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西域時, 日子不太好過,風沙漫天驕陽似火,每天只能喝湯吃餅, 害我鬧了好久肚子。不過好在楊老頭和王寡婦半年後也過來了, 幫襯我們做些小生意, 生活才慢慢有了起色。
對於被王寡婦拿下一事, 我追問了好幾次, 楊老頭始終說得扭扭捏捏,最後還是青青從王寡婦處問來了全部細節。
那時我剛被接到王府不久,一天夜裡, 楊老頭正要準備睡覺,同村的崔二嫂急忙衝過來, 一進院門就大喊:“楊槐!楊槐!快去看看王寡婦吧!她不行啦!”
楊老頭披着衫子從東屋跳出來:“啥?她怎麼了?”
“哎呀, 你不是醫倌兒嘛, 去了就知道了!”說着扯住他的袖子就往外走。
楊老頭拽上藥匣子,提着鞋梆趕緊跟過去。
路才走了一半, 就聽到王寡婦殺豬似的慘叫,崔二嫂連連解釋:“我見天黑了,家裡狗子還沒回來,本打算去前面槐樹包下喊一嗓子,結果半道上就聽見王寡婦在家哭嚎。上來一看, 哎呀, 她正在地上打滾, 直說肚子痛。我弄不明白, 只能找你來幫忙。”
楊槐一怔, 立馬停下步子:“痛得這麼惱火,得趕緊送鎮上去!”
崔二嫂急了:“你不就是醫倌兒嘛, 幹嘛往鎮上送?快快快,別磨蹭了,救人要緊吶!”
“我,我,我不行啊!”
由不得楊槐推脫,崔二嫂有的是力氣,三五兩下就把他扯進了王寡婦的屋子。
此時的王寡婦正裹着被子臥在牀上,弓着身子,扯着嗓子呼痛。
楊槐被王寡婦蓬頭垢面的樣子嚇了大跳,側着身子往後縮,不想崔二嫂死死拽着袖子,怎麼也甩不掉。
“崔二嫂啊,不瞞你說,我也就只會瞧些傷風上火、傷筋動骨什麼的,似這種要命的急症,我沒法子呀!”楊槐額上汗都滲出來了,好聲好氣地跟崔二嫂解釋。
“不成,你是醫倌兒,你不瞧病,村子裡還有誰能瞧?鎮子離得遠,要是送過去,王寡婦早痛得沒命了!快去!”崔二嫂油鹽不進,只管把楊槐往前推。
楊槐面上難色更深,壓着嗓子開始求饒:“實話跟你說吧,我的那點醫術都是東拼西湊學來的,從來沒個正經師傅,基本上估摸着像個什麼病,就開些現成的方子,實在不行就送進城。現下王寡婦病成這樣,我實在沒個主意,要是醫死了可怎麼辦?你饒了我吧!”
“那也不能放着不管啊!你看她那麼痛苦,你忍心啊!”崔二嫂咬牙發狠:“死馬當活馬醫!別囉嗦!”
楊槐騎虎難下,搖頭嘟囔:“罷了罷了,只當王寡婦命裡有此一劫。”
坐在牀邊扶起王寡婦的身子,一張煞白的臉又結結實實地嚇了楊槐一跳。怎麼辦,怎麼辦,要不先發發汗?扭過頭吩咐道:“弄點熱水來!”
“我這就去燒!”崔二嫂轉身鑽進了竈屋。
接下來又該怎麼辦?楊槐望着王寡婦,一臉無助。
“王寡婦,你有什麼老毛病嗎?再不然,你有沒有得罪什麼人,看樣子像中了巫蠱啊!”
聽到“巫蠱”二字,王寡婦抖起僅剩的一點精神,板起命來叫罵:“老孃行得端坐得正,從沒害過誰,是哪個殺千刀的下蠱搞老孃!不得好死!”
“你別激動,我就隨口問問。”
剛剛一嗓子太過耗力,王寡婦整個人都塌了,窩在被子裡有氣進沒氣出。
“那你有沒有吃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王寡婦緩了半天,才吊起半口氣:“就幾隻螃蟹,沒別的。”
“這我可真瞧不出什麼毛病,要不趁你還有些氣力,我把你送鎮上去吧。”
“你……你想折騰死我啊!”
楊槐犯了難,只得退回到桌邊坐下,等着崔二嫂端熱水來。無意間一偏頭,餘光正好掃到牀邊的櫃子,上面正放着兩個柿子。
“先前吃過柿子沒?”
王寡婦幽幽擡起頭:“啊,吃不得啊?”
那就是了!螃蟹就柿子,楊佑小時候也幹過這檔子蠢事!
當時的醫倌兒怎麼做來着?似乎是……對!綠豆湯!
楊老頭趕緊到竈屋燒了一大鍋綠豆湯,晾溫了拿大碗端到王寡婦跟前。
王寡婦身體底子厚,才半鍋湯下肚,就已恢復了七七八八。
夜更深,崔二嫂推說家裡有事,退出房間反手關門,深藏功與名。楊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估摸王寡婦沒什麼大礙,也拿上藥匣子準備溜。
王寡婦額上頂着熱帕子,躺在牀上擡手招呼楊槐過來:“我心口憋得緊,你幫我看看。”
這怎使得?楊槐哆嗦着挪到牀尾:“你毒昏頭了吧!這種渾話也說得?”
“我只當你是醫倌兒,難受就說出來,你自己別往歪了想就成。”
楊槐自覺失言,遞水到王寡婦身前:“喝點水暖暖,興許好受些。”
“身上半點力氣都沒有,你叫我怎麼起身喝水?”見楊槐幹愣着,王寡婦再次求助:“倒是過來拉我一把呀。”
楊槐這次聽話了,歪在牀頭把王寡婦推坐起來,正要伸手去夠桌上的碗,王寡婦身子一軟,抽了主心骨般囫圇個兒靠上了楊槐的肩。楊槐懶得再折騰,任由王寡婦靠着,聳肩給她餵了水,又守在牀邊直到她睡着,天邊泛白纔回家。
此後,王寡婦往我家去得更勤,楊老頭竟漸漸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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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西域的一年後,青青說身子不舒服,整個人蔫了。
楊老頭捧着藥匣子號了半天脈,正色道:“咱們得換個大些的宅子了。”
我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現在的前院小了些,得給我沒見面的孫兒準備個大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