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青。
單飛那一刻心臟劇烈跳動,熱血上涌。看到那女子安靜、但又有分高傲的站在那裡時,他內心幾乎要呻吟出聲。
是女修!
這女子竟然和女修一般的面容——他單飛一輩子都忘記不了的面容。
他的命運,本和女修休慼相關。從見到玉棺的那一刻起,到天坑絕境中重見女修的面容,直到鄴城幻境一般的夢中。
寥寥數次的相見,兩生註定的重逢。
單飛就那麼呆呆的望着那女子,一時間心潮澎湃的不能自己。
那女子聽到大嘴女人的詢問,並沒回話,輕蹙下峨眉,看着單飛不語。
陸六見狀心道——單統領說從未見過孫尚香,我是不信,未見過的兩人怎麼會有這種表情?我就從未見過女人對我這麼注目!
衆人竟都有這個想法,連那個大嘴女子都道:“郡主,你……認識這個人嗎?”
郡主?
這女人才是孫尚香?
除了吳侯孫權的妹妹,丹陽城也沒誰能夠稱呼郡主!
單飛思緒涌動,就聽那女子輕聲道:“我認識你嗎?”單飛聞言微怔,回過神時,看到衆人錯愕的神色,單飛輕輕搖頭道:“我想……我們、不應認得。”
那女子點點頭,伸出手來。
單飛這才留意到女子的纖手凝白如玉,他正不解這女子的意思,就聽馬兒輕嘶,有一匹絕無雜色的白馬小碎步的跑到女人的面前。
馬鞍上一邊掛着張七彩絲線纏繞的錦弓,一邊箭壺中裝着白簇無暇的金杆羽箭,垂落的夜色看起來也擋不住錦弓羽箭的華容。
女人輕盈上馬,腳下如有云梯託着般靈動。
單飛心中微凜。
以他的眼光看來,這女人的輕功端是高明。他轉望陸六,就見陸六連連點頭,低聲道:“方纔就是這女人制住了兄弟,那個大嘴女人是她的婢女,好像叫什麼喜兒。是喜兒讓我們拿錢贖人……”
你怎麼不早說?
單飛暗自皺眉,心道聽喜兒方纔問郡主的意思,好像在懷疑什麼人?
衆女子看到郡主上馬,都是紛紛上馬,那大嘴女子亦是一樣,竟當方纔的一切沒有發生般。
劉憨夫婦都是大喜,他們一時鬥氣,沒想到差點鬧得不可收拾,這般結局對他們來說是最好不過。
陸六更是向白印幾個兄弟挪過去,嘗試去解兄弟身上被縛着的繩索,見沒人阻攔,暗想事情若這麼解決的話,也算不差,最少不用拿錢贖人了。
單飛心緒激動,見郡主要走的樣子,突然道:“郡主就這麼走了?”
衆人發愣。
就算趙一羽都想衝過來捂住單飛的嘴巴。
他也看出這孫尚香郡主和手下的一幫娘子軍並不好惹,就算好惹的話,這裡是丹陽,孫家的地盤,單飛若不想和孫家鬧掰,這件事最好還是就這麼算了。
娘子軍們都是勒馬,有些不信的看着那瘦弱的少年。
她們方纔見了這少年的鎮靜和寬容,對這少年解決問題的方法亦有觸動,就在她們以爲少年溫文爾雅的時候,卻不想少年還想找點事情?
“你要怎地?”大嘴女子冷冷道。
“我的兄弟只是在勸架,那他們好像沒錯?”單飛反問道。
白印等人面面相覷,聽單飛的口氣,竟還要幫他們找回這個場子?
“勸架沒錯,但罵人難道是對的?”大嘴女子摘下長弓,咧嘴道:“你問問你兄弟,他對郡主說些什麼?”
單飛暗想黑山軍這幫人脾氣本來都是火爆,白印腦袋上莫名其妙的差點被射個窟窿,那種情況下還能罵出什麼好話?
可他仍執着道:“但他之前就被你們射了一箭,差點要了他的性命。”
大嘴女子輕輕抽出一枝羽箭,大嘴微咧道:“你再說一遍?”
衆人心中不安,都看出這女子隨時要發飆的樣子。
白印見過這些女人的橫蠻,掙扎過來低聲道:“單……老大,算了。”
單飛不看白印,只是看着大嘴女子道:“我是說……我們兄弟如果沒錯,那主持公道,鏟奸除惡的你們可能就做錯了事情!”
一言落地。
夜風寒冰。
黑山軍衆人均是神色戒備,隨時準備和單飛並肩作戰。
他們無論如何,都會聽從單飛的選擇。
那些女子均是神色詫異,沒想到單飛這種時候居然會指責她們的過錯,大嘴女子手上的弓箭握緊,氣急反笑道:“好……你有種!”
她話才落,一箭已出。
“嗖”的聲響,羽箭飛出,幾乎擦單飛臉頰而過,釘在路邊的一棵樹上,微微顫動。
衆人微譁。
趙一羽見那箭來勢凌厲,感覺若是真射白印的話,白印不見得活命,這麼說這女人曾經手下留情?
那她們抓了黑山軍的幾個兄弟,隨後又放了究竟爲了什麼?
那幫女人卻都詫異單飛的冷靜。
有風吹,有葉落,飄落在這少年眼前,他眉睫都不動上分毫。
她們都知道孫尚香手下喜兒的武功,喜兒一箭射出的威勢如斯,尋常人遇到怎不躲避驚慌?
這少年是傻的?還是自負武功?
喜兒第二枝羽箭已經到了弓弦上,冷然又道:“你有種就把話再說一遍!”
衆人都聽出她的威脅之意,暗想這女人第一箭是警告,若真的惹惱了,再射箭絕不是鬧着玩的。
單飛不爲所動,只是沉聲道:“我是說……我的兄弟如果未錯的話,那……”
“你知道什麼!”喜兒厲聲喝道。
孫尚香突然道:“那你想如何?還喜兒一箭嗎?”
她的聲音平靜且冷。
單飛心中錯愕,他知道當下孫權地位雖高,年紀卻不大,曹操都說過——生子當如孫仲謀。孫仲謀如今應和曹丕年紀彷彿,那孫尚香是孫權妹妹的話,年紀只有更小。
雖說女人早熟,但這女人怎麼會有這般冷靜的性格?偏偏又帶着一羣火爆的娘子軍?
他心中不解,不過攔住孫尚香時就有打算,揚聲道:“我不敢還喜兒一箭。”
有的女子眼中已露出輕蔑,喜兒更是道:“你不敢就閉嘴!”
“姑娘一向如此嗎?”單飛反問道。
喜兒咧嘴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想說我不講道理,更想向郡主述說委屈。我一時不講理,你們看不順眼,可你們男人一輩子不講道理,仗着有點氣力權利,對天下女人非打就罵,我們女人又向誰述說冤屈?”
衆人一怔。
趙一羽等人只能說這女子胡攪蠻纏。
單飛卻感覺喜兒說的不錯,其實這種不公平的現象不侷限在男女,只要兩者之間有強弱之分,就難免有尊卑的現象產生。
有權的看不起沒權的,有錢的看不起沒錢的,有能力的看不起沒能力的……
而這種現象體現在男女之間,就是大男子主義,可男人倒插門的時候,女人看不起男人的情況也是有的。
這是人的本性!
如今不過是男人更掌握着權利,因此在男人身上表現的更明顯一些罷了。
單飛沒想到喜兒對男女的事情看得倒透徹,認同道:“姑娘說的很有道理。”
喜兒一怔,不想單飛居然贊同她的觀點。
“你有話就說。”孫尚香在馬上道。
單飛望着孫尚香如月般的皎潔眸光,突然發現在這女子的面前,很多事情不用拐彎抹角,這女子不但冷靜,亦有如晨雨般敏銳的心思,似乎都能看穿他的所想。
念及晨雨,單飛望向天上的明月,嘴角露出絲笑意道:“我不敢還喜兒姑娘一箭,但心中卻在想着,郡主帶的這幫手下是否真的如表面看起來那麼伸張正義?”
喜兒連同衆女子均是聽出單飛的質疑之意,不等反詰,卻被孫尚香伸手止住。
單飛立即道:“我不知道郡主是否對城中的大事小情都有明瞭,但就算劉憨夫婦都知道慈濟堂一事……”
“慈濟堂什麼事?”喜兒喝道。
單飛見一幫女子茫然不解的樣子,暗想她們難道纔回丹陽城?
“郡主不知慈濟堂發生了什麼事,我可以簡單和郡主說說。”
單飛見孫尚香似有意聽聽,如何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不贊同龐統的吹火燒山之法,只因此法還欠缺個條件。
上面沒人撐着,這方法說不定會將自己燒得焦頭爛額。
眼下條件已有。
這幫女子如此性格,只是爲個不相干的劉氏都能大動干戈,堪稱婦女的解放先鋒,若是遇到慈濟堂的不公又會怎樣?
一念及此,單飛昂聲道:“據我所知,慈濟堂和太守有過合作,徐過客採藥未歸,卻讓夏季常的女兒夏伽藍送藥船迴轉,只是夏伽藍江上遇難,全船夥計被殺,夏伽藍只和弟弟五福逃得性命,隨後就有一批黴爛的藥材送到慈濟堂前。”
他說的乾淨利索,那幫女人都是議論紛紛,顯然不知此事。
孫尚香坐在馬上,未動分毫。
單飛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可知道這機會不容錯過,繼續道:“隨後有回春堂的春若揚、羅孚堂的羅掌櫃說徐過客、夏季常騙人,上門聲討,幾乎逼死夏伽藍。而太守更是不由分說的抓走了夏季常,讓慈濟堂有冤難述,郡主……”
他一口氣說了這些,這才說出真正的目的,“郡主若真的一直爲丹陽城的百姓抱打不平,主持公正,卻不知道對慈濟堂的冤情,又有什麼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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