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她這些年不容易。”
“是呀。”
謝禎看向謝老夫人,身子輕輕依偎在沈氏身邊,偏頭靠在母親肩頭,“娘,咱家有家神真好。”
沈氏垂眸看了看女兒,對着林間落下的日光穿針引線,聲音溫柔。
“是啊,有家神真好。”
周圍有官差們來回走動,時不時走到人羣中檢查什麼,謝家這邊沒人過來,好像巡查的差役們要辦的公務跟他們無關。
謝武英雙臂枕在腦後翹起一條腿迭在另一邊,整個人半躺在包袱上,視線一直隨着那幾位差役來回轉動。
謝文傑和周傳他們幾個護衛,在旁邊搓麻繩,偶爾再撿一些樹枝、小石子兒什麼的裝在袋子裡,看起來像一羣無所事事打發無聊的犯人,偶爾路過巡查的解差瞧見他們謝家人坐地上手搓麻繩,還會冷嘲熱諷兩三句。
謝家人渾不在意,隨解差們議論。
謝武英回頭看見謝文傑搞定一根麻繩,問道:“懷章,你說六哥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
謝文傑重新搓起一條新的,聞言沉思片刻,低頭邊搓邊猜測道:“那位指揮使大人的事怕是不容易辦,要不然也不會帶着那麼多人來找六哥,如果事情棘手的話今晚能不能回來,不好說。”
“我感覺也是這樣。”謝武英伸手從謝文傑的那一小堆乾草裡,抽出一根叼在嘴裡晃悠,手臂又懶洋洋迭回腦後,繼續盯着在流犯堆裡的差役們。
慶州山林比京衛多,氣溫也涼的快,過了未時,剛進申時不久,驛站外的晚風就開始吹起來,吹得人直縮脖子。
謝家有禦寒之物還好,其他人流犯已經開始在地上躺不住了,不少人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取暖,驟降的溫度差官那邊也守不住了,天還沒暗就升起火堆。
謝家的行囊裡有此前塗嫿投送的帳篷和睡袋,謝文傑去女眷們那邊提這事,謝老夫人聽完微微搖了搖頭,“先放着,此地人多口雜,熊九山不在,我看成燁那人不好相與,老身還受得住,先這樣吧。”
爲了避免麻煩,謝老夫人覺得此一時還是少做那些顯眼之事。
不過謝老夫人看着從孫謝嘉睿很心疼,“阿南,你讓文傑他們帶一帶睿哥兒,去他們那邊的睡袋裡,讓他好好睡一覺,我們身子單薄,他們男人身高體寬,擋着點外人也敲不出什麼。”
話落,不由低聲笑了笑,“就是看見也無妨,小孩子嘛。”
阮氏聽話,將兒子謝嘉睿交給謝文傑,“要乖,聽十三叔的話,知道嗎?”
“嘉睿很乖的。”謝嘉睿奶聲奶氣道,從地上站起來,舉起小手抓住謝文傑的手指,仰頭往上看,“十三叔?”
謝文傑跟阮氏說:“大嫂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阮氏不懷疑他的用心,點了點頭。
謝文傑把睿哥兒抱回了男人堆兒裡,小小的身子往睡袋裡一塞,瞬間鼓起一個小包子。
謝嘉睿的小臉蛋露在外面,躺在謝家男人中間,幾個大男人四周一圍,外人根本看不清。
起初小傢伙還很興奮,睜着葡萄粒大小的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等他睡着,謝文傑給大家比了一個“噓”聲的動作,大家就不太交談了。
謝武英觀察了半天,一個翻身坐起跟謝文傑說:“成燁好像挑了二十幾個人不知道帶哪兒去了。”
護衛謝常安和周傳聽見他這麼說,連同其他幾人立刻看過來。
“幹什麼去?”謝文傑問。
謝武英搖頭,“不知道,有男有女的,神神秘秘。”謝文傑直起身子仰頭往外邊看,不久收回視線,“好像確實少了不少青壯。”
謝武英抽出嘴角的乾草,眯起眼睛,“你說他們官差要挑青壯力,屬柴家和我們謝家青壯多,怎麼不來找我們?”
“那肯定是不合適我們這樣人乾的事。”
謝武英挑了挑眉,斷言道:“那個成燁肯定乾的不是好事!”
“不管好事壞事,六哥去辦事顧不上這邊,我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說的也是。”
張達義躺在旁邊,聽見兄弟倆的交談聲,睜開眼望着參天的樹冠。
謝武英一轉頭見他醒了,“先生醒了?”
張達義點了點頭,“都這個時辰了,謝將軍他們還沒回來。”
謝武英和謝文傑互相對視一眼。
張達義從地上坐起,喝了一口水,擰木塞時發現謝家小兒裹的嚴嚴實實躺在謝文傑身邊。
他笑了笑,“果然小兒無憂,最是逍遙。”
“晚上天涼,老夫人怕睿哥受寒。”
張達義點點頭,視線落在呼呼大睡的睿哥兒臉上,一時多看了幾眼。
謝文傑見他看的認真,總覺得心裡剛纔划過去一絲念頭沒抓住。
張達義自從心裡對前事放下後,心裡一直惦記着,後面的一路上能爲謝家做點什麼,憑他如今的能力,也唯有肚子裡一點無用的學問,還有一丁點的用處。
不過他也不至於爲了報恩,在流放的路去跟謝家人說,要不我張達義給你家孩子開蒙學習吧。
這就不是報恩了。
不過張達義看謝嘉睿這小孩子,倒是很喜歡。
經過他暗中觀察,這位謝家世子的遺孤,天性聰穎,難得的是體貼。
一路上無論發生什麼,總能在很快地調解自己的情緒,努力做到不給大人添麻煩,他甚至觀察過他在十分疲勞的狀態下,仍然能努力控制自己的小孩子脾氣,最多哼哼唧唧幾聲很快就能安靜下來,對大人吩咐的事情,理解力也快。
張達義覺得這孩子,將來開蒙學習也不會差的。
謝嘉睿睡着睡着就醒了,睜眼對上一雙慈愛的眼睛,當場愣在睡袋裡,小身子忍不住蛄蛹蛄蛹往他十三叔謝文傑的身邊靠。
張達義見狀忍不住低笑了兩聲,聲音疼愛:“莫怕。”
不知道謝嘉睿聽沒聽懂,但他頓了一會,努力坐起身朝張達義低頭,“嘉睿見過先生。”
這是母親阮氏教過他的話,謝嘉睿一直記在心裡。
張達義不禁手捋鬍鬚,心裡更滿意了。
謝文傑見此一幕,不由轉頭看向謝武英,後者衝他聳了下肩。
哥倆都沒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