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爭執不下的情況下,涼介直接拿起行動電話撥打了館智幸的號碼,接通後簡單說了幾句。
拓海安安靜靜地看着,待到他把電話轉交給進退兩難的阪本了,才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麼會有館智幸的電話號碼呢?”
分明就沒什麼交集的。
涼介雲淡風輕道:“他自己打過一次過來。”
拓海的心情恢復了一些,但還是百思不得其解:“那爲什麼要通知他呢?”
涼介意識到了他關注的重點和態度上的微妙變化,頓時感到有趣又好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平時遲鈍極了,現在卻很敏銳地懂得泛酸的拓海,解釋道:“勸說一類的話,還是讓直接關係人來說比較有效吧。”
雖說館智幸前一次打來,只不過是爲了邀請拓海去他所在的車隊賽場上參觀。
“喔。”在涼介不着痕跡的誘導下,拓海很自然地誤以爲是車隊與車隊之間的事務,便不再追着這個話題不放了:“你是怎麼對他說的?”
涼介不答反問:“你覺得自己會輸給阪本嗎?不論怎麼違背常理,秋山延彥的逆向思維還是很值得肯定的——ea11r,是臺讓人無法掉以輕心的魔鬼戰車啊。”
“唔,這個……”
拓海猶豫了一下,通過系統觀察了眼阪本,顯示出了個和館智幸的同樣華麗麗的數值,附屬說明是‘可駕馭市面上90%的車型,尤其擅長fr。’
可吸引了他注意力的卻不是這些,而是——那旁邊竟然多了個補充說明(不在狀態)。
‘不在狀態’是什麼?
拓海感到有些新奇——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說明文字,此前無一例外都是‘正常’或是‘嚴陣以待’。
系統溫溫柔柔地解答了他的疑惑:“不在狀態意味着該人的競技數值隨機下降10-50%,心浮氣躁,對自身信心匱乏。”
拓海:“……”
系統仍舊溫聲細語:“還有別的問題嗎?”
“呃,”拓海心裡犯着嘀咕:“你是短路了嗎?”態度溫柔得太怪異了。
“呸!”
——拓海的話的效果幾乎是立竿見影的,立馬就把系統氣得再不想理他。
涼介得不到他的答覆,便湊近一些,語調裡帶了幾分呢喃的親暱味道:“嗯?”
“我不知道。”自己的經驗畢竟是不如阪本豐富的,拓海從沒誇誇其談的壞習慣,以堪稱中肯語氣的回答:“他很厲害,車也比86更適合跑琦玉縣k町的這種狹窄山路。”
輪距較短的車在轉彎方面註定擁有更多的靈活性,哪怕甩尾的幅度更大,也可以無損效率。
更別提還有輕量化這一大優勢壓着了。
涼介:“嗯?”
拓海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腮幫子,目光遊離了下,誠懇道:“但我覺得,我也挺強的。而且……”
又有涼介先生的表揚做獎勵,應該不會輸。
拓海眉眼彎彎:“我會努力,不讓d計劃折損顏面的。”
心上人的眼睛忽地閃閃發光,可連對他頗瞭解的涼介也沒能讀懂這份期待是針對什麼的:“明晚要是下雨的話,憑你的適應能力能做到哪一步?”
拓海想了想,帶了點心虛地回答:“後追也沒問題。”
因爲他的體質已經達到可以無視那濺起的雨幕的地步了……
只是他一向把從系統身上得來的東西視作作弊手段,哪怕不是他所願意的,也多少有些愧疚。
聽了拓海的話,涼介沉默了。
正當d計劃的智囊的大腦在飛速運作時,那頭與館智幸交談完畢、明白了其真實意思的阪本也鬆了口,交還手機的同時,表情難掩尷尬地道:“明晚看來還是要交手了。”
唉……
他的心情沉重又鬱悶,就好像被朋友委託了帶下新手村的親友刷怪一樣。
涼介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嗯。”拓海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平靜地說:“這樣再好不過。”
“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了。”
完全沒有自己在一路狂踩地雷的警覺,一方面糾結着比賽的時候要放多少水、又要放得多不着痕跡,另一方面也爲自己低迷的狀態心煩意亂的阪本也沒了在這裡逗留的心情,背對着他們揮揮手,鑽進那臺對他來說顯得太過小巧玲瓏的卡布奇諾,直接駛離了。
秋山延彥總算吁了口氣,對阪本的不滿簡直高得不能再高——若不是臨時找不到合適的人來替換,計劃中又絕不可能少掉一個技術出類拔萃的車手的話,他也不至於這麼拉□架去強人所難。
只可惜d計劃派出的選手換了人,不是他所以爲的高橋涼介,而是……藤原拓海。
凜冽的勁風襲來,秋山延彥深吸了口氣,插在兜裡的手微微握緊,投向對內情一無所知的拓海的目光深沉而複雜,還攜了一點澀意。
——不可能到這一步再退出了。
他此刻代表的不僅僅是想一雪前恥的秋山延彥個人,也是整個琦玉縣西北區山路飛車聯隊的尊嚴。
“還得多謝你了。”完美地藏起了真實情緒,他的嘴角掛着個若有若無的上翹弧度,對陷入沉思的涼介道了句謝。
“不客氣。”涼介微擡眼簾,不鹹不淡地瞟了他一眼,很快就撤回了:“我只是想讓拓海不重蹈我的覆轍,遇到更能在寶貴的切磋機會中成長的好對手而已。”
“……”
如果暗諷得不是那麼刺耳的話,秋山延彥大概還能表示一下認同,而不是一口血被生生梗在喉頭。
“涼介,我也去練習了。”
完全沒意識到身處隨時會亮起刀光劍影的微妙氣氛中,拓海惦記着還要在天亮前完成50圈的任務,照例知會了涼介一聲,載上準備記錄實際數據的松本技師,嫺熟地將油門一轟,往山下疾馳而去。
引擎強勁有力的轟鳴,輪胎碾過粗劣地面的吱嘎聲夾雜在一起,徹夜迴響在琦玉縣的古琦山上,而羣馬縣裡也有個拓海熟悉的人正揣着顆猶如亂麻的心在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池谷反反覆覆地催眠着自己忘掉那一幕,可高橋啓介親吻拓海的畫面始終縈繞揮散不去——
無論怎麼看,那種親密度都超出好友的範疇了啊!
“啊啊啊啊可惡啊!!!!!”
眼睜睜地看着天空一寸寸亮起,睡意全無的他也唯有欲哭無淚地起身穿衣,準備去加油站上班了。
他的眼皮下那一塊明顯至極的黑圈,殘念臉再加上恍恍惚惚的神情——一下就引起了店長一行人的注意。
“喲池谷,你昨晚做什麼去啦。”健次不懷好意地笑着,故意一手壓在了憔悴的池谷肩上:“一看就是被榨乾的樣子呢。”
阿樹拽着個掃把也跑過來,跟着起鬨:“前輩是有女朋友了嗎?”
立花店長眉毛一挑,把煙都鄭重其事地熄了:“我都不知道呢,池谷早該有女朋友了,這下總算遇到啦?”
按理說池谷被他們這麼一勾早就忍不住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可反常的是,這回不管他們怎麼旁側敲擊,他的嘴卻始終像閉合的蛽一樣,怎麼都撬不開。
“唔?”
察覺到這裡面不同尋常的氣息,立花店長也被真正惹起好奇心來,立馬就拿出真功夫地去明裡暗裡刺幾句,一下就把池谷的急性子給逼出來了:“不是我啊!談戀愛的是拓海,拓海!”
“拓海?!”
三人面面相覷了會,健次和阿樹的震驚迅速切爲羨慕嫉妒恨,而一向以疼愛拓海的長輩自居的立花則露出欣喜的神情來:“他纔剛上大學就找到女友啦!真厲害,對方長得漂亮嗎?是他學姐?”
阿樹扁着嘴,沉浸在被拓海遺忘的失落和憤怒中難難以自拔:“啊啊拓海好狡猾,都不告訴我!”
健次卻發現池谷的臉色沉沉,語氣裡不自覺地帶了些躊躇不定:“……對象是有婦之夫嗎?搞不倫?”
“別亂說。”立花店長不爽地踩他一腳:“拓海不是那樣的人。”
池谷:……拓海的確不是,他的問題或許比這個還嚴重。
“是是是,”健次無奈地擺擺手,道了個歉後轉移話題道:“那池谷你就再說清楚點嘛。”
既然說都說了,感覺這事早晚也要敗露的池谷索性豁了出去,咳嗽一聲,慢吞吞道:“呃……你們沒發現高橋啓介最近都沒出現了嗎?”
“他啊,好像是沒怎麼來了。”立花店長稍稍回憶了下,很快臉色又拉了下來:“突然問他做什麼,我們在問拓海。”
健次更是大大咧咧地說:“他來了不就是爲了找拓海嗎,拓海不在這裡上班,他會繞遠路來才叫奇怪吧。”
阿樹也點了點頭。
——原來跡象一直都那麼明顯啊。
池谷的目光變得越發飄忽,支支吾吾了半天,纔在立花店長的掐脖子威脅下艱難地,以最委婉的口吻吐出了提示:“高橋拓海——”
健次:“……什麼高橋拓海。”
“呸呸呸,重來,”池谷感覺自己都快精神錯亂了:“是高橋啓介。他情人節給拓海送了巧克力對吧。”
“嗯,對。”
健次與店長交換了個不解的眼色,同時頷首。
池谷一臉慘烈地補充:“……那拓海也回禮了對吧!”
“對啊,我記得他還花了一個月的薪水和離職獎金呢。”健次不清楚他把這樁早就過去的事重又扯出來說一次做什麼,一擡眼就接觸到了池谷扭曲的臉,瞬間福至心靈,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閃掠到腦海中——
“不、不會吧!”
率先碰觸到真相的健次不由自主地往後趔趄一步,大驚失色道:“是是是是是是高橋啓介跟拓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