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的時候,拓海的頭腦反而會變得特別清醒,本就出類拔萃的剎車技術更是得到了超水平的發揮。
系統的牢騷被屏蔽,當他全心全意駕駛着86往山下跑時,是本地跑慣了、近期在技術上又突飛猛進的高橋啓介都無法企及的速度。
至於其他在山上游蕩的RED SUNS隊員,更是隻有望塵莫及,心有慼慼的份了。
用最快的速度一路從赤城山上狂飆回來,他面無表情地掏出鑰匙開了房門,把禮物從86裡重新拿出來,放到客廳桌子上。
一上樓梯,第一時間便跑進高橋涼介的書房。
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涼介擡眼,溫聲道:“那麼快就回來了?”
“嗯。”拓海沒有坐下的意思,只站得遠遠地說:“涼介先生你讓我轉交的東西我都帶給啓介了,那我先回去了。”
去賽場偵查是明晚的事情,今天他還是能自由活動的。
涼介挑眉:“爲什麼?不多坐一下,馬上要開飯了。有你喜歡吃的炸蝦。”
拓海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不用了,老爸還在家裡等着呢。”
涼介安安靜靜地看他一眼:“到底怎麼了?”
拓海不說話。
涼介沒有貿貿然地出口挽留,在沉默片刻後,神情裡帶了幾分瞭然地說:“啓介惹你生氣了吧?”
拓海睜大了眼,滿滿的不可思議:“誒。”
涼介往後一仰,靠着柔軟的背墊,從容道:“太明顯了——連對他的尊稱都去掉了。”
他一般客客氣氣地稱呼他們爲‘先生’,屢次糾正也沒用,甚至都成爲拓海的習慣了,他無奈之下,也只有聽之任之。
原來是這樣啊,拓海心想着涼介先生真是太厲害了,嘟囔:“是他做的事情叫人尊敬不起來。”
涼介卻笑:“那我也要考慮一下,是不是要適當地讓你不尊敬一下了。”
拓海詫異得都結巴:“爲、爲什麼?”
涼介溫柔地凝視着他,溫和道:“很久以前就說過了,我當然也希望你能直接叫我的名字。”
拓海:“……”
看他被這話給弄得愣住了,涼介那向來低醇的聲線微沙,透着說不出的柔情繾綣:“好不好?”
拓海的心裡微微一動,頰上不知何時起便泛起了淡淡的緋色,似是不好意思跟他對視,低着頭。
他吶吶地喚了聲“涼介,”但在躊躇幾秒後,還是按捺不住油然而生的不自在感而補了句‘先生’。
涼介無奈地看着拓海,直到他臉上浮現愧色了,才輕輕嘆氣道:“啓介有時是很頑劣。”
“他讓我不要分心去交女朋友,可自己卻這麼花心。”拓海在尷尬稍減後,被涼介不經意般的言語給勾起了對啓介生出的火來,越想越生氣,不知不覺間就說了不少話:“大家都在爲明晚與東堂會的比賽忙碌,只有他還優哉遊哉地跟女孩子約會。說不定,他之前會執着於跟秋山比賽就是爲了她吧,做事輕浮也就算了,還老拿我做擋箭牌……”
“你準備怎麼做呢?”涼介靜靜地聽着,指節輕叩桌面,點出了重點:“他肯定來找你來解釋的。”
“不要。”
拓海本能地就想回避,在斷然拒絕後,悶悶不樂道:“我現在一點都不想見到他……我要回家……”
涼介不禁輕笑。
拓海疑惑地瞅他一眼。
“你前腳剛踏進家門,我敢說,啓介後腳就來追你了。”涼介淳淳善誘:“想躲開他的話,光回家是不行的。”
甚至可以說,啓介之所以現在還沒出現在這裡,就是心急如焚之下捉錯了思路,怕是直奔豆腐店去了。
拓海被他點醒,不由得感到很苦惱:“但我沒別的地方可去了……去阿樹家嗎?”
涼介搖頭:“他不笨,在家裡蹲不到你,一定就去加油站問你的同事了。你那位叫阿樹的朋友嘴巴很嚴嗎?”能在啓介的鐵拳和恫嚇下保守秘密?
這答案簡直是顯而易見的。
拓海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阿樹那個無風自跑的大嘴巴會瞬間把他的藏身處暴露得清清楚楚——當年的離家出走就充分證實這一點了。
“我可以去問問阿涉,”拓海低頭思忖着,半晌才說:“他應該會答應收留我。”
——原來拓海跟秋山的關係那麼好嗎?
涼介表面上仍然笑意不減:“不如去酒店住一晚?”
拓海搖頭。
涼介:“爲什麼?”
拓海坦白:“那樣太貴了,大不了等啓介來了我不見他。”
涼介:“……”
意思是啓介的解釋還不如酒店一晚的房費來得有分量嗎。
涼介思忖了會,突然問:“你想懲罰啓介嗎?”
拓海堅定地點頭,又爲難道:“但我不知道怎麼辦。”
他總不能把啓介捆起來倒吊在東京塔上吹冷風吧……
涼介卻笑着給他出謀劃策:“很簡單,你只要十天不跟他說話,他就會鬱悶得不行了。”
沒想到他非但不阻止自己,還幫着出主意,只是這內容也太荒謬了。
拓海猶疑地瞅他一眼:“是這樣嗎?”
涼介:“你可以試試。”
他還盤算着要怎麼說服拓海改變心意,放在桌邊的手機又響了。
當着拓海的面,涼介淡定地在閃爍不已的來電姓名下面,摁下了掛斷鍵。
——一切重又歸於沉寂。
“你不接嗎?”拓海奇怪道:“就在我們說話的幾分鐘裡,它都響了好幾次了。”
涼介脣角微揚,面不紅氣不喘:“只是些煩人的推銷員。你的行動電話呢?”
拓海不以爲意道:“它沒電了。”
涼介噙着柔和的笑意,心想,看來啓介是打不通拓海的所以纔打到他這裡。
——倒值得讚一句百折不撓,只是,也太會做無用功了。
拓海下定了決心,起身道別:“那我先走了,涼介先生。”
“其實我還有一個 辦法。”
對着他離去的背影,涼介忽然說:“能讓你留在這屋子裡,又不會被他發現。”
拓海的腳步頓住了,好奇道:“那是什麼?”
涼介微笑着,優雅地向他比了個摸小動物背脊上的軟毛的手勢。
——他可以變成兔子留下。
立馬明白了涼介意思的拓海:“…………”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被涼介捧在手裡撫摸來撫摸去,一開始還有些不自在,後來就在虛心地向人請教過怎樣愛撫小動物的涼介的手裡舒服得眯着眼、要不是身體太過肥碩,簡直恨不得在那熱熱的掌心中打滾,好幾次還直接睡着的丟臉經驗。
最可怕的是,這重身份已經被看穿了……
拓海的臉霎時就一路紅到了耳朵根,感覺在抱有好感的人面前無所遁形,還悲催地丟了個大丑,再不願回頭,跌跌撞撞地捂着臉往玄關處跑了。
涼介笑了出聲,在他把門闔上前的那一刻,不慌不忙地補了句:“你也可以選擇躺在我牀上,我想啓介還沒那麼大膽子來查我這裡。”
確實是不敢的。
拓海本正筆直筆直地跑着,聽到這句足以叫所有女性都爲之臉紅心跳、語氣又誠懇得不像有半點調笑意味的話語後,很給面子地‘哐當’一聲,結結實實地撞到了鞋櫃旁的裝飾架上。
等他頂着張熟透了的番茄臉,近乎虛脫地爬回86的駕駛室時,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一撞所撞出來的靈感,倒是對接下來的臨時藏身處有了點頭緒。
——“是嗎,謝謝了。”
同一時間,從藤原文太處得到了‘拓海啊?那小子還沒回來’的答覆的啓介死死地皺着眉,步履沉重地從豆腐坊裡出來,走回了FD上。
他瞟了眼車上顯示的時間,對半小時前還浪費時間去糊弄着那女人的自己暗罵了句髒話。
既然還遵守着對成年人來說都可笑過頭的門禁、堪稱乖寶寶的楷模的拓海不出現在自己家,那證明對方就是故意在躲他了。
抱着這個不妙的猜想,啓介踏遍了交際圈極小的拓海可能去的每一個地方,包括加油站、秋名山頂、自己家,甚至還往赤城山那頭殺了個回馬槍……依舊是連個車影都沒見到。
“會在哪裡?”
啓介重重地敲了敲自己的頭,竭力冷靜下來,好好思考。
拓海不可能棄車而逃,按理說目標是不小的,可一時半會想在羣馬逮住那故意躲開他的傢伙,又有時間差在作祟……他撲空的可能性太大了。
因爲知道哥哥有在拓海的車上安裝GPS,實在找不到人的他便抱着僥倖心理,不斷給身爲罪魁禍首的涼介打着電話,每次都是才響了不到幾下,就被毫不留情地掐斷了。
“嘖。”
眼見着天色越來越黑了,他的心態也從一開始的‘非要把那個胡思亂想的笨蛋揪出來訓一頓’變成了現在‘到底跑哪裡去了是不是遇到危險了’的焦慮,一番掙扎後,還是重新拿起了手機。
大哥不幫忙,只能靠自己了。
他遲疑着按下了一個號碼,一接通就報上了自己的姓名:“高橋啓介。”
在短暫的沉默後,喝得醉醺醺的對方卻是暴怒:“什麼高橋啓介!明明知道老大不會再回來了,又來同樣的玩笑,我XX記得上次就警告過你,再趁我喝醉愚弄我我到時候要把你的頭擰下來當球踢……”
他各種謾罵的,聽得啓介臉色一黑,嚴厲地低喝道:“森田!”
森田被這一句吼得恍恍惚惚的,捂着頭半天沒恢復過來,直到啓介等得不耐煩又喊了一次,他才猶如被人在寒冬臘月裡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般渾身巨震。
他一着急,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差點咬到舌頭:“啓、啓介大哥?!”
啓介煩躁地抓了抓額發,“是我。”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就傳來一陣‘骨碌碌’的聲音,然後是沉悶的‘啪咚’一聲,顯然是那人從座椅上摔了下來。
“嗚嗚嗚嗚啓介大哥你嗚嗚嗚嗚嗚……”
啓介被他哭得頭皮發麻,也不打算聽他再借酒裝瘋,當機立斷道:“在你那幫人裡,聯繫上所有在羣馬能聯繫上的人,給我發佈一條信息——找一部上白下黑的熊貓款AE86,車手是個20歲不到的年輕男人。”
“再派些人去關越高速公路口堵着,別讓有上述特徵的人跑出縣外。”
森田還在抽噎:“……男人?”
沉寂已久的老大無端端地鬧出這麼大陣仗,發動在整個羣馬地區的人脈,就爲了找個……男人?
“嗯。”
着急着去下一個地點找的啓介不打算再解釋無關問題了,說完就要掛,森田忙道:“等等等等,啓介老大,羣馬開86的小鬼兩隻手都數不完吧,光這些訊息怎麼可能夠。”
啓介皺着眉:“就是開得最快又長得最帥,無時無刻不在發呆的那一個。別蠢到以爲能從後面追上他,他認真跑起來你們連車屁股都看不到——給我用盡一切辦法,只要成功攔截到他然後立刻通知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