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兵說完話,整個屋子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這個一襲工作服,其貌不揚卻又氣勢如虹的青年身上。
張鵬不動聲色的往前慢慢挪了兩步,呂兵隨即看向他,嘴脣蠕動:“別給我製造削你的藉口,論身手咱倆四六開,但真拼起來,最後死的絕對是你,信不?”
張鵬和呂兵對視半晌,最後喘息一聲,老老實實杵在原地。
呂兵滿意的點點腦袋,從上衣兜裡掏出一包煙,自顧自的點上,長吐一口眼圈後,扭頭望向我們三隻可憐蟲,開口:“犯錯就要認,捱打得站穩,既然玩社會,那就得明白啥叫人心險惡,按理說我這個當哥的不該介入你們的軌跡,但我要走了,得幫你們乾點啥,這次苦免了,可事兒希望你們能記住。”
說罷話,呂兵俯視蹲在地上的侯瘸子說:“我說苦免了,你有意見嗎?”
“沒有。”侯瘸子比哈巴狗還乖巧的連連搖頭。
楊晨掙扎着爬起來追問:“哥,你要走?”
呂兵輕描淡寫的點點腦袋回答:“我不走,屋裡這幾個大哥心不安。”
他說到“大哥”倆字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格外的鄙夷,那股子睥睨天下的傲勁兒根本不是僞裝出來的,似乎侯瘸子、陸國康根本算不上跟他一個級別的對手。
呂兵輕輕拍了拍楊晨的肩頭,將抽到一半的香菸放到楊晨嘴邊,微笑說:“狐朋狗友的交情纔是發自肺腑的純潔,有什麼事情多和人溝通,不要總指望別人去猜你。”
楊晨抽了抽鼻子,將菸頭撅滅,把那半支菸小心翼翼的揣進口袋。
呂兵又看向我輕聲說:“王朗,你這孩子腦子夠使,但缺乏耐性,凡是成大事兒的沒有哪個一步登天,穩紮穩打的走,你們會越來越好。”
我沉悶的點點腦袋,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卡住一般,當知道呂兵身份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早晚會跟我們分手,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此刻我的心情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的複雜。
呂兵咧嘴笑了笑,朝着錢龍伸出手打趣:“皇上哥,還想揍我不?”
錢龍咬着牙,抻手沒有受傷的左手攥住他的手爬起來乾笑:“爺,快別消遣我了。”
呂兵瞄了一眼錢龍耷拉着的右手,輕嘆一口氣道:“跟人拼命是個技術活,沒腦子的亡命徒全擱監獄裡蹲着勞改呢,多走心少走腎,這屋裡的人往後瞅你肯定都哆嗦。”
錢龍豁着嘴脣乾笑:“我儘量。”
呂兵深呼吸一口,朝着我們幾個擠出一抹笑容說:“那就這樣吧,我走了。”
他這個人很少笑,可笑起來的模樣卻分外的燦爛。
錢龍忙不迭喊了一句:“哥,你走了,我們以後要是挨欺負咋整?”
呂兵回過腦袋,審視的在陸國康、侯瘸子和張鵬的臉上一一掠過,昂頭出聲:“只要你們不嘚瑟,我相信兩位大哥願意給我幾分薄面,如果真被人欺負的擡不起頭,我就回來唄。”
不待我們再說什麼,呂兵直接拽開會議室門閃身離開。
直至他消失兩三分鐘左右,侯瘸子纔敢扶着桌沿爬起來,而站在會議桌後面的陸國康也微微舒了口氣。
張鵬趕忙攙住侯瘸子胳膊問:“大哥你沒事吧?”
侯瘸子牙齒咬的吱嘎作響,沒有吭聲,而是仇視的瞪向陸國康。
陸國康捏了捏鼻頭說:“你看我也沒用,我不認識他,他剛纔說的很清楚,他是青市賀家商會的,你沒聽過賀家,總該知道王者商會吧,兩家一個級別,現在都被全國通緝,聽我一句勸,把這口怨氣嚥下去。”
侯瘸子癲狂的笑道:“真正該哆嗦的人是你吧,王者商會明令禁止不準幹毒的買賣,你犯了大忌!王者商會這把如果倒了,你風生水起,可如果他們挺過來,你肯定玩完。”
陸國康氣急敗壞的臭罵:“閉嘴!”
隨即看了眼我們幾個,朝着門外喊了一嗓子:“劉洋..”
劉洋、程正龍和鈕濤一溜小跑躥了進來,陸國康指了指我們仨說:“領王朗他們去隔壁房間先休息,喊個好點的骨科大夫給錢龍看看手腕。”
很快我們仨被帶到隔壁的辦公室裡,劉洋讓鈕濤去找醫生,他和程正龍替我們打了兩盆水,半真不假的邊替我們拍打身上的灰塵和腳印,邊咒罵:“侯瘸子這個老逼養的,早晚讓車撞死!”
我們仨誰都沒有吱聲,全都跟雕塑似的靠牆而站。
呂兵來的突然,走的匆忙,我們甚至都沒來得及好好的道一聲珍重。
房間裡隱隱約約可以聽到陸國康和侯瘸子的吵架聲,只不過牆壁太厚,聽不清楚他們具體在吵些什麼。
錢龍齜着牙,費力的拿左手拖着受傷的右手問楊晨:“晨子,你說兵哥是開玩笑,還是真走了?”
“他這個人從來不開玩笑。”楊晨失落的苦笑一聲,掏出剛剛呂兵給他的半支菸,插進自己煙盒裡,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楊晨的煙盒裡始終都有半根“白沙”煙。
大概二十多分鐘左右,鈕濤帶過來一個正骨的老中醫,替錢龍糾正錯位的關節,這時候陸國康推開門朝着我和楊晨招招手:“你倆跟我來一趟。”
“晨子你陪着皇上。”我皺了皺眉頭,制止楊晨,一個人朝陸國康走了過去:“我能當的了他倆的家。”
實事求是的講,此時的陸國康給不了我半分安全感,今天假如呂兵不出現,我相信我們仨最終的結局一定特別慘。
剛剛我們跟張鵬打起來的時候,陸國康看起來怒氣衝衝,實際上什麼都沒做,給我的感覺完全就是在演戲,這是他的地盤,我相信如果他不想,侯瘸子壓根不敢造次。
陸國康楞了一下,領着我重新走回會議室。
侯瘸子和張鵬已經不在了,半死不拉活的瞎子明也沒了身影,只有滿地嗆眼的血跡和摔成兩瓣的菸灰缸可以證明剛剛發生過什麼,陸國康隨便搬了把椅子坐下,朝我努努嘴說:“你也坐吧。”
我態度冷淡的搖搖頭說:“我站着就行,陸總您如果想問我呂兵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們和他認識不過三四天,他之前就是楊晨家的一個出租客,在一塊喝過兩回酒。”
陸國康掏出煙盒遞給我一支,笑呵呵的問:“心裡是不是有怨氣吶?”
我猶豫半晌後,接過煙,替他點上,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陸國康吐了口煙霧,語重心長的說:“王朗啊,不是我今天裝傻充愣,實在是你們闖的亂子太大,昨晚上被逮捕的那幫小孩,有一半跟着侯瘸子混了好幾年,尤其是那個叫馬超的小孩兒,他一直替侯瘸子打理麻將館生意,地位不比瘋子低多少,被你一腳把左眼給踢瞎了,人現在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跑路,你說我能不讓他撒撒火嗎?”
我應付差事的澀笑:“您說的對。”
陸國康滿臉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嘆口氣說:“事情我幫你們解決了,給侯瘸子拿了八萬醫療費,他也答應以後不會再找你們麻煩,這錢從你們的工資裡按月扣。”
我心裡一陣嘲笑,如果沒有呂兵的突然介入,侯瘸子怎麼可能輕易罷休,你陸國康同樣夠嗆會替我們出所謂的醫療費,當然這些東西我也只是在心裡想想,臉上仍舊擺出一副感激的表情說:“謝謝陸總。”
陸國康將抽了幾口的煙一腳踩滅,若有所指的輕聲說:“你們進屋前,方舟給我打過電話,讓我無論如何護住你們,其實傻子都聽出來就是句客套話,這年頭沒有絕對的利益驅使,誰會傻乎乎替人遮風擋雨。”
他其實就是變着法告訴我,這次的事情除了他以外,誰都沒出力。
我乾咳兩聲,低頭朝着他鞠躬再次感激:“讓陸總替我們費心了。”
陸國康押了口氣感嘆:“登天難,求人更難。春冰薄,人情更薄。”
我眨了眨眼睛沒有作聲,陸國康擡手看了眼腕錶,沉默半晌後問我:“透過我剛纔和侯瘸子的對話,你聽出來點什麼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