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父整張臉呈苦瓜色,有苦難言。
江父心裡,江母的位置毋容置疑,爲了江母,江父當然是甘願讓步的人,能做的事,必然也是以江母爲先。
然而,家中年邁父母來了,江父怎麼可能不顧父母意願?
他是家裡長子,如同這麼多年對江母的內疚和虧欠一樣,他也心底裡也是虧欠着年邁的父母的。
臥病十多年,他沒有對父母盡到孝,他心底有愧。
再者,二老提出的要求,也能夠理解。在本江當地,確實有這禮節,這不過分。
但江母這邊生氣發火,江父也能理解。江母是不想被許家看輕,也不想跟許家有過多牽扯,兩家人就這樣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嗎?省得人家許家就認爲江家來雲都,就是奔着給許家找茬兒,想要許傢什麼。
避了兩年的事,江家二老一來,立馬打破,這算什麼?
以前人家還高亢他們江家一眼,現在,人家心裡纔算看清了江家。這兩年的安靜,人家怕是覺得他們江家沒出現訛他們,只是因爲沒有找到好的由頭吧。
江母氣得臉色發紫,江父擔心不已:“你別生氣,這事都是我答應了的,我也是想過,閨女結婚,咱們家確實是被排擠在外了。我們心裡只有江兮一個女兒,不管什麼鑑定、什麼過失,我們心裡只有江兮一個孩子。你想想,誰家唯一的閨女結婚,父母不在現場,一點都沒有參與的?”
江母聽着又落淚,低聲道:“都是我,我這個豬腦子,要不是出了意外,我們也能在現場,我們對女兒的位置,許家也不會取代。”
出事兒之前,就有商討過,江家父母爲第一,許家排在第二。
那時候是沒有說要辦婚禮,但是孃家的地位江家擺在第一,這是事實。
然而,就是她自己,太不爭氣。
江母忍不住的抹淚,“好好的把這個機會讓給了許家,都是我的錯!”
江父嘆氣:“不是你的錯!要錯,也是別人的。杜紅,你好好休息,別太生氣上火,全家人都盼着你好。”
“全家人盼着我,那你們江家一家爲什麼又來氣我?”
江母大聲質問:“你們真要盼着我好,你們就不應該揹着我搞出這些事情來!你們心裡有一點尊重我的決定,就不會一句都不說就揹着去找許家!”
“我知道沒告訴你,這是我的錯,但你不要因爲我的錯讓自己這麼生氣,好嗎?”江父一直示弱服軟,輕聲站在一邊,儼然一副犯錯並且想要認錯改錯的樣子。
江母擡眼看江父,曾經那麼風華正茂、全鎮女青年都背地裡偷偷看的男人,此刻卻被她罵成那副樣子。
江父在江母心中,是有一點偶像光芒的,江母永遠都希望自己男人一直保持當年高潔令人不可觸及的感覺。她很願意跟在他身後跑,一輩子都行。
所以,見江父這般模樣,這樣的低氣壓,江母心裡比誰都疼。
“你別在我每次一說你,你就那樣,你那樣子是做給誰看啊?”江母氣道。
江父立馬笑嘻嘻的擡眼:“還不是爲了讓你解氣?對不起,我錯了,這事我做得不合適,以後我一定不這樣,好不好?我保證任何事情都跟你說,先問過你的意見。”
“你的保證頂用?你媽那邊態度一強硬,你心裡還能在乎我的想法?”江母語氣冰冷。
“那是必須的啊,杜紅,你別再生氣了,彆氣着你自己,都是我的錯,好不好?”
江父看江母臉色好一點了,這又坐近牀邊,輕輕拉着江母的手,而江母卻在這瞬間立馬甩開江父的手,枯瘦的臉上紅暈未見,但不好意思撇開半張臉的樣子足以表明江母是害羞了。
“老不正經,你看看這是在哪裡。房門一直開着,醫生護士和阿姨進進出出,你看看你這老沒正經的動作!”
江母說完,眼神都沒敢看江父。
當初,他們也是有過心動和情動的,剛結婚的頭幾年,江母即便受到江奶奶的刁難和折磨,但心裡一直是裝着碗蜜糖的。
江父當年一表人才,在本江小鎮上,確實是傑出青年,多少年輕女子都偷偷看他。人家鎮長的大侄女也有意要嫁的,江奶奶就看中了鎮長的大侄女兒。
然而江父卻在一衆心花怒放的追求者中,挑中了他們所謂的“五大三粗”的江母。
江父當時的想法很簡單,他是家裡的頂樑柱,得找個秀外慧中,能幹活兒照顧一家老小的媳婦。娶妻娶賢,臉蛋多好看,也沒用。
所以江父挑了江母,江母進江家門幾十年,確實也沒讓江父失望。
然而江奶奶是百八十個不滿意,不願意,那麼多條件好的,那麼多有關係的姑娘,爲什麼就挑了江母這麼個貨?
最好的他不要,要了這麼個粗苯的貨。
江奶奶長期將江家不能發家致富的原因,怪罪在江母身上。
鎮上很多機會,本應該爭取就能得到,但就因爲當初江父拒絕了鎮長的大侄女,所以,所有好處都沒落到江家頭上。
江奶奶對江母的怨恨,十年如一日,從沒消減過。
江父被江母甩開了手,坐一邊呵呵的笑。
“正不正經,我們自己曉得,不管別人的。只要你沒氣了,不生氣了就好。”
江母扭頭看江父,心底還是軟了。
“文強,你不能再這麼管着你爸媽,啊?”江母認真叮囑。
“我知道,以後有任何事情我都先跟你商量,絕對不先斬後奏。”江父保證。
江母一聽,又忍不住的笑:“哪還用到斬頭了?我不想從別人那聽來,你多少知會我一聲。”
“是,是,我知道。”江父忙點頭。
江父給江母去打飯,江兮過來了。
帶着疑問進了病房:“媽,你一個人嗎?阿姨呢?”
“阿姨說有點事,上午請假了,可能過會兒就來了,你怎麼這個時候有時間過來?”江母問。
江兮笑着坐在旁邊,扭頭一看,江父的包在桌上擺着:“爸過來了?”
“嗯,剛來一會兒,去給我打飯去了。”江母道。
江兮點點頭:“媽,你這是剛哭過嗎?難道我爸還有惹你哭的本事?”
打從江父能夠重新站起來之後,對江母那是一百八十個體貼,不論什麼都順着江母,把心底滿滿的感激全都寫在了身體力行的行動上。
江母嘆氣:“兮兮啊,你爸爸又做了件糊塗事。”
江兮看着江母,“什麼事?”
江兮當然心底明白,但還沒有戳破,她太瞭解母親是何等要面子的人,這個事兒要是讓母親知道,那必然不會成。
“你爺爺奶奶那邊要求許家給咱們江家補償,你爸爸非但沒有攔着,反而給聯繫上了許家。人家許家就給了他們五萬塊錢,現在正高興着呢。”
江母話落,又是一聲嘆氣:“我就知道他們來,一切都會改變。一來就出這些事兒,你說我心裡氣不氣?”
“氣什麼啊?這有什麼好氣的?”江兮笑着,雲淡風輕的就將這事兒給掀過去了。
江母擡眼:“我們這麼一來,許家是不是就覺得我們江家一直賴在雲都不走,就是奔着跟江家討什麼去的?”
“不會,許家給了多少錢出來,盛嘉年會還給他們的,咱們不欠許家的,放心吧。”江兮低聲勸着。
江母一愣:“什麼?連嘉年都知道了?”
江母雙手一拍大腿,“這下真是丟臉極了,連嘉年都知道了,你說嘉年心裡得怎麼想我們?他是不是會覺得我們江家太不要臉?”
江兮笑着否認:“不會,怎麼會呢?當然不會。”
江父這說話間就回來了,江兮那邊依然刷着手機,江父進來,邊說:“兮兮來了啊,你怎麼一直都在玩兒手機?”
只要江兮過來,江父是十有八九都看到她在玩手機,不是玩兒手機,就是準備玩兒手機。
江母氣沖沖道:“女兒刷手機是工作,你以爲是玩兒嗎?誰跟你一樣那麼閒?”
江兮聞聲,擡眼看向江母。
“媽。”
怎麼這剛還好好的,父親一進來,她就氣成這個樣子了?
“來,給你打的三個菜,你看看合口不今天的飯菜。”
江父將飯桶放在江母牀頭,江母頭一扭開,直接從另一邊下牀,坐在了病房門口。
這一舉動,給江父弄懵了,有點不知所措。
江父回頭看江兮,小聲問:“你媽怎麼了?你們剛纔又說啥了?”
這不是他走的時候她都好好的,脾氣也收住了,這纔多長點時間,人怎麼又氣上了?
江母怒道:“你別問江兮,江兮能給你背鍋嗎?”
江父表示委屈:“什麼鍋?”
江母哼道:“嘉年都知道了,你看看你們江家人乾的好事!女兒剛結婚,嘉年本就是人中龍鳳,江兮一輩子的幸福,你是不是不想自己女兒好啊?人家纔剛結婚,你們孃家就立馬冒出來要彩禮的,你們江家給了一分一毫嗎?有臉跟人家伸手要,你們可真是不要臉!”
江父張張口,“這……我不知道嘉年那邊會知道啊。”
“許家人家是怎麼想的?人家會不跟盛家打招呼?你看你自己作吧,還揹着我,臉都丟完了!”
江母怒氣衝衝的又見諒扭到外面去,“你看看自己做的堵什麼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