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區別墅吃了早餐離開,已經是接近上午八點。
原本可以更早點,但小念之似乎真的很喜歡徐子牧,早餐時都是徐子牧抱着喂的。
自然,坐在旁邊的常墨琛全程黑臉。
徐子牧很喜歡小念之,雖說認乾兒子是他故意刺激常墨琛隨口一說,但經過一早上的相處,他還真有點這想法。
但瞅着常墨琛那臉色,他也就沒有再提起。
他又不由得想,未來如果他有了孩子,會不會跟小念之一樣那麼可愛?
還有身爲未來他孩子母親的何箐箐,不知道現在醒了沒有,醒來後沒有看到他,會不會失落。
有些嘆氣,沒能陪在她身邊守護,到底是愧疚的。
但沒關係,他會很快解決這邊的一切事情,儘快回到她的身邊。
常墨琛跟着徐子牧一塊離開西區別墅,但卻不是要一起去萬秋山,而是去公司上班。
大抵因爲小念之的事情,路上,也不怎麼搭理他!
徐子牧不在意,目光落在窗外,欣賞着外面的風景。
這三年來,f市的確變化很大,但總有些東西,從未變過。
也總有些東西,不會有變。
因爲提前跟師展打過電話,說了會和的地點。
常墨琛讓司機將車子開到與師展約好的目的地。
到了後,徐子牧下車,常墨琛甚至沒下來跟師展打聲招呼,就讓司機開車走了。
剛下車的師展有些納悶,走過來道:“阿琛這是怎麼了?有急事?”
徐子牧只淡淡一笑,說:“沒事,不用理會他!”
徐子牧跟着師展上車。
師展開車,徐子牧坐副駕駛,兩個便衣警察帶着樑洛坐在後面。
樑洛的臉色很憔悴,但明顯特地打扮過。
身上的衣服也換了,是一件淺粉色的裙子,妝容素淡,表情默然,但是眼神裡還是細細碎碎流露出一絲頹敗悲涼的情緒。
從上車後,她就不曾說話,看見徐子牧時,也只是淡淡掃了一眼。
徐子牧沒理會她,帶她一起過來,不過是爲了子夜的那封信。
子夜會不會有那種想法對他來說其實不重要,他決定要做的事情基本不會更改。
何箐箐不一樣,即使兩個人在一起依舊甜蜜幸福,但她眼神中偶爾的茫然和矛盾騙不了他。
但這也不怪何箐箐。
仔細說來,何箐箐的人生,不比他好在哪裡去。
年紀輕輕母親生病,父親又拋妻棄女的離開了家。
她的人生,也是很早就沒有所依所靠了,後來遇見子夜,可子夜也離開了。
她心裡有怯懦,害怕,無助,絕望,他都知道。
而且畢竟是子夜留給她的信,不管如何,他得得到,並親手交給她。
萬秋山距離不近,加上趕上上班高峰期,路上堵了一段路的車,所以開了將近一個小時,纔到。
經過三年多以前的那場爆炸,一些地方進行了重新修葺,但總體而言,變化不大。
樑洛這兩三年也來過幾次,最長的時候還在山上清修兩天。
所以對這裡,還是很熟悉的。
車子只能開到半山腰,剩下的路,需要步行走。
山上人不算多,綠樹成蔭,風景極爲不錯。
但此時此刻上山的人,卻沒有心情欣賞這些。
韓坤的墓並未在主山上,位置算得上很隱秘,幾個人走了許久,纔算到達地點。
其實所謂墓,不過是一棵種在山崖上的松樹。
松樹上掛着一個小木牌,木牌上寫着韓坤的生辰八字。
樑洛看到時愣了下,有點不敢相信的看向師展。
師展道:“你看什麼看?我可沒帶錯地方,韓坤的確就被葬在這棵松樹下下面了,而且這松樹,還是特地從臨安墓園移栽過來的呢。我們也算對他仁至義盡了!”
樑洛眼波閃了閃,她自然知道臨安墓園對韓坤意味着什麼。
韓坤這輩子,愛過男人,愛過女人,但真正讓他愛入血骨的人,其實只有一個。
那就是韓昭。
若不是爲韓昭,他怎麼會離開家鄉孤單遠走,怎麼會創立焰門跟龍幫作對,又怎麼會身死他鄉,屍骨無存。
軍區醫院的那段歲月,是韓坤人生中的一次意外。
秦歡,乃至她,都是他人生中的意外。
她和他從相遇的那天起,就註定要面臨分離了。
他真的,從未屬於過她,也不可能屬於她!
她難過,痛苦,絕望,可無能爲力。
因爲這個男人,不愛她,不愛她啊!
常墨琛說的對,過去的許多年裡,她的確刻意的在模仿秦歡。
因爲她發現,當她穿着白大褂,將長髮豎成馬尾的時候,他看她的眼神特別的溫柔。
他們在牀上做時,他喜歡關了燈,若是在白天,他喜歡從後面!
這種種怪癖,全部是因爲,他將她當成了秦歡的替身。
最開始發現時,她惱怒,氣憤,歇斯底里,可後來她想,反正秦歡死了,若她能夠享受他對秦歡的所有疼愛,也是不錯的。
三年多以前,他選擇回到f市,最後身死,她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拿了剪刀剪掉了自己的頭髮。
後來,做成了捲髮。
因爲秦歡是直髮,而她,在當了那麼多年秦歡後,終於變成了她自己。
樑洛。
可是,那個樑洛,又真的是自己嗎?
她不確定!
她跪坐在地上,眼淚終於漱漱落下。
坤,我知道你愛過許多許多人,我也知道爲了愛他們,你付出了許多!
但是。
我敢說,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敵不上我愛你的千萬分之一!
是,我愛你,愛到沒有了自己,愛到被你欺騙被你利用依舊不願意回頭依舊想跟你在一起!
你曾經說我傻,說我笨,我都承認,我都認!
因爲哪怕一切重新開始,我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奔向你!
看看,我就是這麼愛你,就是這麼傻傻的愛你!
所以坤。
如果一切重新開始,依舊的風和日麗,花香草綠。
依舊年輕的我和你……
到那時,你仍舊多看我一眼,我便再許你這一生……
你,可願意?
……
何箐箐沒有想到自己這一昏迷,竟然足足昏迷了兩天。
醒來時,渾身都痠疼,但,至少是疼的。
雖然現在她腦子還有些亂,但此前發生的事情,她還是有點印象。
她被樑洛下了藥,渾身除了頭部以外全部麻痹,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痛感,自然,也沒有任何的知覺。
現在,至少有知覺了。
她掙扎着想要坐起身,但身上力氣還是不夠大。
努力了一會兒,額頭上都滲出細細密密的汗水,還是沒能成功。
正在那時,病房的門被人推開,她還沒來得及看,就聽見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嫂子……你醒了?”
何箐箐眨眨眼睛看過去,發現門口站了兩個人。
是楊福軍和吳迪。
楊福軍像是不敢相信,忙伸手掐了一下自己大腿,又睜大了眼睛看向何箐箐!
“嫂子,你真的醒了……嫂子……”
楊福軍忙跑過來,眼圈都紅了……
吳迪就比楊福軍要鎮定的多,看見何箐箐醒了,忙去叫護士過來。
室內,楊福軍稀里嘩啦的說了一堆,竟然真的還哭鼻子了。
何箐箐身體還很虛弱,安慰了幾句,問:“你……你們老大呢?”
楊福軍吸吸鼻子,說:“老大出遠門了,老大的兩個朋友過來,把老大帶走了……不過嫂子你放心,老大說他很快會回來的!”
何箐箐依稀的記憶中,似乎聽到樑洛喊過師展的名字。
那徐子牧的兩個朋友,應該就是常墨琛跟師展。
這麼說,徐子牧去f市了?
何箐箐剛想問楊福軍什麼,吳迪已經領着護士和醫生進來給她做檢查了。
何箐箐的身體沒有大礙,主要是先前被樑洛下了藥,藥量很重,最後精神不支,導致昏厥。
在醫院休息幾天,體力恢復,就可以出院了。
聽完醫生的話,楊福軍和吳迪都鬆了口氣。
護士醫生離開,何箐箐再次想開口問兩個人一些問題。
一陣手機鈴聲就在那時傳來,是吳迪的手機。
吳迪拿起來看了一眼,當着兩個人的面就接了起來。
對着電話那端說了句:“嗯,醒了……”
然後,將手機往何箐箐面前一湊:“是老大!”
“……”何箐箐怔了怔,忙接過。
很快,電話那端傳來徐子牧的聲音:“箐箐?”
何箐箐“嗯”了一聲,說:“是我……”
“你……”
“你……”
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的開口。
怔了下,徐子牧輕笑,說:“你先!”
何箐箐尷尬的垂了垂眸,說:“哦……沒什麼,我就是想問問,你現在是不是……在f市!”
徐子牧沒有隱瞞,“嗯”了一聲,說:“是……我會早點回去……怎麼,想我了?”
何箐箐瞬間臉紅,可當着吳迪和楊福軍的面,也沒辦法說他什麼。
只道:“那你跟常先生,師先生應該都和解了吧!”
“是啊,原本也就沒有太大的過節……只能說是命運弄人!”
何箐箐咬脣,是啊,原本他們幾個都是好兄弟,彼此的性格品性都不算壞,可是命運偏偏讓他們最後反目成仇,經歷了那麼多!
“對了,你這次回f市,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這是何箐箐先前向問楊福軍的,可沒來得及,同時也覺得,問了楊福軍也未必知道。
現在問徐子牧,正好了。
徐子牧沉了沉聲,才說:“這次,我是配合警局押解樑洛來f市,祭奠韓坤的!”
何箐箐愣了下:“祭典韓坤?他……不是被炸彈炸死了嗎?怎麼會……”
“這個不重要……”徐子牧道:“我現在,有另外一件事,需要提前告訴你!”
何箐箐眨眨眼,隱隱覺得這個事不簡單,她“嗯”了一聲,鄭重道:“你說!”
……
徐子牧等人怎麼也不會想到,樑洛居然會把子夜的那封信,留在了f市。
而且就在萬秋山的惠海樓。
樑洛說,韓坤死後的半年左右,她來到f市。
焚燒了韓坤曾經的一些衣物,將灰燼連同那封信一起,存放在了惠海樓。
因爲怕被發現,她存放時用的並非韓坤的名字,而是韓焰。
徐子牧和師展根據名字取找,果然找到了韓焰的所謂骨灰盒。
盒子上的相關刻字信息,的確都跟韓坤吻合,除卻名字。
而那封子夜留下來的信,就被壓在灰燼的下面。
徐子牧拿了信後,並未打開看,而是直接收了起來。
樑洛笑:“不看一下,不怕信是假的麼?”
徐子牧道:“你有求於我,怎麼可能還會說謊?”
樑洛怔了下,跟着扯脣一笑,“看來什麼都瞞不過你!”
徐子牧滿不在乎的聳肩,說:“但即使如此,我還是奉勸你不要做傻事,愛情不是你人生的唯一,你是個出色的醫生,我相信你當初選擇從醫,也必然懷着一顆堅貞虔誠的心,而且……爲韓坤那樣的男人,的確不太值得!”
樑洛的睫毛幾不可聞的顫了下,跟着笑道:“是啊,不值得……我也知道不值得,但感情這種事,又有什麼值得不值得?付出了,就是付出了,收不回來的。就像你對何箐箐,你愛上她了,也努力想要忘記她,但是,你做到了嗎?”
徐子牧的眼眸深了一分。
“沒有做到,不是嗎?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旁觀者清的只是理,不是情。真的愛過的人就會懂,愛情這種事,從來就沒有值得不值得,只有願意不願意……我願意,如此罷了!”
徐子牧道:“也許吧……但,總不至於走向絕路……”
樑洛嘴角依舊帶着笑,但是表情之中卻分明有一絲悲涼。
她說:“是啊,但我活的太累了……你說的對,我曾經,的確有學醫的夢想,年少時期,看着身邊的人因爲愛情悲歡離合,我告訴自己,不要被感情束縛,不要被男人束縛,我想做個獨立自由自強的女性。可沒想到,我最後還是被一段感情,和一個男人束縛了整整一生……”
“真的,子牧……”她的眼裡有淚意滑過,說:“我也曾經……曾經想過離開他的,我想,既然他每年只能陪我那麼短暫的幾天,我乾脆就把那幾天戒掉就好了,我嘗試跟別的男人接觸,戀愛,上牀,可是……沒用,真的一點用處都沒有!每一次,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我腦海中想的,都是他,至始至終都是他,那時候我就知道,除了他,我無法愛上任何人了,我……”
話未說完,她的身子猛地顫了下,徐子牧一愣,一把扶住她的身子,喊了一聲:“樑洛——”
就在那時,一口鮮紅的血液從樑洛的嘴角溢出,樑洛的身子,很快虛軟在了徐子牧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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