祖輩福廕的貴族子弟。
唉,連這種傢伙也能繼承一支強大的艦隊。到美洲來耀武揚威,看來東方的那些國度還真是富饒。
隨後街頭巷尾的話題依然集中在他身上。大家發現這位少年侯爵特別好賭,終日裡鑽入各處地下賭場,動不動就輸掉千兒八百的鷹洋,十足的敗家貨色。
卡爾德隆先生是代表墨西哥首都特區的衆議員,正是典型的地頭蛇,在城裡也開着地下賭館。今日他見到那位侯爵跑到自家賭場送錢了,正自心花怒放,忽然卻發現肥羊有要走人的意思,於是急忙上前攔住,想找藉口讓他再賭下去。
侯爵閣下打着酒嗝,一臉不解地問道,“爲什麼在這些賭場裡,我沒有機會贏呢?”
“賭場裡的各種賭具都是可以動手腳的,你去其他賭場也一樣。”卡爾德隆一臉真摯地說道,“尊敬的侯爵閣下,你想要盡興賭錢,應該來參加我們上流人士的沙龍,大家是有身份有體面的紳士,只靠自己的技術,不會有任何欺詐。”
他一眼就看出來,這位侯爵輸了錢只覺得自己賭運不好,正是那類完全不懂賭博技術,只靠感覺賭錢的人。自己只要找幾個名流朋友配合,輕而易舉就能贏下對手的全副身家。
侯爵先生聽了他的話,臉色立刻大變,心靈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我一直覺得墨西哥人民熱情善良、誠實正直,怎麼賭場裡用的都是欺騙手段,專門坑客人的錢?”
卡爾德隆尷尬地笑道,“地下小賭場上不了檯面,有時就會出現一些不應該有的小動作。”
拜託,雖然賭場都是天下烏鴉一般黑,但這裡可是我開的賭場,你不要把聲音說得這麼大啊!
侯爵側着頭想了想,忽然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頭,“卡爾德隆先生,你說的有道理,謝謝你的提醒,我就跟你賭好了。”
卡爾德隆大喜,“侯爵閣下,我真誠地邀請你到我的郊外別墅去做客,那裡環境幽雅,景色怡人,正適合我們上層人物之間的娛樂。”
“我知道。”侯爵閣下點了點頭,“賭錢這種事情,要講究環境和情調,自然應該去一個幽雅的場所。”
到了幽雅的場所,卡爾德隆先生在路上也順便請來了幾位朋友。
“這位桑托斯先生,是墨西哥城的市長。這位米利亞姆先生,是本地的參議員。”卡爾德隆向西伯利亞侯爵介紹說道,“這兩位先生當日也與你見過面,他們都是本城聲望卓著的知名人物,和我也是自小相交的朋友。”
自小相交起來的朋友,當然也是自小相交起來的賭友。
“很好,很好。”侯爵興致勃勃說道,“那我們今天就來賭個痛快。”
卡爾德隆就說道,“本城的名流聚會,最流行的是玩惠斯特牌戲,四人一起打,東西爲一家,南北爲一家。”
侯爵茫然地問,“惠斯特是什麼?”
“這個是從英格蘭傳入的,也叫做橋牌。”
“哦,這個怎麼打?”
卡爾德隆就慢慢地給他講解規則。侯爵閣下越聽越是皺眉,到最後忍無可忍地喊道,“這玩意太麻煩了。不來不來!”
對面三人相視一笑,一股智商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桑托斯市長咳嗽一聲,“侯爵先生,如果你想要玩一些簡單的遊戲,我們也樂意奉陪。”
侯爵閣下一臉受傷的表情,“那就來德州撲克吧,這個我很精通。”
三人聽見他說“精通”這個詞就樂了:以你的智商。也只能玩這種看似入門簡單的牌戲了。德州撲克表面上只是比大小,其實非常需要計算,沒有高智商也是玩不轉的。
“好的。我們就和侯爵閣下來玩一玩德州撲克。”卡爾德隆笑了一笑,“我們輪流做莊,由莊家發牌。”
一局牌,兩局牌。三局牌……
侯爵閣下不知不覺間。已經輸得滿頭是汗,但他兩眼卻是通紅通紅,一副死不肯罷休的模樣。
身邊的海軍上校不知是第多少次開口,“公子,不要再賭了,你今天沒賭運的。”
“胡說,我明明覺得馬上就會財運亨通,就差那麼一點點了。”
“再怎麼差一點點。你也不能再賭了。”
“爲什麼?”
“你的錢已經輸完了。”
“不可能!”侯爵閣下差點跳了起來,“我這才輸了幾千銀元而已。咱們這趟不是帶了十萬銀元過來的麼?”
三位高智商先生一聽,十萬墨西哥鷹洋啊,這隻肥羊太土豪了,真不是一般的肥啊。
卡爾德隆開口道,“侯爵閣下,我們上流人士既然賭錢,就一定要盡興才行,贏要贏得痛快,輸也要輸得徹底。”
“正是正是!”侯爵閣下大點其頭,“凌司令,回去繼續取錢過來。”
“公子,你帶到墨西哥城的錢剛剛已經全輸光了,再要取錢,得到港口的船上去拿,那可得等上幾天功夫,所以你今天是不能再賭了。”
墨西哥城並非沿海城市,侯爵大人的艦隊還在海岸邊上,一時之間是沒法再把賭本搬來。
“可是我明明覺得賭運就要上來了啊。”侯爵狠狠地揪着頭髮,氣憤不已,“在這個節骨眼上,怎麼可以功虧一簣!”
“尊敬的侯爵閣下,”桑托斯市長立刻笑呵呵地說,“你想要繼續賭下去,錢根本不是問題,我們可以借給你嘛。”
侯爵眼前一亮,“當真?”
“以侯爵先生的信譽,這當然不是問題,你隨便打個欠條就可以了。”
“這怎麼可以隨便?”侯爵先生立刻不樂意了,“我向別人借錢,是一定要給抵押的。”
卡爾德隆笑道,“侯爵閣下真是個正派人,你一定要給抵押,那就由你。”
一旁的海軍軍官嘀咕道,“公子,你現下身邊可真沒什麼可抵押的了。”
“怎麼沒有!”侯爵登時不高興地說道,“我還有個女僕呢,就用她來抵押。”
面前的三位先生同時一愣,隨即問道,“哪個女僕?”
“哎,你們的記性怎麼這麼糟糕呢,就是我帶過來的那個女人,前兩天也和你們一起吃過飯的。”
卡爾德隆等人的心中,登時想起了在國宴上見到的一個身着東方和服的女子,氣質淡雅如菊,眼神清冽如泉,舉止之間,如同臨水照花一般優雅。
皇帝夫婦好像很喜歡她,在酒宴之後就將她接入宮中,一直都沒有出來。還有傳聞說皇后想要把她收在膝下,成爲本國的一位公主。
這個美麗不凡,氣質高貴的女子,原來只是眼前的公子哥兒的一個女僕?
一瞬間,高智商的先生們簡直想有殺人的衝動。
侯爵閣下卻在催道,“你們說話啊,收不收這個抵押品?”
“當然收了。”卡爾德隆回過神來,深深吸了口氣,“侯爵閣下,你想要抵押多少錢呢?”
“讓我想想啊。”少年侯爵一臉迷糊地陷入了思索,“我當時是花了多少錢把她買下來的?這一下子實在記不清了。”
海軍上校提醒,“公子,你當初是花一萬兩銀子把她買下來的。”
幾位先生大吃一驚,“怎麼這麼貴?”
“這位姑娘,本是東瀛的一位鉅富藩主之女。”海軍上校說道,“她兩年前不幸被海盜擄掠,那位藩主懸賞了三萬花銀找回女兒。我家公子上次出海,通過各種渠道溝通,最後用了一萬兩銀子把她買了下來。”
“對對,我想起來了,只要把這個女人送回東瀛,我就可以領到三萬銀子。”
侯爵閣下終於想出了抵押的主張,“既然我買她的時候,用了一萬銀子,現下就把她暫時抵押給你們,也算一萬銀元好了。如果我再輸了,過兩天我從船上取了錢來,你們得讓我把她贖回去。嗯,到時可以給你們點利息。”
卡爾德隆咬了咬牙,“侯爵閣下,不必這麼麻煩了。”
“嗯,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的女僕,就算三萬銀元好了,這樣你可以更加放開手腳地賭下去。”衆議員一字一字接着說道,“但是如果你輸了,就不能再把女僕贖回去。你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