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入夜時分。
灰霾的天空正下着淋漓細雨,但並非是自然形成的雨水,而是妖技·狼湖天泣。
亦如同夜色山林中飛翔的雪白烏鴉,並非是這末日世界內的倖存者,而是妖技·戾影重重。
由於沒有天青瓷的幫助,付劍州便貢獻出了花旦與青衣。
兩隻狼湖犬分別由付劍州和江楓騎着,行走在隊伍前方左右。
另有三隻雪白的塵靈鹿,於巨狼後方緩慢跟隨。
無論是通體青色、美麗得一塌糊塗的狼湖犬,亦或是通體雪白、仙姿綽約的美仙鹿們,都與這灰暗的世界格格不入。
彷彿每在這裡多待一秒,就會被這骯髒的世界多玷污一分。
唯有渾身佈滿妖異花紋、狼眸呈深紅色的花旦,出乎意料的與這灰燼世界的氣場吻合。
山林中靜悄悄的,萬籟俱寂。
死寂的氛圍也蔓延到了小隊,這一路走來,衆人默默無言,唯有在殺戮寒獸時,纔會發出戰鬥的聲響。
“青師。”付劍州突然開口,打破了這份沉寂。
“怎麼?”楊青青坐在白玉京的背上、落座於杜愚的背後,位於整支團隊的最中央。
付劍州沉聲道:“青衣發現竹子的蹤跡了。”
一句話,頓時讓衆人來了精神。
這一次,會是蚩熊的家園故址麼?
在過去的兩天時間裡,衆人見到了一些竹木,事實證明,竹子的生命力是真的頑強!
即便是在這荒涼的世界裡,即便是隨時可能被寒獸破壞掉,依舊有一簇簇竹木生長在山林各處。
“竹林.是竹林!”付劍州的聲音有些激動。
隨着衆人不斷前行,雨水的感知範圍也在向前推進着。
付劍州擡起手,打開了臉前戴着的夜視儀。
此次出行,衆人自然全副武裝。
但需要夜視儀的人,隊內僅有付劍州、林詩唯二人。
林詩唯的鬼瓔珞纔是靈級·巔峰,其中的火鬼顱還學不會火鬼之瞳。
而付劍州則是沒有任何瞳術。
其實,在楊青青沒有契約悲海鳥之前,同樣沒有任何瞳術。
情況真的如此麼?
當然不是!
作爲曾經的妖靈士兵,楊青青和付劍州二人與江楓一樣,都擁有一種妖寵——夏夜鶯。
只是後來
故事很長,但不難講。
歡喜相遇,死別散場。
楊青青曾有一隻夢舞炎蝶,美麗的蝴蝶離去後,她又契約夢舞炎蝶了麼?
她還曾有一隻風痕駒,當幽魂馬魂飛魄散之後,她又契約風痕駒一族了麼?
都沒有。
御妖者對一隻妖寵的情感,很難用三言兩語說清楚。
夏夜鶯有千般好,鳥眸夜視、鶯啼清心、風之舞伴人飛行。
但無論是楊青青還是付劍州,都契不得夏夜鶯了。
許是擔心在自己的穴位家園裡,又見到一模一樣的它,會精神恍惚吧。
亦如同江楓,她在16歲那年失去了火橘豬、天閃蝶之後,便改換了一身的土系妖寵。
再沒勇氣契約了,亦或者,是不敢再面對了。
“小草,主人。”空靈且甜美的聲線,同時印入青愚二人的腦海。
“嗯?”杜愚低頭望向下方,“什麼小草?”
“活的,小草。”白玉京探下鹿首,用嘴脣輕輕碰了碰林地上不起眼的雜草。
她所說的“活的”,是妖植意義上的生命。
如果是尋常草木的話,當然不需要白玉京特意提醒。
而隨着隊伍步步前行,後方的白露和伊人,也給背上的兩位主人以相同的反饋。
林詩唯和李夢楠有些訝異,紛紛低頭望去。
李夢楠的夜視能力,來自妖將戾影鴉的妖技·戾影鴉瞳。
此刻的她,眼睛裡正散發着幽幽的光澤。
夜視能力,只是戾影鴉瞳順帶的,其真正的功效,是對目標發起精神攻擊,讓對方視野模糊。
關於此妖技的效果.嗯,一言難盡。
就算是敵人中招了,持續效果也不長,冷翡翠品質的瞳術只能干擾對方5秒鐘。
且即便是視野模糊,敵人也不是瞎了,也能看清你的行進軌跡。
“青師,伊人說我們腳下的雜草是妖植!”李夢楠開口提醒着。
話語落下,隊伍前方的青衣、花旦頓時懵了。
兩隻狼湖犬早已踩着草叢走過,但並未察覺到任何異常。
而這三隻塵靈鹿,結結實實的給狼湖犬一族上了一課。
雜草呈灰綠相間的色澤,不過短短十幾釐米,不僅毫不起眼,草葉內更沒有半點妖息波動。
楊青青開着悲海之瞳,環顧四周山林:“這些草都有生命?”
白玉京:“是的,都有。”
楊青青心中一沉:“所有人,後退!”
一衆人馬頓時向後退去,迅速脫離了雜草的範圍。
漆黑的山林中,一片死寂。
草叢依舊毫無聲息,若普通雜草。
“焚”杜愚遲疑片刻,道,“夔醜至聖?”
夔醜從安逸的穴位裡冒了出來:“幹啥?”
杜愚:“麻煩你幫我感知一下,這片草叢是什麼情況。”
“草叢?”夔醜有些詫異,細細品味了半晌,“呦呵,還真是妖植,挺能藏,這級別不低啊!”
杜愚心中一動:“哦?”
夔醜:“這麼能藏,級別當然不低。
這些草叢都不是本體,跟山界的小破草一樣,本體那一株不知道藏在哪呢。”
杜愚當即開口,將夔醜的判斷說給了衆人聽。
而杜愚的一番話語,聽得付劍州毛骨悚然,也聽得江楓陣陣後怕!
要知道,剛剛他們已經深入草叢數十步了。
即便是不深入其中,這種級別的妖植也能延展到相當驚人的長度,若是對方突然發難,己方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都說灰燼大陸兇險,這一刻,衆人切實意識到了!
不幸中的萬幸,妖植的意識構造與人族、獸族不同,妖植是不會受到寒氣影響的。
楊青青沉吟片刻,緩緩探出一縷妖魄,落入一簇草叢:“你好,我們是人族,能否與我們交流一下?”
“人族?”驀的,一道蒼老的、稍顯模糊的聲音通過妖魄,印入了楊青青的腦海。
楊青青提起精神:“是的。”
“人人族?”神秘草叢彷彿剛剛甦醒過來。
楊青青也意識到,對方不是在隱匿、狩獵,更像是陷入了沉睡?
作爲妖植,當然是沒有“睡覺”一說的。
草兒的這種行爲,可以理解爲歸於沉寂、甚至是放棄生命。
它那蒼老的聲音愈發的清晰,也愈發的詫異,不可置信似的詢問着:“人族?”
楊青青:“如伱所見,我們是心智正常的人族,帶着心智正常的妖寵。”
“你,你們。”神秘草叢的話語斷斷續續的,半天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楊青青詢問道:“請問你是什麼妖植?”
“我我叫”神秘草叢卡了好半晌,似是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了。
不過在它思索之際,衆人前方普通的草叢,忽然煥發出一絲生機。
草葉長長了些許,色澤鮮豔翠綠,其中還冒出了一簇黃色的小花兒,雖雜亂無序,卻很是美麗。
如此大地回春的畫面,還伴着點點花朵芬芳,令人心曠神怡。
美則美矣,但一股股濃郁的風妖息卻是逼迫着衆人向後退開數步。
杜愚身體緊繃,這強大的氣勢、磅礴的氣息,竟可以與嘉榮草相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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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尊妖聖嗎?
“荀。”伴着一簇花兒綻放,草兒終於給楊青青提供了一個字。
“尋荀?”楊青青交流着,也在幫助妖植甦醒過來,“代表着香草的那個荀字?”
荀草沉默了一會兒,迴應道:“也許是吧。”
楊青青詢問道:“你爲何在此處沉睡?”
而荀草傳遞而來的心念,讓楊青青錯愕當場:“到處都是灰霧,到處都是災禍。
沒有善良的生靈,沒有家園,沒有安身之所。”
楊青青疑惑道:“你是長途跋涉至此的?”
一株妖植,竟然在這灰燼大陸中四處流浪,尋找安身之所?
簡直是難以想象!
這種行爲出現在人族和獸族身上,倒是能夠接受,但是妖植?
“青要山,我來自青要山。”出乎意料,荀草險些忘記自己的名字,但卻記得來處,“忘記是哪個方向了,走了太遠,忘記了。”
楊青青並不知道青要山在哪,而且這灰燼大陸的版圖,與大夏世界也不一定相同。
荀草忽然有些激動,一簇黃花兒輕輕搖曳着:“你們倖存下來了,人族!這些年,你們躲到了哪裡?
我找不到你們,到處都是骯髒和醜陋
我找不到家園。”
楊青青心中一嘆:“我們不是倖存者,我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另外一個世界?”荀草似乎難以理解女人的話語。
“是的。”楊青青輕輕頷首,簡短的爲荀草解釋了一番。
聽聞過後,荀草陷入了沉默。
楊青青耐心的等候半晌,探尋道:“荀草?”
荀草的聲音中滿是悲愴:“所以,這裡的人們都死了,妖獸滅亡了。
只有災禍,沒有安寧.
沒有家園了。”
杜愚和其他人的妖魄早早就落在了那一簇翠綠草葉上。
他開口道:“我們可以給你一個家。”
說着,杜愚轉頭看向了李夢楠:“一個安寧的世界,一個沒有灰霧與殺戮的世界。
藍天白雲、鳥語花香。
一處美麗的家園。”
荀草:“這聽起來很美好,像是個美麗的謊言。”
杜愚:“我認同前半句。”
“呵呵,是啊。”荀草笑聲滄桑,滿是自嘲的意味,“妖魄說不得謊,我又在質疑什麼呢。”
楊青青輕聲嘆息着:“可能是你還有些執念,想要在這個世界裡找到一處安寧的地方吧。”
荀草:“也許吧,尋了那麼久,還是沒尋到,可惜了。”
楊青青就坐在杜愚的身後,當然看到了徒兒望向李夢楠的舉動。
聰慧如她,自然清楚杜愚心裡想什麼。
關於桃源界缺少一株強大妖植一事,也是她率先提出來的。
就在楊青青打算給李夢楠發號施令時,荀草忽然道:“你們說,你們的家鄉尚存,那麼爲何來這裡?”
杜愚:“我們想找找看,這裡有沒有幸存者。”
“別找了,呵呵,找遍了。”荀草的笑聲,與這方灰燼世界一樣蒼涼,“沒有了,哪裡都沒有。”
杜愚心裡也有些無奈:“我們去前面的竹林看看,若是尋不到,也就回去了。”
“竹林?”
“怎麼?”杜愚有些疑惑,不知道荀草的反應爲何這麼大。
“不要去那裡。”
楊青青眉頭輕蹙:“爲何?”
荀草的聲音愈發的嚴肅:“那裡有一棵怪樹,竹林深處,有一棵滅殺萬物生靈的樹。”
楊青青心中一沉:“你應該是聖級妖植?”
“聖級,是啊,聖級。”荀草反應了一下,低聲道,“好久沒有聽到這樣的詞了。”
杜愚立即跟上了青師的思路:“你與那棵怪樹有過沖突?你打不過怪樹?”
“我差點死在樹下。”荀草的聲音愈發沮喪,情緒也愈發的低落,“若是沒有它,也許我還在尋吧,尋找家園。”
杜愚趕忙詢問道:“爲什麼這麼說?”
荀草:“它打破了我的幻想,讓我認清了現實,它.”
杜愚:“怎麼?”
荀草:“它囚禁了我。”
杜愚面色一怔,不止是他,所有人都驚訝不已。
眼前的這一株草,可是聖級妖植!
它竟然被一棵樹給囚禁了?
難怪!
難怪荀草沉睡於此,難怪它一直說,到處都是骯髒與醜陋!
可問題是,能囚禁一株聖級妖植的樹木,能力到底是有多強?
杜愚立即詢問道:“對方是什麼級別?聖級?”
“是的。”
杜愚心中稍安,生怕對方是更高級別的存在。
但如此一來,他更加疑惑了:“對方是什麼樹種?
你倆是同級別,哪怕你打不過它,逃也能逃出來吧?難不成
它是幽寒之樹嗎?”
“不,它不會釋放灰霧。”荀草話語聲悽慘,“它可以汲取我的生命力,我曾試着逃脫,很多次。
它把我囚禁在身邊,讓我見證它的一切行徑。”
“汲取生命力”
幾乎在同一時間,付劍州和江楓開口道:“枯榮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