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門聚餐,賓主盡歡。
哪怕是種種跡象表明,此行兇險萬分,但無人願意掃興,衆人都很珍惜相聚的時光。
散場前,楊青青也定下了出征的日子——明天。
就此,衆人紛紛與青師道別。
返回家後,杜愚立即去往山海雙界,請求紅葉與至聖們入體。
夜晚時分,他更是早早就上了牀,懷抱着、安撫着憂心忡忡的神夢楠,哄她進入夢鄉。
這一夜,連影蠱塔都沒再工作,只爲了杜愚能夠酣然入夢。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
睡飽了的杜愚,忽然意識到,枕邊人已經醒了?
他側過身,從後方將神夢楠攬入懷中:“你別告訴我,你一夜沒睡。”
“哪有。”李夢楠小聲反駁着。
“嗯。”杜愚輕聲應着,嗅着女友大人的髮香,將她環得更緊了些。
感受着杜愚的動作,李夢楠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輕聲道:“穿爸爸送給你的衣服呀?”
杜愚想了想:“我穿運動服就行吧?”
“天天穿得灰溜溜的。”李夢楠不滿的說着,“起碼千葉大衣灰得有氣勢!”
“行吧。”杜愚不願再拒絕。
此行異界大陸,倒是可以對着寒樹“桀桀桀”一番?
“我去拿。”李夢楠掙扎着起身,去往了衣帽間。
杜愚則是望着她高挑的背影,內心一聲輕嘆。
她說謊了。
讓女神大人這般擔憂,還真是一種罪過。
“沙沙~”
黃金葉窗簾拉開,杜愚坐起身來、扭頭望向窗外,見到了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
掠過深林樹木間的縫隙,杜愚見到了春日下的鬆古塔城。
下次再回來,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啊。
忽有一片黃金葉探下,落在杜愚的手背上:“主人早點回家哦,我等伱。”
杜愚反手將葉片按在了牀上:“別急着趕我走,我還沒吃早飯呢。”
黃金葉:“.”
當黑白灰三人組在朝陽的照耀下、重返塵靈青居之時,師兄師姐早就已經就位了。
彼時,青楓劍三人組正落座於雙生樹下。
清風習習,吹得雙生花瀑輕輕搖曳,四溢着點點芬芳。
看得出來,這是雙生樹在爲幾人送行,畢竟這樣的花瀑難得一見。
“準備好了?”楊青青合着雙眸,輕聲道。
“是!”
“準備好了。”一衆弟子紛紛開口。
楊青青指間輕捻着潔白的雙生花,緩緩起身。
杜愚忽然開口的:“老樣子唄?”
“嗯?”
杜愚笑着開口,努力驅散着凝重的氣氛:“我們用遇見的第一位至聖名稱,給這座雙生樹界命名?”
楊青青也是笑了笑,輕輕頷首。
杜愚當即拎起太虛斧,腦中不斷回憶空間座標,再三確定這最後一方樹界的位置。
足足百餘秒鐘後,杜愚執斧斜劃,撕開了一條空間裂縫。
楊青青當仁不讓,率先走入其中。
一衆弟子緊隨其後,只是杜愚進入空間裂縫之前,被一條靈枝按住了肩頭。
蒼老的話語聲中,帶着滿滿的祝福:“平安回來。”
“一定!”杜愚拍了拍肩上靈枝,最後一個走入了裂縫中。
靈枝徐徐縮回,空間裂縫悄然收束。
雙生神樹繼續鎮守着青師家宅,也默默等候着主人回還。
與此同時,最後一方樹界內。
杜愚打量着周遭稍顯陰暗的環境,不出意外,他來到了一個山體洞窟內。
前方不遠處便是洞窟出口,而站在洞口前的人,無一不是面色凝重!
“怎麼了?”杜愚大步上前。
當他的視線掠過衆人,望向洞外時,杜愚的面色徹底僵硬了下來。
此座天然洞窟,位於一座高高的山峰之上,視野極佳。
目光所及之處,奇峰林立、怪石嶙峋。
那一個個高聳的石峰宛若尖銳石刺,極爲壯觀,不免令人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如此畫面,更是讓杜愚有一種夢迴千刃山的感覺!
區別於荒銀猞的家鄉,此處峻嶺之間草木繁茂,更有淡淡的灰霧瀰漫。
是的,灰霧!
這是衆人面色難看的根本原因!
杜愚擡眼望向天空,只見一片灰濛濛的寒霧,籠罩了這一方天地。
江楓眉頭緊皺,沉聲道:“徐前輩不是說,此界大陸正處於人族獸族交鋒的階段麼?”
“是的。”付劍州確認道,“這裡和塗山大陸一樣,就連雙生樹分枝、幽寒樹分枝都很少。
兩方樹界理應還處於最初的試探階段,可是這環境”
楊青青淡淡道:“寒樹已經贏了。”
女人的話語聲很輕,卻說出了一個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的確,天空中的寒霧濃郁到這種程度,那一定是幽寒贏了,起碼是佔據了絕對上風。
否則的話,雙生樹不可能任由寒樹這般作祟、玷污此界。
林詩唯思索道:“徐前輩是4、5年之前來的這裡吧?”
也就是說,在幾年之前,此界還沒有寒樹大舉入侵的問題。
怎麼短短几年過後,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有些話語無需說透,衆人都能明白林詩唯的意思。
要知道,即便是雙生神樹落敗,也會有一個無比漫長的過程!
且更大的可能性,是雙生樹界一點點被滲透、一寸寸被入侵。
亦如同大夏大陸那般,幽寒之樹入侵了足足數百年。
一方面是幽寒之樹的實力擺在這裡,做不到以絕對的碾壓之姿、斬殺雙生神樹。
另一方面,也是幽寒之樹天性使然。
這類樹木天性殘忍,愛死了折磨神樹的滋味,喜歡見到神樹在無盡的痛苦中不斷掙扎。
每分每秒,寒樹都會享樂其中。
而此時,殘酷的現實擺在了衆人面前,雙生神樹大概率是落敗了!
這也就意味着
“有別的幽寒之樹加入此界戰場了?”李夢楠所言,正是衆人心中所想。
能在短時間內征服一方樹界,絕非一株寒樹力所能及!
李夢楠神色傷感,遙望着天空中濃郁不散的寒氣。
果然!
李夢楠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否則的話,蚩祖爲何執意要來呢?
驀的,一隻溫熱的手掌,輕輕拾住了她的手。
李夢楠扭頭看向身側的杜愚,忍不住抱住了他的手臂。
心中的那一句“我們回去吧”,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有情況。”楊青青忽然開口。
一時間,衆人紛紛開啓了瞳術。
只見極遠處的天空中,有一道火柱噴射。
雖然距離極其遙遠,卻逃不過楊青青的那一雙孔雀眼。
順着天空火柱向下望去,只見奇峰怪石之間,數道身影或飛或躍,正在追逐着一位身披鎧甲的壯漢。
“匹夫!站住!”
“你還能往哪逃?!”一道道憤怒的吼聲,自莽漢後方傳來。
身穿破爛銅鎧的莽漢,背後插着一雙鏽跡斑斑的短戟,模樣狼狽至極。 然而他瘋狂逃竄之際,竟然還在縱聲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聲響徹天地間,迴盪在滾滾寒霧之下。
而回應這份狂笑的,則是一道怒不可遏的蒼老聲音:
“冉浪!大膽孽障!把人面哨留下!”
名爲冉浪的莽漢,踉踉蹌蹌的落在一座險峻石峰之上,只見他雙腿一弓,腳下再度一崩。
“呯”的一聲巨響,石塊炸裂。
冉浪猛地向前竄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停!我讓你停!!”蒼髯老者擡起一手,隨着手腕旋轉,掌心處赫然捲起一道小型龍捲風。
隨着蒼老手掌向前送去,龍捲風急速變大。
風靈技·碎風切!
頃刻間,龍捲風便吞沒了一座石峰。
伴着碎石飛濺的聲音,冉浪那雄壯的身軀宛若炮彈,已然再度崩飛了出去。
老者面色赤紅,火冒三丈:“冉!浪!”
卻是不想,再度落於石峰上的莽漢,竟然轉過頭,對着衆人吐了口唾沫。
“呵吐!”
霎時間,衆人的眼睛睜得老大!
冉浪面色鄙夷:“一羣貪生怕死的走狗!老子就算”
話音未落,冉浪猛地一歪頭。
卻見他側後方突然一陣風浪翻涌,裂開了一道縫隙!
風靈技·碎風隙!
縫隙之中,一名黑衣女子手持雙匕竄了出來,直刺冉浪喉結。
“滾!”冉浪橫移閃躲的同時,鞭腿直掃女子小腹。
“噗”的一聲脆響。
女子身體突兀化風,破碎開來。
風靈技·碎風碎!
問題是,她的身體是從腹部開始破碎的,也就是說,她的雙手依舊持有雙匕,並狠狠一記回劃。
“呲!”
冉浪那破破爛爛的銅鎧甲上,再添一道新劃痕。
他不敢戀戰,腳下一跺,徑直向遠處竄去:“我看你們還有多少靈氣!我倒要看看,咱們誰先力竭而亡!”
黑衣女子已然拼湊成型,聽聞此言,她那一雙丹鳳眼幾乎眯成了一條縫,其中殺意瀰漫。
“哈哈!哈哈哈哈哈!”冉浪放聲大笑着。
又一道修長的身影,從剛剛的縫隙中竄了出來,在極短時間內,拉進了與冉浪的距離。
下一刻,冉浪躍向的奇峰處,一陣石土翻涌。
土靈技·石土刺!
冉浪狂笑不止,沙包大的拳頭忽然張開,燭芯炮瞬間引燃。
顯然,他想要通過燭芯炮炸裂的方式,將自身彈飛開來。
然而就在此刻,數道竊竊私語聲,涌入了冉浪的大腦。
“嘁喳嘁喳。”
冉浪面色一僵!
“呲!”石土刺刺碎了已然碎爛的銅鎧,尖刺深入腰腹,直接貫穿了冉浪身軀。
突如其來的一幕,不僅瞬間改變了戰局,也讓六名人族追兵豁然色變!
寒族人士親自追上來了,並且還親自動手了,這擺明了是在告知幾人:爾等辦事不力!
這樣的罪責,等衆人回去之後.
“呃。”劇烈的疼痛,讓冉浪瞬間恢復神智。
他目眥盡裂,雙手死死抓住貫穿腰腹的石刺,口中一陣蠕動。
一枚小小骨哨被他抿在脣中,骨哨之上,還刻有一張醜陋的人面?
“嘁喳嘁喳。”竊竊私語聲再起。
“咻~~~”
冉浪吹響了骨哨,尖銳哨音無比刺耳,迴盪在奇峰峻嶺之間。
“咔嚓”一聲脆響,冉浪憑藉蠻力,一雙大手硬生生掰碎了石刺!
也就在這一刻,他背後亮起一片寒芒。
黑衣女子急於表現,急速自風浪縫隙中刺出,匕首直刺冉浪後腦。
冉浪鼓脹的太陽穴噔噔直跳,一顆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武者的敏銳直覺,讓他察覺到了極度危險的氣息。
冉浪極力歪頭,卻依舊不夠迅捷,那鋒利的匕首尖部,已然刺在了脆弱不堪的靈氣戰袍上。
“咔嚓。”戰袍破碎。
詭異的是,這位看似強大的御靈者,戰袍能量卻是如此稀薄,就連破碎時的聲音都很小。
“咔嚓!”
更加詭異的是,不僅冉浪的戰袍破碎了,黑衣女子的戰袍也碎了?
一名黑袍少女,突兀出現在冉浪身側,並一手握住了黑衣女子的手腕。
黑衣女子睜大了一雙丹鳳眼!
她手中的匕首,尖部已經淺淺刺入冉浪的後腦,卻無法再前刺半寸!
黑衣女子下意識的掙脫,但是來者力道之大,根本不是她能掙得開的。
“噗”
黑衣女子轟然破碎,體內爲數不多的靈氣倒是沒有白留,用在了逃命上。
起碼黑衣女子自認爲,她逃出生天了。
冉浪跪在地上,傻傻的轉頭仰望,只見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他身側,黑袍尾擺在風中獵獵作響。
這是什麼人?
好.好強的氣勢!滔天的氣勢!
“嘩啦啦!”林詩唯自然垂下的手掌中,落下一大片枝葉。
迴天木妖技·樹葉繭!
“唰~”黑袍少女的身側,竟又出現了一名灰袍青年?
他一手向下送去,數支海龍燭沒入層層樹葉之中。
林詩唯冰冷的目光掃過5座高高的尖銳石峰,看着一共7名人族。
不,是6名人族。
其中有一位身高2米的男子,早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破開了僞裝,現出了灰皮灰髮的原形。
至於這股神秘力量是什麼.
許是悲海之瞳,許是狻猊之瞳,也可能是齊天猿的怒火金睛。
而隨着林詩唯目光掃過,包括寒族男子在內的所有人,紛紛身體緊繃,感受到了巨大的壓迫感。
“人族。”林詩唯面色冰寒,目光定格在寒族男子身上,“爲何與寒族爲伍。”
一名寒族只能控制兩位奴僕,而此處卻有6名人族。
問題很明顯了!
“咕嘟。”
“呃。”古怪的喉音與吞口水的聲音接連傳來,即便是石峰尖部面積再小,也有人向後退了一步。
黑袍少女這威嚴滿滿的聲音,讓幾名人族想起了當年戰死的帝王。
而林詩唯的話語,無疑透露着一則訊息:這兩位突兀出現的青年男女,是人類一方陣營的!
這兩位神秘的、無比強大的人族,隸屬於人族陣營!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冉浪一頭栽倒在地,仰望着灰霧瀰漫的天空。
人族,
我的同胞,我的族人.
果然,總會有那麼一羣人,和我一樣的人,在這滿目瘡痍的世界裡,抵抗幽寒暴正攵、延續種族的火種。
粗獷漢子邊咳邊笑着,只是笑着笑着,他的眼眶竟有些泛紅。
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笑出來的。
儘管冉浪的腹部已經被樹葉纏裹,被海龍燭照耀,但他那被貫穿的小腹,不可能這麼快癒合。
更可惜的是,如此豪放的笑聲,到底還是被他咳血的聲音徹底打斷。
英雄末路?
在這灰霧籠罩的天空下,着實有些淒涼。
“嘁喳嘁喳!”
寒族男子面色陰狠,竊竊私語聲再起。
冉浪嘴角向外溢着汩汩鮮血,含住染血的人面骨哨。
他用最後一絲微弱的氣息,爲兩位隸屬於人族陣營的同袍,吹響了最後的哨音:
“咻~~~”
現在,你們知道它的功效了。
帶走它吧,讓它助你們屠盡走狗,屠盡寒族。
帶走它吧,讓這哨音傳得遠一些,再遠一些。
去喚醒.喚醒那些被奴役的同袍,喚醒我們的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