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事
最先察覺到與往日不同的聲響的是池谷。
“你們都聽到了嗎?既響亮又整齊的引擎的聲音。”
他忽然問着。
以爲他在跟自己說話,阿樹茫然地側耳傾聽了下,連忙點點頭:“咦,好像越來越近了。”
“要是我沒料錯,就是衝着秋名山、不,或許是我們SPEED STAR來的。”
池谷緩緩地站起身來,順手把沾滿了鼻涕的抹布往地上一扔,神情凝重地對着傳來響動的方向,單手叉腰道:“不是一架車,是一整個車隊集體出動才能發出的渾厚。”
“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整齊劃一的大陣仗呢,這個點來秋名山頂做什麼呢。”池谷曾經的高中同學兼現在的死黨——健次附和道,跟着蹙起了眉,雙手不安地抱胸,盯着遠處看。
阿樹撓撓頭,硬着頭皮打了個哈哈,想緩解這凝凍的氣氛:“說不定是來觀光的?”
結果此時此刻,根本沒人有心思理睬他的冷笑話。
倒是拓海輕輕地拍了拍因此感到有些沮喪的他的肩,權當是友情的安慰,被不領情的阿樹給憤怒地揮開了。
來車的速度很快,不過是數十下眨眼的功夫,機械的轟鳴聲越發清晰,也越發逼近。
無形的壓迫感彷彿也愈來愈大。
SPEED STAR的隊員們沒再有過交談,往日輕鬆的氛圍不翼而飛,冷凝得跟雷雨天那烏雲密佈的上空一樣,沉得幾乎能隨時滴下水來。
連身爲局外人的拓海也被這詭異又沉重的周遭給感染了,下意識地斂了斂溢於言表的睏倦,非常難得地打起精神來——雖然在外人看來,還是一張標準的瞌睡臉。陪着望向同一個方向,以免無所事事的自己顯得太不合羣。
一道明亮的色彩躍入了衆人或期待或緊張的視野邊緣,在路燈清晰的映照下,可見是一架——
“黃色的FD。”池谷喃喃自語着,本能地嚥了口唾沫:“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是外地來的車隊嗎?”
健次唔唔唔了半天,謹慎地沒有立即發表意見。直到FD在對面馬路 跟他們擦肩而過,準備到路徑末端掉頭時,視力不錯的他忍不住當場就指着那一閃而過的貼紙大聲叫道:“天啊!是RED SUNS!”
“RED SUNS!”“不會吧,RED SUNS怎麼會來這裡?”“黃色的FD,那肯定是高橋啓介!”……
“不愧是威名赫赫的RED SUNS,”池谷強自鎮定下來,臉上露出個胸有成竹的笑:“不過是打了個照面,就能在隊員們中引發小小的騷亂呢。”
“前、前輩,”阿樹按捺不住激動,使勁兒扯着池谷的衣袖,追問道:“他們就是被譽爲赤城最快的RED SUNS嗎!”
拓海偷偷打了個哈欠,心想,紅太陽?好俗的名字……
簡直比池谷前輩的SPEED STAR,即是‘速度之星’還要來得俗氣。
“吶,是的。”身爲本地最快車隊的隊長,池谷的語氣卻沒阿樹的那麼愉快:“不知道他們來這裡的意圖是什麼。”
健次擔憂地接道:“總覺得來者不善呢,池谷。”
FD在一個漂亮的旋身甩尾後,轉動的車輪由急至緩,精準無比地停在了劃了白線的泊車格里。
車子兩側與框線的距離,乍看是一模一樣的。真要驗證這點,怕是要用尺子來具體量度了。
阿樹看得全神貫注,險些忘了人類還需要呼吸。
緊隨着它的是一架在下午時,被眼饞不已的阿樹衝着流過口水的白色FC。
漂亮的流線型車身,白到耀眼,在技術高明的駕駛者手下靈活得不可思議,不僅在速度上更勝黃色FD一籌,動作的優美程度上也是前者遠遠不及的。
後面同樣隸屬於REDSUNS車隊的成員們,也陸陸續續地尋了位置停下。
咔噠一聲,車門開啓,一個面孔帥氣,眉眼濃黑,舉手擡足間卻充滿了桀驁不馴的青年將一條筆直的長腿往外一跨,穩穩當當地走了下來。
池谷的前額滑下幾滴冷汗:他們準備派弟弟做代表?不,開FC的哥哥也來了。
這羣一看就不好惹的傢伙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而落在對飛車界一竅不通的拓海眼裡,不過是一個長着兇惡吊梢眼的沖天炮出現了而已……
怎麼會把池谷前輩嚇得緊張到連表情都不自然了?
同時被打開的,還有白色FC駕駛室的車門。
“他們就是‘ROTARY高橋兄弟’!”池谷低低地說着,插在褲兜裡的手心開始不受控制地冒汗,他對此渾然不覺,反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快要被熊熊鬥志給燒沸騰了:“看上去……果然很強!”
靈敏地嗅到了不妙的硝煙味,SPEED STAR的隊員們皆都神情警惕,或明或暗地審視着這隻看起來、顯得更有秩序和實力更爲強勁的車隊。
雙方都暫且按兵不動,沒有對話,也沒有遮遮掩掩地打量對方。
一觸即發。
而作爲純粹的圍觀者,有幸見到預想之外的大人物們,阿樹壓根就沒想那麼多,已經高興得快要暈過去了。
拓海不感興趣地瞟了他們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旋轉的高橋兄弟——又是一個古怪的綽號。
怎麼旋轉,難不成是較穩重的哥哥牢牢地抓着弟弟胖乎乎的手,兩人奶聲奶氣地咯咯笑着,腳踩在塑膠拼版上,感情極好地開始……以哥哥爲中心地原地轉圈嗎。
拓海照例發散着自己的思維,去給他人的綽號自行添加些不怎麼美妙的細節。
他對這種劍拔弩張的場合不是一般的敬而遠之,索性悄悄退後幾步,藉着衆人身影的遮掩,一屁股坐上了鐵片護欄最平鈍的部位,百無聊賴地撥了撥凌亂的頭髮。
——要不是時機不合適,他真的很想回去了。
儘管他非常討厭豆腐的臭味,也擔心總有一天,自己連身心都會被沾染上那股難聞的氣味……
可二樓既有舒舒服服的牀褥,也有因時間太長而褪色褪得七七八八的榻榻米;廚房裡還有老爸在出去喝酒前給他熱在竈上的飯菜。
趁早睡得話,需要送貨的時候起來就不會那麼痛苦煎熬。
反正背對着衆人,不需要掩嘴的拓海隨心所欲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總而言之,和這裡的激情熱血比較起來,他所向往的根本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嘛。
拓海思忖着,等這羣跟活發光體似的人一一離開,他就瞞着阿樹找個機會開車走。
沒人注意到他內心的鬱悶和懊喪,那邊的人徑直開始了自我介紹,並一開口就要找秋名山最快的車手。
不出池谷意料的是,他們所派出的、負責對話的代表是身爲弟弟的高橋啓介。
“喂拓海!”阿樹實在找不到別人來宣泄他的亢奮,唯有找回方纔還被他置之不理的友人,大力掐着拓海的T恤衫,彷彿只有這樣做才能不當場大叫出聲:“我們真是太走運了!”
“快鬆手啊,要被扯壞了!”拓海皺着眉,不再廢話地動手,把阿樹那油膩膩的胖爪子扒拉開。
“這時候誰還管什麼衣服!那可是經常在雜誌上出現的飛車界大明星,大名鼎鼎的高橋兄弟!他們竟然要挑戰池谷前輩他們,天啊,我該支持誰比較好。”阿樹語無倫次。
拓海:雜誌?
髮型雜誌嗎。
阿樹恨鐵不成鋼:“他們是要來挑戰啊!你居然還這麼平靜,到底是不是男人!”
拓海心不在焉地敷衍:“嗯,我聽出來了啊。”
雖然表面上客客氣氣的,宣稱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交流戰,’但其中透着的強硬和挑釁意味卻怎麼都抹殺不掉,也沒給池谷一行人在口頭上留下任何拒絕的餘地。
不,應該說,打自一開始,這夥不請自來地跑到別人地頭上發起挑戰的傢伙,就不可能謙遜得起來。
所謂的‘友善’不過是一層淺薄的僞裝,就像披了羊皮的獅子,把鋒利的獠牙和張狂的氣勢暫時掩藏起來,麻痹他人的警惕心罷了。
在越戰得到池谷的口頭允諾後,拓海眼裡的沖天炮於脣角勾起一個近似得意和勝籌在握的討厭弧度,拋下句“那今晚就讓我們在這裡練習”後,利落地踏入駕駛室,接着順暢地倒車出去。
嗖嗖嗖的,一架架車跟離弦的箭一樣,勢如破竹地飆了出去,割破夜風的帳幕時,所發出的銳利響動,足以令每一個飛車族氣血賁張。
阿樹攥緊了拳,厚厚的嘴脣一抖一抖的,被汗水沾溼了的粗黑眉毛髮顫:“真是太好了,太厲害了,想不到第一次來就能有這樣的收穫,下週六的交流戰,拓海,你一定要負責開車帶我來啊!”
拓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時沒反應過來:“……哈?”
“哈什麼哈,”阿樹惡狠狠地瞪他:“我沒有車,你作爲好友帶我過來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意思是,他還得犧牲一個週六的晚上來參加這種與自己格格不入的活動啊……
但見阿樹的態度如此堅決,拓海垂死掙扎般推拒了幾下,沒成功,唯有難受地咳嗽着,不情不願地答應了:“好吧……”
阿樹這才滿意地鬆開了粗魯地捏着他脖子的手。
恰好在這時候,池谷也再坐不住了:“我要跟上去好好瞧一瞧,被稱爲赤城最快的高橋兄弟的實力!”
健次忙也說:“大家別慌,我們馬上就出發!”
分別作爲第一和第二把交椅的兩人,威信在長期以來的積累下還是有一些的,此話一出,不說能將心神震盪的隊員們給完全穩住,總歸是沒那麼心浮氣躁,焦慮不安了。
他一聲令下,本還在後頭議論紛紛、不知該怎麼做的人們就心領神會地回到了各自的車上,整裝待發。
池谷剛點着發動機,終於意識到自己有被拋下的趨勢的阿樹趕緊湊上去,巴着臉說:“前輩,那、那我呢?”
“抱歉,阿樹,在認真跟人比賽的時候,我的副駕上是不能坐人的。”
“啊?!”阿樹傻眼了:“那我怎麼辦?”
“你在這裡等等吧,結束了,我就回來載你回去。你要是等不及,讓拓海先送你也可以。”池谷有口無心地建議着,沒再搭理哭喪着臉的阿樹,彈出車窗的手凌空比劃了下,神情肅穆地喝道:“出發!”
想當然的,阿樹試圖坐上副駕近距離欣賞一場純追逐的幻想,在池谷毫不猶豫的拒絕中,徹底破滅了。
“嗚嗚嗚……”眼睜睜地看着最後一部車的尾沿也消失在目所及的道路盡頭,阿樹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拿着根隨地撿來的枯枝在灰色的水泥地上一劃一劃的,發出叫人牙酸的刺耳噪音,百爪撓心,焦灼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可惡……我纔不是想回家,我是想看他們比賽啊啊啊!!”
之所以沒提出要讓拓海也開車追上去看看的要求,是因爲阿樹打自心裡確定,拓海這種連他自己開的AE86都一無所知的蠢蛋是絕無可能跟得上那些人的。
拓海也不明白阿樹的遺憾之情從何而來。
勝負簡直是一目瞭然的不是嗎。
池谷前輩的車技,比起‘旋轉的……四驅兄弟’?要差上太多了。無論是哥哥還是弟弟,他跟他們都完全不是一個水平線上的、之間存在着極大差距的三人,除非臨時把前者的座駕換成火箭,或者現場屆時發生些不可抗力的事件,否則完全不可能取勝。
“誒,阿樹。”拋去那些不提,拓海突然意識到這大概是提前跑路的大好時機:“你要在這裡繼續等嗎?”
阿樹肯定地點頭:“當然啊,我要問問池谷前輩初次追蹤著名的赤城REDSUNS的感覺是什麼!”
“哦,那我先回去了。”
“哈??你就不好奇最後的結果嗎??”阿樹倏地瞪大了眼,手指顫顫巍巍地衝着拓海,活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詭怪事物:“
“這有什麼可好奇的……池谷前輩肯定會倍受打擊。”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曉這類殘酷事實是不好明而宣之的,拓海用含混不清的嗓音嘀嘀咕咕了句,面對着阿樹狐疑的瞪視,不由得稍稍放大了聲音,解釋道:“我已經陪你來過了,過會前輩他們恐怕也還要忙,我要回去睡覺了!”
“真是不可理喻的傢伙!”阿樹氣狠地跺腳:“走就走吧!不理你了!”
拓海訕訕地摸摸頭,乾脆把他的氣話當真,開車走了。
盛夏那燥熱的空氣中偶爾刮來一陣清涼的微風,吹拂了脖頸上閃爍的汗珠,也撫過了阿樹因怒氣而漲得通紅的那張臉。
眼前彷彿已經浮現出牀榻的美好形狀,結果,拓海才駛出不過三百米,耳邊就響起了一陣催命般的‘叮叮叮——’。
拓海託着腮的右手僵住了。
不會吧,又來?!
“任務激活——超越前方的高橋啓介,時限10分鐘。追擊成功獎勵:表現+50;追擊失敗懲罰:24小時。”
拓海:“……”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八國聯軍(……),小心心,和絡伊的地雷
拓海的悲催到現在只是邁開了一小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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