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第二天一大早,老子成功病倒了。

絲雨端水進來時,見我面無血色敞着中衣四仰八叉橫在牀上,嚇得盆子一丟掐着嗓子跑了。

陳御醫被請來搭脈,對着杵在門口的王妃好一陣嘆氣搖頭。

“是不是禹兒不行了?”王妃眼睛都紅了,說話帶着顫音,急得往屋內踏了幾步,但還沒走到牀邊又皺着臉生生退了出去,從袖裡掏出帕子捂住口鼻。

“那倒不至於,不過昨日診脈還好好的,怎得今日就成了這副樣子?”

石頭很識相地在王妃身前跪下:“都是小的不好,昨天夜裡沒把好門,讓彤雲趁機溜進來驚嚇了公子,請王妃責罰。”

王妃隔着帕子咬牙切齒:“小賤人,不顧廉恥,折辱門庭,她人呢?現在在哪?”

“還在下房綁着。”絲雨怯怯回答。

“帶我過去,我找了十九年的兒子纔回來就被她嚇成這樣,看我怎麼收拾她!”說完帶着絲雨和四個侍女忙不迭地殺出了迎雪院。

陳御醫拽着袖子再探了探我的額頭,這才起身伏案,龍飛鳳舞地寫了個方子交給石頭拿去抓藥,臨走湊到我牀邊壓着嗓子說了句:“公子除非自己保重,否則再多藥石也無裨益。”

我趕緊閉上眼睛只當沒聽見,御醫就是御醫,有兩把刷子,果然看破了我的小把戲。不過看他剛纔的樣子,應該不會把事情捅出去。

等到屋內無人,我睜開眼,有氣無力地爬下牀,從懷裡摸出一包藥倒進杯裡,兌水服了。這個節骨眼,我的病必須要鞏固一下,免得辜負半夜又晾肚皮又服瀉藥還跑了十幾趟茅房的苦心。

勉強撐着桌子站起身,肚內跟着又是一陣痙攣,石頭拿的藥效力就是猛,從昨天后半夜到現在,我就沒閒下來過,來不及多想,我趕緊從牀下拖出桶子,坐上去。

接下來的兩天,石頭端來的小菜清粥,我只吃兩口,絲雨熬好的陳御醫開的湯藥,我悄悄吐掉,好不容易撐到第三天早上,陳御醫複診時看到我氣若游絲的死樣,終於忍無可忍,提起藥匣子拂袖而去。

王妃捂着鼻子坐在牀前,紅着眼哭着說兒啊,只要你能好,什麼條件都不在話下。

真的嗎?我眼含淚花:“母后,我想鎮水村的那個家,能把他們都接來一起住嗎?”

王妃摸摸我的頭:“別做夢了,還要接個爹來供着麼?你把你親爹擺在哪?”

“母妃啊,實不相瞞,兒子得的是心病。我着實思念結髮妻子,沒有她的地方,我便水土不服,藥食無靈啊!”

王妃抖抖手帕:“明白了,條件好說,只盼人來了你就老老實實消停度日,否則,有她好受的。”

老子心肝一抖,這個母妃不愧是混了多年的豪門內宅,果然洞悉內情、通達幹練、毫不省油啊。

王妃走後,我趕緊讓石頭端了碗稀粥進來。孃的,餓了好幾天,人都要昏了。不過好在苦肉計起效,現在只盼王府的人快點把青青接來,免得日子一久,她真改嫁了!

雖然王妃話裡話外暗示我要安分,但我還是連着好些天不敢多吃飯,怕恢復太快露出馬腳,演戲嘛,就算觀衆心裡都門兒清,但臺上的角兒還是要按着流程演完全套。

餓着肚皮掰起指頭算,盼完星星盼月亮,終於在院裡白菜破土冒頭的那天,小廝來報,青青的馬車到府門口了。我喜不自勝,趕緊披上氅子爬起來,跌跌撞撞扶着欄杆走到院門口。

花廊下,熟悉的鵝黃身影嫋嫋依依,風吹得漫天黃葉紛飛,也吹得她青絲搖曳。本不長的花廊今天走得格外久,但我不忍催,因爲她款款的步伐着實好看。伊人愈發近了,還是熟悉的淺笑,甜醉的酒窩。我扶着牆,笑得呆癡,她拾階而上,在身前朱脣微啓:“相公。”

這感覺,似乎已經暌違了好多年,初見相識的場景在腦中飛快閃過,我老淚縱橫,情難自已,感覺受了好大的委屈,卻又覺得一切都值,輕輕牽起她的手,滿目悵然,沉沉道:“快做飯,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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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來後,日子過得賊快,一眨眼,院裡的白菜都該割了。我抱着茶壺蹲在廊下,琢磨怎麼擴大種植規模,不然就地裡這麼點白菜,九張嘴等着吃,沒兩頓就全啃光了。

說起來真是失策,本來借爲我做飯的幌子把青青接來,誰知王妃太愛出風頭,爲了讓全府的人都知道她愛重她親兒子我,專門求得王爺首肯,命人在院裡闢了間廚房出來,而這裡也成了王府裡唯一的小廚房。

王府里正經的廚房雖不比御廚,但煮的東西要進皇室一族的嘴,同樣容不得半點馬虎,所以不管稀的乾的,從裝盤開始,就要用銀勺查驗,再由專門的小廝試吃,等到完全沒問題了才能上桌。雖說陣仗是大了些,但流程是祖上定下的,一步也少不得。夏日裡倒沒什麼,哪怕頓頓涼菜也無所謂,但眼看天氣一天冷過一天,在王府要想吃到一盤熱乎的蒙着鍋氣的炒菜,着實不容易。

也就是前些天的一個尋常午後,我曬着太陽喝着茶正欣賞院裡的白菜苗,看着看着就看饞了,摟上青青的腰在她胸前鑽着腦袋撒嬌道:“娘子,院裡的白菜長得太稠了,看着打擠,給稀稀吧。”

青青撫着我的後腦勺:“都長這樣大了,稀了扔掉豈不可惜?”

“不可惜不可惜,炒來吃掉就是!”嬉皮笑臉,我的強項。

青青擡手點點腦門,只柔柔一笑。不到半個時辰,一盤醋溜白菜就捧在我手裡了。

石頭聞到香味第一個抄起筷子衝了過來:“公子,按府裡的規矩,這些菜入您的嘴之前,是要先由下人驗毒的,要不,小的先驗驗?”

我趕緊把菜護在懷裡,右手一擋:“去你的,我自家媳婦難道還會害我嗎?”

“公子,這是王府的規矩,一直都是這樣,小的也事出無奈,您就當,就當是入鄉隨俗罷。”石頭擰着眉毛,嘴上說的懇切,但手已經快摸道盤緣了。

我當然是一百個不願意,用筷子狠狠敲在他爪子上,捧起盤子準備躲進屋。

“相公,就讓石頭驗吧,他也是職責所在。”青青說着話就直接從我懷裡端起了菜盤,送到石頭面前。

“謝少夫人體諒。”石頭拿起筷子就要夾菜,但心裡畢竟清楚老子纔是主子,還是忌憚老子的淫威,癟着嘴往我這裡瞟。我瞪了一眼,袖子一揮,他這才喜滋滋地夾了片白菜,再往湯水裡浸了浸,悠悠喂進嘴裡。

“嗯~”石頭腮幫子抖得歡。

“嗯~”石頭又夾了一筷子。

“嗯~”石頭你他娘還有完沒完!

我從躺椅裡跳起來,一把搶過盤子:“沒毒!撒手!該我了!”

但我的筷子還沒碰到盤子,又有不速之客來了。院門口,王妃人沒到聲音先飄進來了:“禹兒,母妃來看你了,身體恢復得怎麼樣啦?”

要是讓王妃看到我不到飯點又在饞嘴,總歸不太好,我咂咂嘴一臉不情願地把盤子交到石頭手上,要他趕緊端到廚房藏好。

不過,我失算了。王妃一進門根本不看我,提着裙子直接往小廚房去了,我一看不妙,趕緊衝過去。王妃到底是沒我手腳快,生生被堵在廚房門口了。

“看樣子,禹兒的身體已經大好,那我一會兒就去跟王爺說說,明日請個夫子過來。”王妃抖抖裙子,眼裡波瀾不興。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要我瀕臨崩潰,天知道,老子最討厭的就是念書!

“我準備讓王爺請秦夫子過來,那可是個狠人,不管是誰家的公子,但凡不如意都免不了一頓板子。”王妃摳摳指甲,說得雲淡風輕。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趕緊往門邊一閃:“母妃,裡面有青青做好的小菜,要不您也一起嚐嚐?”

“哦?青青這孩子當真勤快,那我卻之不恭了。對了,你身體剛恢復,唸書的事情再緩幾日。”說完,儀態萬千地進門了。

一盤白菜而已,地裡還有那麼多,夠吃的,我面色鐵青咬緊牙關安慰自己。

不過,我又失算了。

第二日一早,王爺也不知得了什麼枕頭風,天光纔剛放亮就找了個由頭過來看我,順便在我這裡蹭了頓早飯,點名要青青下廚炒白菜。

第三日,我爹的二老婆柳夫人說要找青青討教女工,聊了一下午廢話死活捱到晚飯,說想看青青展示別的手藝,不如下廚炒個白菜吧。

第四日,我爹的三老婆餘夫人牽着小公子來找我認老鄉,說了一大堆餘員外這個豬販子的趣事,臨走了說思念家鄉口味,特別是一盤剛出鍋的炒白菜。

第五日,青青拉着絲雨的手過來跟我說,絲雨覺得薛石飯前驗毒的活計太過辛苦,自己也是迎雪院的一份子,有義務分擔,強烈要求加入驗毒小組。

我抱着茶壺看着院裡稀稀拉拉幾顆白菜,心裡非常不是滋味。

趁着日頭正好,我把氅子一解大手一揮對着薛石正色道:“拿本公子的鋤頭來!”

“公子,這是要……”

“把院子全犁了,通通種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