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九山琢磨了幾天,還是覺得以現有押解的人手來看,碰上小股山匪還有勝算。
若是迎頭撞上身強馬壯的一羣野匪下山,勝算難測。
如果謝家在混亂中有了什麼散失,別人拍手叫好,他熊九山就是磕碎頭骨,喊破天,也是頂鍋送命的第一個人。
他望着謝豫川。
下面的人對謝家男丁暗地裡鍛鍊體魄之事,多有微詞,他沒有過多拘束。
眼下,他正缺人手安排。
如果謝豫川和他身後那一衆謝家兒郎,願意出力的話,也許隊伍平安過嶺的勝算更大。
假如,謝家人能爲他所用的話。
若是……
謝豫川願意祈請謝家神明現身助力的話。
勝算豈不更大?
如何說動謝豫川?
熊九山在篝火邊眯眼望着草屋外的那道身影,陷入了沉思。
堡子上空的天色,越來越暗,烏雲稀鬆間,星光閃耀。
這裡的星空仿若觸手可得,比大梁京中的夜色看起來幽怨靜謐的多,謝豫川仰望星空,腦海中想起家神此前隨意笑說的一句話:“等回去時,帶你在天上看看夜景。”
不知不覺,脣角露出淡淡的弧度。
不知,家神可曾見過月宮嫦娥仙子否。
念頭剛落下,一道帶着詫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嫦娥?”
從天亮逛到天黑的塗嫿,因爲肚子餓了,剛在批發市場裡面找了一家飯店,點了一碗打滷麪,找個位置剛坐下,筷子還沒掰開,就看到了謝豫川的問題。
她發現了,只要謝豫川那邊心思純淨,意念通達,手機信息就接收的異常精準。
“月亮上沒有月宮,至於嫦娥嘛……”
探月嫦娥月球車倒是有幾輛了,算嗎?
謝豫川眸光暗動,低聲淺笑道:“月上真有仙人居住?”
塗嫿看了眼對話框裡的最新消息,抽了張紙巾放下筷子,打字。
“您好,您的打滷麪。”
“好,謝謝。”
老闆端來放下又去招呼其他客人,塗嫿換了隻手語音,“你怎麼突然關心起月亮上的事?”
她看了看時間,“都這個點了,你們晚上吃完了嗎?”
謝豫川轉頭,看見裡面的家人在喊他,無聲回道:稍後。
謝武英那邊,便不再催他,大家該吃該喝,邊聊邊吃,今晚伙食不錯,都不用動用謝家儲備糧了,大傢伙都高興。
「謝豫川:正在用晚飯。」
想完,擡頭再望夜空,很突然的,謝豫川此時此刻很想知道,家神那邊的夜晚是什麼樣子的。
「謝豫川:予珩正在賞月,纔有此一問,可是打擾了家神?」
塗嫿喝了口熱湯,回道:“沒有,我也正閒着。”
閒着吃飯呢。
不知哪個詞,觸動了謝豫川的心絃。
他來不及細思,冒然問了句:“既不打擾家神,予珩可與家神閒說幾句?”
“這有什麼不行的,伱那邊無事可以聊一會。”
謝豫川心中一暖,說不上來哪裡舒服,就是心安無比。
塗嫿見他沒回答之前的話題,又問了一遍:“你怎麼對月亮感興趣了?想看看月亮長什麼樣子?”
另一邊,謝豫川正在思考能同家神聊些什麼話題,既有雅趣又不顯得冒昧,就聽見家神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家神問他想看月亮長什麼樣子嗎?
謝豫川神情微怔。
不是,那懸在中天的明月,是他想看就能看的嗎?
心口猛地一跳。
家神要是這麼同他閒聊,他今夜哪還有一絲睏意。
塗嫿吃了三分之一,不見謝豫川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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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等着這話能把謝豫川炸出一串感嘆號呢,沒想到對方現在對情緒的收斂,如此收放自如。 嗬,跟着飛舟一起上天見過天地山川的人,確實不一樣了哈。
塗嫿把謝豫川的反應想的太好。
謝豫川心情波動起伏少頃,方冷靜下來。
「謝豫川:……家神可曾見過天中明月是何模樣?」
塗嫿見字,不覺笑了。
行啊,聊天挺委婉。
明明想看,卻反而問她見沒見過。
她吃了口面,既然謝豫川今晚有閒情聊天,她也不介意同他說會話,把藍牙耳機翻出來,直接點開跨界語音通話功能。
帶着耳機說話,旁人也不會覺得她奇怪。
“見過,月上無光,坑坑窪窪。”
啊?
謝豫川聞之,不能理解。
他仰頭望月,那月色分明清晰惹眼,家神怎說它月上無光。”
塗嫿擡頭,盯着麪店牆上的宣傳條畫,說:“你現在正在賞月?”
「謝豫川:正是,明月當空。」
“你觀月亮多大?”
「謝豫川:月似銀盤。」
塗嫿笑了,咬着筷頭,說道:“你看它像銀盤大小,其實它比大梁疆域還要大出千百倍。”
“你如果想看的話,也不是不可以的,等晚上你睡着後,我讓你看看天上的月亮是何模樣。”
這樣的口吻,謝豫川聽過無數次。
但不知爲何,這一次聽來,卻覺得家神心情十分輕鬆愜意。
似乎,他對這世間萬物,有任何疑惑,家神她都願意滿足這一分好奇。
謝豫川沉默許久。
在塗嫿快要吃完一整碗麪時,忽然問了她一句話。
「謝豫川:予珩心中始終有一個疑問,不知家神能否爲我解惑。」
塗嫿以爲他還在疑惑天地之事,也沒在意,很爽快道:“好,你問,知道的我就告訴你。”
知道的。
謝豫川不知他這個問題,家神願不願意“知道”。
他一直對謝家這位神明,心有疑慮。
在所有謝家人中,連祖母都說他是謝家一百年來,最不信邪的子孫。
但,偏偏,是在他的身上,發生的奇蹟最多。
哪怕是在西北的站場上,也只有他謝豫川一個人活了下來。
他……
塗嫿面都吃完了,還沒聽到謝豫川的話。
“怎麼了?想問的問題不好問?”
「謝豫川:不是。」
謝豫川急忙回道。
謝豫川低頭,盯着地面,黑眸深處漫上一層濃郁的沉色。
塗嫿安靜地等着他。
等了有一會,才聽見屬於謝豫川低沉的嗓音緩慢地,在耳邊響起。
這一次。
謝豫川沒有凝神用意念來問。
而是親口問出他一直在心底反覆想了多次的一件事。
“謝家爲何只有我謝豫川一人僥倖苟活下來,是因家神偏愛之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