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聽了他的話,不禁肅然起敬,忙道:“舍特,我向你道歉。”

舍特搖着手,道:“先生,剛纔我講的話,你不要記得。我在五年中,已曾先後指引五個百般無聊的遊客,去聽那失蹤金字塔的故事,那些遊客聽了之後,便到沙漠中去了,但是他們卻沒有再回來。據說,那人的故事,有一種神秘的力量,使得聽到的人,會不由自主,要到沙漠中去尋找那座失蹤的金字塔,我已發誓不再向人提起的了。”

我在一聽到舍特,提起“沙漠中失蹤的金字塔”之際,我便想到了在葛地那教授讀到的那一段有關“索帕族”的記載來。

那段記載之中,便提到一座金字塔,在沙漠之中,失去了蹤跡。

金字塔的失蹤,自然不是金字塔生腳跑走了,而是大沙漠之中,每一天,每一小時都在發生着的變遷,使得它湮沒了之故。它可能被埋在百丈黃沙之下,也有可能,金字塔的塔尖,離沙面只有幾時,我知道那座金字塔,是和索帕族有關的。

舍特所說的那座失蹤的金字塔,是不是這一座呢?

我覺得我在絕望之中,又看到了一線光明!

我連忙道:“舍特,那個能講神秘故事的人,在什麼地方,你快告訴我!”

舍特忙道:“先生,我求求你,聽完了之後,你千萬不要與以前那五個人那樣,到沙漠中去,再也不回來了,你先要答應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頭,道:“舍特,我很抱歉,我沒有法子答應你。如果我所要尋找的東西,和那能說出神秘故事的人所說吻合的話,那麼我就一定要到沙漠中去尋找那座金字塔的!”

舍特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道:“我真不明白,爲什麼人們總要冒着生命的危險,去追求其他,要知道只有生命纔是最寶貴的東西!”

我不去理會他,道:“你快找人帶我去。”

舍特瞪大了眼睛,道:“先生,你剛纔吩咐下去的精美的晚餐——”我道:“你將晚餐推來了之後,就在這房中將它吃了吧!”

舍特吞了一口口水,道:“多謝了,多謝了,我們有一句話,道:一大堆黃金,不如一大堆可口的食物,我去找人帶你去!”

他跳着肥胖的身子走了出去,不一會,便帶着一個十分瘦弱的埃及少年來,那埃及少年站在門口,不敢進來。舍特指着他向我道:“這是我的侄子薩利,他會帶你去的。”

我走到門口,在薩利的肩頭上拍了拍,表示友善,道:“好,我們走吧。”

舍特在我背後道:“先生,你可允許我的妻子,和我一齊來享受你所賜的晚餐麼?”

我笑道:“當然可以,願你們好好地享

受!”

舍特笑得雙眼合縫。我和薩利,走出了酒店,薩利十分沉默,一路上一言不發。天色越來越黑,我不知道自己已來到了開羅的哪一角落。

只覺得所經過的地方,實是簡陋得可以,那些大酒店,大夜總會,不知跑到甚麼地方去了。我所經過的地方,甚至連街燈也沒有,只是黑沉沉的一片。

薩利十分熟悉道路,在岔路口子上,他毫不猶豫地嚮應該走的路走去。約摸過了大半個小時,我已經飢腸雷鳴了,恰好經過了幾個熟食檔,我買了兩大卷熟餅,熟餅檔主人在餅上塗抹着一種黑色的醬汁,也不知道是甚麼東西。

我遞了一卷給薩利,薩利也不客氣,和我一面走,一面大嚼起來。那種黑色的醬汁有着一種又鮮又辣的味道,可口到了極點(遺憾的是,到如今爲止,我仍不知道這樣可口的東西的名稱和它的成份!)等到我們兩人吃完了熟餅,薩利向一條暗巷指了一指,我向前看去,那條暗巷的兩旁房屋,高而且舊,而那條巷子,只有三尺來寬,一股陰黴的味道,從那巷子中傳了出來。

我向薩利作了一個手勢,詢問他這裡是不是已經是目的地了,薩利用簡單的英語回答我,道:“是的。”

我跟着薩利,走進了那條巷子,我敢肯定,如果有外國人走進過這條巷子的話,那麼我一定是第六個。

以前的五個人,都已經消失在沙漠之中了,而導致他們消失的開始,就是經過了這條暗巷,這條暗巷,看來倒當真是一頭碩大無朋的怪獸的喉管,可以將人一直送到胃中,將之消化掉,一點痕跡也不留!

我一步一步地數着,數到了四十二步,便到了暗巷的盡頭。

薩利向右轉去,我跟着轉過去。

一轉過去,便可以看到一點微弱的燈光。我看到在前面,有着一間簡陋到難以形容的小屋子。

那小屋子根本沒有窗、門,只是有着一個門形的洞,供人出入。

從那個算是門的洞中看過去,我可以看到一個老人,正伏在一張桌子上,在數着一些玻璃瓶、洋鐵罐頭。

這些東西的來源,自然是垃圾桶了。我不禁搖了搖頭,但是薩利已向前走去,我沒有法子不跟在他的後面。

我們兩人先後進了那門形的洞,那老者仍對着油燈在照看昔一隻玻璃瓶,像是那瓶中藏有天方夜潭中的妖魔一樣。

薩利上前叫了那老者一聲,那老者才拾頭向我看來,想不到他居然能說英語,道:“先生,你想要什麼?”我趨前一步,站着,我沒法子坐,因爲屋中只有一張斷腿凳子,那老者自己坐着。

我道:“聽說你知道一個金字塔在沙漠之中,神秘失蹤的故事?”

那老者坐直了身子,那張他坐着的斷腿椅子,也因之而搖了一搖,他道:“你想知道麼?”

我點頭道:“我就是爲這件事而來找你的。”

那老者滿是皺紋的臉上,現出了一個十分討厭的笑容來,道:“我可以向你索取一些報酬麼,先生?”我道:“可以,你要多少?”

那老人湊過頭來,道:“一鎊怎麼樣,先土?”我幾乎可以聽到那可憐的老者的心跳聲,對他這樣生活的人來說,一個埃及鎊,的確是十分巨大的數字了。我不願意表示得太痛快,我來回踱了幾步,道:“我怎樣才能知道你的故事,可以便我滿意呢?“那老者搓了搓手,道:“先生,你一定會滿意的,因爲每一個人都滿意,我雖然不識英文,也不識那種古怪的文字,但是我知道,先生,你既然是來探索秘密的,你就一定會滿足。”

我想了一想,道:“你的意思是,你所知道的故事,並不是由你講出來,而是你向我出示一種記載來取信於我,是不是?”

那老人連連點頭,道:“不錯,正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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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

我取出了一埃鎊,交到那老者的手中,又取了幾枚輔幣,給了薩利。薩利向我鞠躬而退。那老者將一鎊鈔票就着燈火,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纔將之摺成一小塊放好,他退開了一步,道:“先生,你自己看罷,隨便你看多少時候!”

他在叫我看,但是他卻沒有拿出任何東西來。剎時之間,我以爲那是一個低能到了這種程度的騙局!但是我立即看到那老者伸手指着那塊他用來當作桌子的大石,而我也看到。在他指着的這一面上,刻滿了文字!

我心中陡地一動,拿起那盞油燈來,湊近去,只見上面所刻的文字,全是我所看不懂的古埃及象形文字。那塊大石缺了一角,我立即可以斷定那缺了的一角,就是我在那三厚冊巨書中曾看到照片的,上面刻有“索帕人帶來了看不見”九個字的那一塊。

我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現在我至少知道了進一步的事實了。當年,在沙漠中發現了那座金字塔的英國人,一定不是隻敲下了金字塔上的一塊石角,而是搬來了一大塊石頭。

那一塊大石,就是我眼前的這一塊。不知是爲了什麼原因,這一塊大石竟會湮沒在這樣骯髒的地方!而那塊大石上斷下的一角,卻被當作寶貝,放在博物館中!

我準備將那些象形文字抄下來,去交給葛地那教授翻譯,但是我隨即發現,這是多此一舉,因爲在那些象形文字之下,還刻着有英文。英文字刻得十分淺,可見刻的時候,十分匆忙,大約因爲年代久遠,有幾個字已經剝蝕了,要憑藉着猜測,才能知道它們是什麼字眼。

我一口氣將那些刻在石上的英文看完,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住了作聲不得。

如今我知道,爲甚麼以前五個外國遊客在到了這裡之後,便直赴沙漠了。的確,正如舍特所說,這件事的本身,有着一種神秘的力量,使得任何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要去進一步探索它,即使明知大沙漠是吃人不吐骨的兇魔,也都要去。

我將那塊大石上的英文譯成中文,那些英文,當然是翻譯了石上的古埃及象形文字的。

“索帕族人帶來了看不見的神,使得宮廷大爲震驚,在真神之外還有別的神,法老王下令將這件事保守極端的秘密。索帕族人自稱來自極其遙遠的地方,有一天,自地底射出了無限量的光,使得他們全族,都變成了看不見的神。神的本身並不快樂,他們要尋求凡眼可以看到他們的方法,他們在全世界都找不到,但是在偉大的埃及,他們找到了。他們愉快地在埃及住了下來,神和人本是一體,這證明法老王也是神的化身。

索帕族人將可以隱身的方法,陪着他們的首領下葬,他們不要他們的子孫再變爲看不見的神。”

我的翻譯或者不怎麼傳神,但是我已盡了最大的能力了,英文原文,更要詰屈贅牙,我相信那是古代文字缺乏的結果。

隱身的方法,在那個金字塔中,藏着隱身的方法:來自南美平原,遭到了透明光的照射,而成爲透明人的索帕族人,在埃及找到了使他們復原的法子。他們並沒有再回南美去,就在埃及住了下來,傳種接代,直到如今的依格。

無怪那座金字塔不受考古家的注意,在歷史上也根本沒有記載了。因爲它裡面葬的,根本不是埃及的君王,而是遠在數十萬裡之外,南美洲古印加帝國的君主——索帕族的首領。

我不能平空想象幾千年之前所發生的事,但我想當時的埃及法老王,一定利用了索帕族人全身透明這一點,來證明過他人神合一的理論,而鞏固過他的統治寶座。我更相信,當時的埃及法老王一定曾因之得過不少好處,所以他才爲索帕族人建了那座大廟,又爲死了的索帕族領袖,建造了金字塔。

由於這一段事,在當時被嚴守着秘密,所以到今日,在歷史上,根本已無可查考了!

然而那塊大石卻留了下來。它告訴人們,隱身法並不是幻想,不是不可能的事。

早在幾千年之前,已經有了隱身人,並且也有了可以便隱身人恢復被凡眼看到的辦法。也就是說:人可以隱現由心——可以成爲真正有“隱身法術”的人,只要他能夠找到那座金字塔,並進入那座金字塔的活。

這實在是一個大得無可再大的誘惑,試想,一個人若是掌握了隱身法,他能夠做多少平時不能夠做的事情,他能夠犯多少罪!就算不爲王彥和燕芬,就算不爲犯罪,我看到了這塊大石上的文字之後,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到沙漠中去,去找那座失蹤了的金字塔的!

我更可以想象,當年的那個英國人,在翻譯了石塊上的古埃及象形文字之後,他一定也準備再臨那座金字塔的,但是他卻不幸得了熱病死了。

如果不是這個英國人不幸得了熱病死亡的話,那時,那座金字塔還未曾湮沒在黃沙之中,他一定可以輕而易舉地進入那座金字塔,而人類早在兩百年前,便可以知道有隱身法這件享,而不必等到今天了。

我心中忽發奇想:如果隱身法早已成爲普遍的事情,那麼,近兩百年來的歷史,是不是會完全不同了呢?歷史是不是會不同,實是難料,但是不會再有暴君,卻是可以肯定的事。

誰還敢當暴君呢?千百萬人民之中,任何一個都可以藉着隱身法的幫助而將暴君除去!當老百姓隨便除去君主的能力之後,所有的君主,一定會竭力討好老百姓,而絕不會再作威作福了!

我呆站在大石前許久,那老者才向我道:“你滿意麼?”我點了點頭,道:“我滿意。”

我擡起頭來,看到他面上現着一種將我當作傻瓜似的笑容。

我立即問道:“你是知道那大石上所刻的文字和內容的,是不是?”

那老者道:“我……有人解釋給我聽過的。”

我道:“那麼你信不信?”

老者攤了攤手,道:“先生,我寧願相信握在自己手中的一分錢,而不相信銀行中的幾萬元。先生,你說這是有可能的麼?”

他聳了聳肩,我也聳了聳肩,我本來想回答他:這是可能的。在世上,有一種神秘的礦物,它所發出的光芒,能使人的身體,在視線中消失而成爲透明人、隱身人。也有着一種不可知的方法,可以便透明人、隱身人又恢復正常。

但是我卻沒有開口。一則,這是一件講起來太長的事情,二則,就算我說了,那老者會相信麼!正如他所說,世上的人,絕大多數是寧願相信自己手中的一分錢,而不願相信銀行中的幾萬元的。

我轉身,從那像門的洞中,走了出去,低着頭,穿出了那條暗巷。

我一出了暗巷,發現薩利還在巷口等着我,他見了我,叫我一聲:“先生。”

我作了一個手勢,要他帶我回酒店去。一路上,我只是在沉思,直到薩利再大聲叫,我才知道已經回到了酒店門口。

我看了看酒店大堂中的電鐘,我一來一去,足足化了兩個小時,舍特和他的妻子,大概已經吃完了晚餐了。我直上樓,開門進去。舍特正在抹咀,見了我之後,不知說了多少感激話。

我將他肥胖的身子推出了門,又將門關上。

然後我打長途電話。

我先找到了老蔡,老蔡告訴我,他到過那個小島兩次,每次都是放下食物和應用的物品就離去的,並沒有見到任何人。我吩咐他再去時要留下一封信,信中說我已找到了方法,不日可回,叫他們耐心地等下去。

老蔡顯然還想再問些什麼,但是我卻不等他發問,便掛斷了電話。

然後,我在屋中踱來踱去,我要老蔡留信給王彥和燕芬,說我已經找到了使他們復原的辦法,那並不是在安他們的心,而是事實。

因爲我已經離一切都十分接近了,在我看到了那塊大石上的記載文字之後,我在廟中秘密祭室內抄下來的怪文字,便由主要地位而退居次要地位了。

我已經十分明白地知道,使透明人和隱身人復原的方法,是藏在那座金字塔中。

但是,這離成功,仍然十分遙遠!

因爲那座金字塔是湮沒在沙漠中的!而且前後己有五個人因爲找尋這座金字塔而失了蹤!

當晚,我踱到半夜,才勉強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