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日後龐宇天清醒之後，我一定要好好數落一下他的酒品，實在是差的不行。別人醉了酒就喜歡昏昏欲睡，或者乾脆吐了個滿地找牙，可是龐宇天這個死傢伙，醉酒的樣子竟然那麼讓人心疼……
我將他甩到一邊，他賴到我身上來，我說現在這天氣熱，他卻只是笑笑。“生日快樂。”我笑着接受。
看到他那欠揍的臉就想打，他不閃也不躲，看着他那死皮賴臉的模樣我又他媽的下不了手。我實在累不動，放下手不管他，抱怨着宇天媽媽怎麼也不出來找找宇天，宇天就趕緊跑到我的面前，一副受傷了的小狗的模樣，似乎等着我安慰他。我一軟下心牽了牽小狗的小爪子，小狗就又賴上了我。
“如果將來有難，你會幫我麼？”
“兩肋插刀。”
“如果將來窮困潦倒……”
“歡迎你來混吃混喝。”
“如果我……”
“踢出門喂狗。”
“……”
“再如果我現在就把你踹到河裡餵魚，這世界哪來那麼多如果。如果真有麻煩，我能幫到的自然赴湯蹈火。”
“伊，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的初戀，不是小陶。”
龐宇天一臉神秘地看着我，長長的睫毛像掛上了水晶，晶瑩剔透，閃着光芒。
我握緊了龐宇天的手，想到自己在最近兩年中確實和宇天來往的少了，即便是青梅竹馬，也漏掉了他人生中最美麗的一環？初戀啊，我劉伊還沒品嚐過戀愛的味道，可他媽的龐宇天竟然給我戀了兩回。這太不爽了，這真太他媽的不爽了。
我瞪着龐宇天，可是那傢伙還給我笑，你咋能笑得那麼難看，那麼刺眼？
宇天又摔倒了，這次將他人摔得清醒了些，可是這傢伙卻爬不起來了。我無奈地再次勾起他的手臂，用自己的身體作爲他的柺杖。
接下來似乎很安靜，可是這安靜卻讓我覺得異常空蕩。我小心地看着路，這路朦朦朧朧，不真切，連路燈都顯得不真切，像夢，卻又比夢真實。
我將宇天安全地送到家，宇天媽媽向我說了些什麼我沒在意。不過龐宇天身上獨有的氣味以及他的酒味卻殘留在了我身上，讓我頭痛得厲害，趕緊回去洗澡。
第二天猶豫擔心宇天喝了那麼多酒沒辦法上學，於是早早的去了宇天家等他，從屋裡出來的龐宇天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腦袋，顯然頭疼得厲害。看到我的時候顯出幾分驚訝，隨即也鎮定下來，向我笑笑，便向自行車的方向走去。我順手攔住他，道：“別騎車了，我們坐公交。”
龐宇天的精神不大好，若是現在騎車，會不會騎到一半就倒了？
龐宇天這才注意到我沒騎自行車來，於是轉身走到我的身邊。
“我媽說，昨天，是你送我回來的。”
“嗯。”
龐宇天看着我，雙手插到了褲袋，兩臂夾得有些緊，似乎有些緊張。“那，我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
夏秋的日子，清晨很涼爽，這種自然形成的涼爽比空調那非自然產物要舒服很多。知了還在不知疲憊的叫喚着，突然間掛起一陣難得的風，卻也不見有什麼風吹草動。路上來來往往的不是上班族就是上學黨。一個賺錢、一個花錢。可日子還在繼續。
“你，不記得了？”我疑惑地擡起頭，看到的卻是宇天茫然的臉。
“我只是想，或許我……我做了一個夢，我好像說……說要和小陶分手。可是我爲什麼要分手？我們的感情正好的時候分手？”宇天傻笑，身子都跟在一起抖着，“真得很好笑，劉伊，你不覺得好笑麼？”
真冷。
我有些默然，看來他真不記得了。或許裝作不記得，可是拿這個來跟我開玩笑也未免太作了。
“宇天，你昨晚確實說了這話。”我的話出乎意料的平靜。
“真說了？我昨天喝多了，劉伊，你別往心裡去。”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我突然覺得空氣逆流了。“宇天，如果說我希望你們分呢？你會不會爲了我和小陶分手？”
這下龐宇天無話。末了，從我的話中總結出一句。“你是要我在你和小陶中選出一個？”
“嗯。”
“爲什麼？”
“不爲什麼。”我停了片刻，加上一句。“不會害你。”
“可是劉伊，即便你是我哥們，你覺不覺得你這次管多了一點，這畢竟是我的感情生活，和你無關。”
“隨便你怎麼認爲，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決定。你選吧，如果你真認爲和我無關，那麼你以後的事情確實和我無關。”
龐宇天這下完全沉默了。
我看着他的側臉，突然對自己牙癢癢。龐宇天本就是一個受害者，我他媽的還用這種事要挾他，我真他媽的不是人，我氣什麼氣。靠。
我有些擔憂地側看着他，可是礙於面子，不挑明，不道歉！
“我知道了，今天我會給你一個答覆。”龐宇天扔下這麼一句話之後，接下來仍舊是一路無話。
學校意外的蕭條，一路走來都沒看到幾人。可是到了班上卻又覺得班裡太鬧了，我低下頭埋進書堆中，卻發現腦袋有些空。感覺到後背被拍了一下，我機械地回頭，看到黃林對我笑着，隨後，遞給我一小塊德芙。我不客氣的接下，道了聲謝。
黃林的臉有些微紅，他擡起手欲言又止，後長喘一口氣，道：“劉伊，別勉強自己笑，你的臉，在做向心運動。”
就爲這句話，我差點對黃林揮拳。
意外地發現自己能夠看進書了，突然想起了某位啓蒙教師灌輸給我的思想。
人的一生確實不長，算過來高中生就已經在不自覺中過過去了四分之一。大部分人看中結果，認爲結果沒有了，就一無所有。於是很多人都認爲，高考失敗了，便是全盤皆輸。可是，人到底也要對得起自己的心。不管結局是什麼，只要路走得踏實，只回頭問一句自己是否問心無愧，將來回過頭想的時候是否後悔。如果結果是讓自己滿意的結果，那麼這一輩子也就充實。人老了，在回憶起來，才發現這一路的努力纔是真正的成功。才知道，原來人生不是碌碌無爲，而是充實，滿足。那樣纔是真正意義上的完美。
人生的奮鬥，不在乎結果，而在乎過程。這路走得坑坑窪窪，可畢竟我過去了。這路我過不去，那我繞遠點，我也能達到。不必苛責自己太多，不必強迫擅長攀巖的自己去爬吊繩。學習如此，工作如此，生活也是如此。路走得艱辛了，還可以在將來給晚輩們述說一個聲淚俱下的故事。
對於龐宇天這個哥們，能幫到的我都幫了，能做的我也都做了，而結果，也不會是最重要的。
如此想着，我覺得這個教室還是蠻漂亮蠻耐看的。
“小子，看那邊。”範楊突然拍下我的肩膀，肩膀被他打得生疼。
我癟下嘴，順着他的手勢看了過去。
即便是課間時間，走道上的人也不多，偶爾出去幾個的目的也都是爲了小解。大概是天氣的緣故，大家都懶到不想動，於是冷冷清清。
在冷冷清清的盡頭，是本校少有的光明正大的拍拖的兩人。
龐宇天和小陶說了下話，又似乎起了爭執，介於教師辦公室離那兒不遠，似乎也沒弄多大動靜。可是小陶那雙水汪汪的眼就不是假的，那擦眼的動作也真到不能再真。小陶突然跑掉，龐宇天的肩膀發抖，一臉漠然。
我卻突然傷感。我會不會錯了？
“談男朋友對小陶而言是很普通的事，她也曾經是我的女友來着，而且她學會一次談多個男友。好像是喜歡網絡上流行的NP。她對每個男人都是真心的，傻到要死的真心。可是也不想想，這裡是現實，不是網絡，更不是什麼童話故事。NP……有哪個男人受得了這個。算了，不多說……劉伊，你這表情是怎麼回事？”
“NP是什麼？還有，你也是小陶男朋友？”我對範楊說的什麼真心的有些犯傻。
範楊伸出兩隻手比劃着。“就是一個女的，N個老公。”範楊見我大致瞭解了的樣子，又道：“沒錯，在一開始我就知道她，在遊樂場也是一個小小的配合而已。不過什麼女朋友那也只是曾經。一開始我不就說小陶和龐宇天不合適麼，不過像小陶這樣的女人，很難找到合適的男人吧，而且還不止一個。”
我沉默了。
自那天開始，我維持了一個月的生活習慣再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實也沒那麼誇張，就是晚上又能和龐宇天一塊回家而已。
有時覺得自個兒的做法好像有些自私了，可是回頭想想，這世界也沒什麼事是不自私的。
完美。這個物質世界根本不存在這個詞。
想得開了，我自個兒也逐漸恢復了正常，習慣性地和同學打打鬧鬧，很開心。
黃林依舊在我身邊，坐得近，互相切磋學習。課間時間也能一起鬧鬧，久了，就當成是自家哥們。
有一天，黃林突然問我一個奇怪的問題，在所有男人裡，他在我眼裡排第幾。
我眨着眼，託着下巴想了又想。“第三，大概。”
“那第一呢？”黃林好奇的問道。
“我爸。”
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在這個世界，對我最爲重要的是我的爸媽。
“第二。”
“龐宇天。”脫口而出的回答，這個似乎也是條件反射型的答案，結果根本不需要經過大腦的思考。
黃林低下頭，手指無意識的收縮，乾淨的運動服沒什麼變化，語氣低低的竟讓人覺得悶。
“其實，第三已經不錯了。”
我有些寵溺的揉着他的頭髮，聲音儘可能的溫柔，溫柔到了我自己都不相信說話的人是我。“小林弟弟啊，姐姐當然喜歡你，難道你就不喜歡姐姐。”
“別自以爲是的說是我姐，貌似當事人沒同意。”黃林立刻恢復過來，看着我笑道。笑容還是和往常一樣的甜美，一樣的清澈。
那天過後，一切都恢復了，彷彿小陶這個人從來都沒存在一般。範楊依舊是我同桌，偶爾會有很多女生找他約會，他也樂此不彼，也有感傷的時候，不過感傷的同時，經常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姐，看你的行頭，兩天換一套，還從沒見一套重複的。真充分得體現了女人的善變。”
“你知道麼，班主任那經典髮型，讓我很自然的聯想到了青藏高原。實話吧，或許草原比較合適。”
“你看，是我帥，還是你黃林弟弟帥？”
罷了罷了，範楊確實就這一性格，如果不是他同桌，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上課的時候對着鏡子學着大熊兄弟那小模樣“美麗這個形容詞啊，簡直就是爲我而造的”，我也不會臉抽腳抽全身都抽。每到這種時候，也只有身爲範楊表姐的的陳淇會出面毆打。
終於到了學弟學妹們盼望的運動會了，這個秋季運動會對他們而言真實寶貝，可是對我們而言。折磨折磨折磨……
心裡不平衡，這是整個高三學子的心聲。聽見下面鬧騰着，可自己還得強迫自己學習學習。這真是壓抑。
不過我無所謂，我是真的無所謂。確實如此，雖然我喜歡穿運動裝，能夠裝出一個運動小青年的模樣，但是我不喜歡運動，而且是非常討厭運動。運動對我而言是折騰，我充其量也就能去踢下毽球，其它的都不會，確實不會。
下了課，我走出教室，到了一扇通向操場的窗戶前，看着樓下的盛況。
塑膠場上擠滿了人，看臺上也給各個班畫好了位置，大家都有着自己的區域，做着自己的事。跑道上進行的似乎是短跑比賽，而操場一側，還進行着調高和三級跳。廣播裡各班的精彩表現不住的播放着，文采飛揚，才華橫溢的小青年們只是拼足了勁，寫着稿。偶爾這邊響起一聲號，偶爾另邊喊起一聲加油。萬分的熱鬧。
真有一副青春的模樣，可惜自己不是其中的一員。
轉身看向班裡，雖然也不是所有的學生都在沒命的學習，但是和外面那喧鬧的場景比起來，還真有很大的不同。這不同在緊張的氣氛上，更反映在了學生潛意識的壓力上。大家可能不承認自己緊張，不過眼神出賣了他們。
我斜靠着，眼睛掃視着自己的班級。很少用這種角度看着班上50餘人，這光景還真有很大的不同。眼睛掃到了自己座位旁，範楊那小子還在對着鏡子自我滿足中，陳淇和黃林唧唧呱呱說些什麼，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而黃林，他的眼神有些發散，這是我從沒見過的眼神。茫然，沒錯。就是帶着恨與茫然。
陳淇是班長，班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掌握一些，而且她極其盡責，相信她在開導着黃林。只是，黃林這小子出事了麼？
頭低低的，勉強的笑着，大大的眉毛下躲躲閃閃的是一雙比往常都要暗淡的雙眼，手隨意的插到褲袋中，可看得出，他的兩手都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緊。不安地晃動着身子，嘴巴重複的一張一合着。很機械，一切的動作都有些機械。曾經說我的臉做向心運動，可卻不知道他自己的臉做的纔是離心運動。
我覺得樓下的運動會對我已經沒有任何吸引力了。我現在想做的，不過是安慰他。不過，我他媽的不是一個擅長安慰人的人，要是適得其反了可就更爲糟糕。而且黃林壓根就不需要我的安慰吧，不然他早該將事情告訴我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迷迷糊糊之中走回教室坐下，有些擔心黃林，可是他不說，我也不好問。就這樣幹擔心着。
“劉伊，剛是不是出去查看帥哥了？”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範楊像看賊般的看向了我。
我惡狠狠地兇了他一眼，他更加來勁了，笑容變得更加邪魅，還一字一頓地說：“哈，果然這樣。”
習慣了範楊的調侃，對向範楊這樣的小男孩，就是不能給他“甜頭”，不然，他會越來越來勁。
看到範楊拿出一包衛生紙，抽出其中一張，作勢要擦臉。
我笑了，想稍微逗這小夥子玩玩，於是深明大義地將手伸向他面前，道：“本少爺也要一張。”
“用來幹啥？”範楊奇怪地問。
“擦鼻子。”眼睛撲閃撲閃着，認誰都認爲這會是沒事人的單純眼神吧。
範楊將未用完的一包紙遞給了我，我隨意抽出幾張，剛準備還與範楊，紙包就被體察民意的陳淇搶了去。
“弟啊，姐拿幾張去蹲點了，剩下也沒幾張了，自己看着辦。”陳淇的笑容比我的邪惡，印在這張漂亮的臉上，還真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陳淇話音剛落，本來一臉土色的黃林也有了打這包衛生紙的主意，他一把炒年糕陳淇手中搶了過去，抽出剩下的所有，淡淡地瞅着範楊，輕聲吐道：“擦桌子。”
啊靠，這個傢伙比我還乾脆！
範楊臉色一變，雙手擡起，然後大爲委屈地落下，落下之時還不忘騷一把。
“我就是心太軟，心太軟。大家用的衛生紙都要我買單……”
看着這個騷傢伙，我們三人面面相覷，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