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啦!”
勿乞破破爛爛的麻布袖子被老人抓住,整個袖口都被扯了下來。苦笑着回頭,勿乞望着駝背老人問道:“您抓我作甚?什麼救命之恩之類的話,也就不用說了。您一個老人,被人當衆打死,這種事情,我看不過眼,僅此而已。”
駝背老人咳嗽了幾聲,丟開了勿乞的袖口。他顫巍巍的走到勿乞面前,壓低了聲音嘆道:“年輕人,好啊,這年頭,像我這樣的老傢伙,能起心憐憫的都少了。嘖,你最近運氣不好嘛!”
眉頭一挑,勿乞看了看自己的斷臂,淡然道:“運氣當然不好,運氣好的話,能被人砍掉一條手?”
伸出手,拉着勿乞的手掌,老人拉着他向路邊草地裡一片凹凸不平的岩石地走去。他低聲說道:“來吧,跟我來。唉,年輕人,膽子放大一些,你還害怕我這個只剩一口氣的老傢伙把你怎麼樣麼?”
勿乞眼珠轉了幾圈,任憑老人拉着自己往裡許開外的那片岩石地走去。遠遠開去,那裡有數十根高有七八丈的天然巖柱矗立着,橫七豎八的數百塊大小不等的岩石鋪在草地上,圍成了一片宛如房屋地基的屏障。幾隻草原特有的土撥鼠正呆呆愣愣的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直勾勾的盯着勿乞和駝背老人。
氣喘吁吁的駝背老人拉着勿乞來到了那片岩石地裡,避開了大道上那些大呼小叫討論剛纔勿乞在皮鞭下救人一幕的行人。繞過幾塊大石頭,駝背老人拉着勿乞在一片方圓數丈的草地上坐下。
駝背斜靠在地上,老人總算能將自己的視線投向勿乞的面孔。低沉的笑了一聲,駝背老人搖頭道:“眉心發黑,腦後烏氣升騰,你最近的運氣很差。斷了條手臂算什麼,你還差點沒命呢,是不是?就這幾個月的功夫,差點姓命都沒了吧?”
勿乞凜然,他深深的凝視着老人那對白多黑少灰濛濛的眸子,沉聲道:“老人家,你想要說什麼,就直說吧!看得出來,您不是普通人,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的,只管明說。”
“哎呀!”駝背老人搓了搓手掌,搖頭苦笑道:“說話這麼直接的年輕人,一點都不可愛啊!”
嘆息了一聲,老人搖頭晃腦的說道:“不過呢,總算是還有幾分尊老之心,還是一個很不錯的年輕人!不像現在的那些混賬東西,一個個都忘了自己的祖宗,也不尊重老人,唉,這都是什麼事呀?”
勿乞望着老人不吭聲。老人搖了搖頭,他抓過背後的竹筐,在那些不值錢的草藥裡面翻了一陣,掏出了一塊一尺多長,三寸來寬,呈淡金色的扁平骨板。這骨板光潔如鏡,金色的骨骼裡天然生成了複雜的紋路,淡紫色的紋路上鑲嵌了斑斑點點的銀色光斑,勿乞驟然覺得這骨板上的紋路很是熟悉。
詫異的看了老人一眼,勿乞擡頭看了看天空。豔陽高照,還看不到星辰,但是勿乞能確定,這骨板上的紋路就是夜空裡的一部分星圖。老人的手掌晃了晃,骨板上的紋路就隨着光影變幻扭動變遷,好似真的是數百顆星辰循着某種軌跡在骨板上運轉。
“這是……”勿乞腦海中驟然閃亮,這似乎是某種天生奇獸‘禍福獸’的骨架?
盜得經中對這種奇獸只是略微提了提,因爲禍福獸身上並沒有盜得經的傳承之人認爲有用的東西,所以盜得經對禍福獸的描述很是簡單。
老人齜牙一笑,他輕輕的撫摸了一下骨板,輕聲說道:“年輕人,你今天救了老頭兒,所以,老頭兒就用這副珍藏了半輩子的禍福獸的骨板,給你預測一下你未來的吉凶。如果是大凶之兆,你就找個地方躲起來。如果是大吉的話……”
老人沉吟了一陣,勿乞反問道:“如果是大吉,又怎麼樣?”
咧咧嘴,老人連連搖頭道:“看你這黑氣直衝腦門的晦氣勁兒,怎可能是大吉之兆?”
勿乞差點沒被老人的話氣暈過去,他狠狠的瞪着老人,沉聲道:“那,還請老人家出手一試!”沒人喜歡被人唸叨着自己一定要倒黴,勿乞自然也不歡喜聽到這種晦氣的話。
老人齜牙咧嘴的笑了笑,他撫摸着骨板,怪聲怪氣的唸誦起咒語。四周光線驟然一暗,一道冷氣平地而生,空中火辣辣的曰頭也失去了威力,冷颼颼的涼氣順着毛孔就往勿乞的體內鑽。這粘稠宛如實質的涼氣讓勿乞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忙不迭的運起真氣抵擋住了寒氣的入侵。
低沉的鬼嘯聲從地下深處傳來,尺許高的灰白色小旋風帶着森森鬼氣從老人腳下的土壤中鑽出,打着旋兒向四周飄散開。草地上綠油油的嫩草突然枯萎,好似它們所有的生氣,還有它們體內的水分都在瞬間被抽空了。
鬼嘯聲讓勿乞體內的先天元嬰都開始躁動起來,幸好還有禁律神炎幫他穩固心神。他雙眼向四周一掃,淡淡的紫青二色光芒從瞳孔中隱隱射出,鬼嘯聲和寒氣就再也不敢靠近他的身體。
老人詫異的擡頭望了勿乞一眼,頷首笑道:“年輕人,還有點好東西隨身,不錯!”
勿乞沒吭聲,他盤膝而坐,雙手結成玄陰水經注中特有的冰蓮印護在丹田上,森森冷氣不斷從他體內涌出,寒氣穩固心神,寒氣讓四周的冷氣‘咔咔’凍結,大片冰晶從頭頂飄落,不多時兩人身邊的草地都變成了一片白濛濛,宛如隆冬突然降臨。
古怪的咒語聲逐漸響起,老人的手指向面前的地面一指,‘吱吱’鬼叫聲中,七條通體漆黑,高只有一尺左右的小鬼翹着長長的尾巴從地下鑽了出來。他們嘰嘰喳喳的尖叫着,胡亂將手上拖着的幾條白慘慘的骨骼丟在了地上。這些骨骼形狀怪異,上面密佈着鋒利的芒刺,顯然不是人類所有。
老人伸出手,將這些骨骼堆成了一堆兒,幾條白色旋風‘呼呼’作響的捲了過來,繞着骨骼堆只是一旋,灰白色的火焰驟然騰起,這些骨骼都燃燒起來,灰白色的火焰匯聚成一團尺許方圓的火頭,一道白色的煙氣筆直的衝起來有十幾丈高,被天風一吹才化爲大片白煙飄散。
禍福獸的骨板被丟在了灰白色的火焰裡,老人低聲唸誦了幾聲咒語,猛的擡頭向勿乞說道:“一滴鮮血,速速滴下!”
勿乞沉默不語,他望着老人不吭聲。
老人一愣,然後突然醒悟大笑,他搖頭嘆道:“老頭兒若是要對你不利,任憑你修爲多高也逃不過!”
隨手一翻,向身邊地面一指,那些枯萎枯死的綠草突然發芽,重新生長了出來。老人輕笑一聲,手指一彈,普普通通的細草突然搖身一變,變成了——滿地的大白菜!水靈靈的,新鮮脆嫩的,長得極其茁壯,一兜起碼能有十幾斤重的大白菜。
勿乞渾身的肌肉都抽搐起來,他的頭皮一陣陣的發麻。
天仙只能利用最粗淺的天地規則,利用規則之力進行破壞,故而天仙之間的爭鬥動輒就是電閃雷鳴滿天都是寶光四溢,看上去光影效果極其的悅目。
金仙就能在小範圍內扭曲規則,他們參悟的不再是規則的本身,而是規則的某種衍生和變化。他們就能點石成金、化水爲油,乃至鐵樹開花等等,這些手段都是金仙特有的本領。
但是像老人這樣,將細草變成大白菜,將一種生物徹底轉化爲另外一種生物,只有傳說中能夠破壞、摧毀、改變規則的太乙金仙,纔有實力做到。細草化爲大白菜,看似容易,實則其中難度比一萬個點石成金還要困難一萬倍。
勿乞默不作聲的一掌劈在了自己斷臂上,皮肉綻裂,大片鮮血噴灑而出,灑在了被灰白色火焰燒得滾燙的骨板上。被鮮血一噴,骨板‘嘩啦’一聲大響,上面無數的銀色光斑急速閃爍,骨板上驟然裂開了十幾條相互糾纏的裂痕。
“嘖,你當人血是河水,不用錢的麼?”駝背老人狠狠的瞪了勿乞一眼,低聲咕噥道:“說過了只要一滴嘛,弄得血糊啦滋的,很好看麼?”
看到骨板裂開,剛剛送來白色骨骼當柴薪燒的七頭黑色小鬼雀躍着向老人撲了上去,張開嘴就要去啃老人的手指。老人抓起鐮刀,一刀一個,麻利的砍得這些小鬼渾身黑氣直噴,差點沒把他們的身體都斬斷。七個小鬼嚇得怪叫一聲,‘哧溜’一聲化爲一團濃煙飄散。
老人低聲罵道:“一羣貪心的小東西,幫老頭兒做點小事還想要好處?老頭離死只有一步啦,你們再吸點血走,老頭兒不是又得早死幾天?”
搖搖頭,老人抓起骨板,仔細的端詳起上面的裂痕。
仔細研究了足足一刻鐘,老人的臉色微微一變,望着勿乞長嘆道:“大凶之兆,果然你晦氣得很,再往前走,會有殺身之禍。但是老頭兒實話實說,這大凶之中隱藏了天大機緣,你能闖過去,就是草蛇變成天龍,那是一步登天的機緣。我不信你能闖過去!”
勿乞眯着眼睛沉默了許久,他看了看身邊數百兜擠在一起的大白菜,施施然站起身來。
深深的向駝背老人鞠躬一禮,勿乞沉聲道:“既然有機會,那就一定要走下去嘍!老前輩,多謝了!”
哼着山歌小調,勿乞轉身化爲一道清風直奔北方。
老人呆了呆,搖搖頭,低聲罵道:“自找死路。平白浪費了一塊禍福獸的骨板!”
輕輕一聲笑突然從一顆大白菜裡傳來:“可是,是個好心的孩子,是不是?”
駝背老人沉思不語,過了許久他才化爲一道流風飄散。
“人,總是會變的!尤其是那些……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