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冷靜下來,醒悟道:“怪不得老丈能及時放我等進來,原來早將我等的舉動看的清清楚楚。”
“不然呢?老夫雖有點能力,總不能看穿泥漿又看到你們。”姬歸回答時看向了曹棺,淡然道:“你知道這些的,不是嗎?”
曹棺默然。
他自然知道這些事情,不然如何會帶單飛、郭嘉等人冒死一搏?
搏命的曹棺亦有縝密的計算。
孫尚香嬌軀微顫,她亦想到雲夢秘地既然能將郭嘉經歷過的事情采用奇異的手段記錄下來,那他們入了雲夢澤後的舉動是不是早落在姬歸的眼中?
郭嘉接下來的話讓單飛臉色亦變,“老丈方纔說此間對很多地方發生的事情都會有詳盡的記載,這麼說來,華夏曾經發生的事情,全被此間用這種方法記載下來?”
單飛心中微震,想起一件事情。
——世界因我們而毀滅,我們有責任重建起來!
單飛當初聽到炎帝等人這麼說的時候,只想着他們是用三香對蠻荒的人類進行改善,卻沒想到黃帝這些人居然佈下了天眼系統,將世間的一切都清楚的看在眼中?
讓單飛分析的話,雲夢秘地如今展現的是人類信息採集技術的極強版,黃帝他們運用高明的手段將世間發生的一切記錄彙總回此間,然後呢?
分析人類的所爲?
他們運用的是什麼技術?
單飛難以猜測,轉瞬心中狂喜,吃吃道:“華夏曾經發生的事情,此間全有記錄?”他想到了件重要的事情——女修傳承的那天,此間是否有鄴城發生的記錄?
姬歸未語,擡頭望着天空的影像不知在想着什麼?
發丘中郎將已經倒下了大半,郭嘉仍是盤坐在地上。
驀地有兩點暗影竄到了郭嘉的面前,出手!
單飛心中微緊,知道那必是荊楚刺客組織的人物。當初他和孫尚香在緊要關頭時幸得郭嘉出手相助。郭嘉一直風騷的不要不要的,誰又想到他自身亦曾遭遇到極大的兇險。
郭嘉睜眼!
他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隨即有暗影如圈,勒住那兩個刺客的脖頸。
兩個刺客頭顱未飛,但脖頸鮮血噴涌,顯然不能活了。郭嘉連殺二人後,一把抓住張遼衝了出去,沒入叢林中再不見蹤影。
郭嘉緩緩垂下來頭,神色中帶着無奈。
畫面切換,有大水帶着泥漿滾滾涌來……
單飛認出那是他和曹棺面臨絕境的畫面,他甚至看得到曹棺在呼喊什麼,隨即有藍色的洞口出現……
影像消散,郭嘉、孫尚香還是盯着半空,震撼着姬歸……或者說震撼黃帝他們如何做到的這點。
這種記錄倒不稀奇了,但沒有衛星輔助的情況下,單飛對這種手段也是歎爲觀止。
許久,曹棺終道:“這和詩言有什麼關係?”無論眼前如何稀奇,他想的只有詩言。
姬歸感喟道:“因爲老夫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在俗人看來肯定荒誕不羈,你們雖是世上少有的俊彥,但只憑老夫說,恐怕還難信老夫所言,因此老夫讓你們先看到這些事情。”
“我信老丈不會欺瞞什麼。”單飛感覺姬歸是向他解釋,亦明白姬歸是告訴他——要做真正了斷的時候了。
真相下的解決!
“此間沒有詩言。”姬歸一句話讓曹棺怒目圓睜,隨即輕嘆道:“此間曾經有個天真善良的女孩叫做絃聲。”
絃聲?
單飛心中微動,不知道絃聲和絃歌、弦曲有什麼干係?
“女孩自幼聰穎,飽讀史書,最愛《詩經》。”姬歸感慨道:“她常居在此地,過着安寧卻平淡的生活。”
單飛四下望去,暗想乍入此間是覺得玄奇,可呆得久了,只怕真的覺得枯燥。姬歸如是說,心中是否亦感覺到堅持的寂寞?
“旁人都是習慣了這裡的寂寞,她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卻是對什麼都感覺好奇。她悟性奇高,對此間的很多事情領悟的很快,因此她哪怕就算胡鬧些,亦是讓很多人喜歡。”
姬歸說到這裡時,臉現慈愛之意,喃喃又道:“她很快就能如老夫般,開始觀看世間的事情。”
看向郭嘉,姬歸道:“你方纔問過老夫,華夏曾經發生的事情,是否全被此間記載?老夫感覺以前的確如此。不止是華夏,就算這個世界亦被此間記錄其中,不過後來似乎出了很多問題,導致此間只能看到一些地方的事情。”
太空船進入大澤後損壞了?經歷兩千年後,被後人摸索的過程中搞壞了?
單飛琢磨的時候,姬歸接着道:“饒是如此,此間能看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老夫在掌控此間前,不知用了多少苦功才能將記錄重演。不過……那女孩子卻是早早的就能顯示這些事情。”
這東西認人的?就如需要掌紋驗證一樣?太空船爲何對詩言情有獨鍾。
單飛想到這裡,聽姬歸感慨道:“老夫知曉此事後心中大喜,認定那女孩是蒼天賜給秘地的,她就要繼承黃帝的文明,將此間發揚光大,甚至能實現先祖的夙願。因此……老夫並不禁她任意查看世間的事情。”
輕輕嘆息,姬歸道:“或許老夫錯了。”
郭嘉不解皺眉道:“老丈何出此言?”
姬歸喃喃道:“老夫或許太急了些,不該讓她這早的接觸到世間的事情。”默然片刻,姬歸道:“有一日她突然找到了老夫,對老夫說絃聲的名字太過平淡,她不滿意師來儀給她起的名字,她說要給自己起個名字。”
曹棺嘴脣喏喏,想要發聲卻是不能。
單飛不知師來儀是哪個,亦不關心,就聽姬歸接着道:“老夫對此倒不在意,告訴她名字不過是辨別的稱謂罷了,那女孩卻不贊同,她不太喜歡聲律,卻喜詩言心聲……”
望着顫抖的曹棺,姬歸終道:“她說舜帝說過,詩言意,歌長言,聲依永,律和聲。既然如此,她不用絃聲的名字,以後就叫詩言好了。”
曹棺身軀一震。
衆人默然。
孫尚香雖想知道旁的事情,但一方面因爲禮數,又被女孩的事情吸引,很好奇一個雲夢秘地的女孩如何會和曹棺有了關係?
“老夫也是由她,畢竟整日相見,叫什麼又有什麼區別呢?”姬歸緩緩道:“詩言漸漸長大,不但對千古的往事益發的瞭然,甚至開始對無間的運用亦是精通。”
郭嘉神色訝異。
“有一日她突然又來找老夫,很是悶悶不樂。”姬歸追憶道:“老夫就問她爲何不喜?她流淚說——原來這世上只有我們是世外桃源,如今的世上還是人吃人的世界,她親眼看到一個像人的東西視人命如草芥,甚至將人澆上油膏,然後點起來燒死,她問我世間爲何會有這種人存在?問老夫爲何不去制止這些事情發生?”
見衆人都有詢問之意,姬歸道:“她說的是董卓。”
衆人都是默然。
單飛知道姬歸的形容還是文雅一些,詩言說的很對——那是個像人的東西。
詩言罵董卓不是人!
人怎麼會做出那般殘忍的事情?
“老夫卻是無奈……”姬歸看着單飛道:“你亦知道,自大禹以來,人類始終不斷重複這種事情,制止了一時,卻難以永世的,你說對不對?”
單飛沉默良久,終於點頭。
“詩言卻不贊同,她認定可以改變些事情。”姬歸老眼中帶着傷痛,“老夫當時並未有多想,卻不知道她已有了決定。”
他說話間手掌摩擦着樹皮,又有影像出現在半空。
郭嘉、單飛略皺眉頭,對於出現的畫面很是陌生。
曹棺卻是渾身顫抖中向前走了幾步,臉上露出悲傷且恍然的表情。
影像中顯示有一羣人手持着火把踢破一間大宅的高門,徑直衝了進去。
畫面靜止,定在爲首那人的身上,那人雖不俊朗,但堅毅中帶着意氣風發的神情。
郭嘉霍然向曹棺看去。
“曹大人一定知道這件事情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姬歸口氣平淡,但稱呼卻已改變,眼中有寒芒一閃。
“我知道……我知道……”曹棺哽咽道:“這是我殺死顧霸的情形。”他當年藝成歸來,正逢夏侯淵身在冤獄,曹操無助,他這才帶一幫高手衝進顧家處死了無惡不作的顧霸。
郭嘉依稀認出曹棺和爲首那人有些相像,聽到曹棺這麼說時,瞭然之際帶着駭異,不知道此間如何會將那多年前的事情都是清楚的記載。
姬歸將這件事情放出來又是爲了什麼?
衆人困惑時,就見姬歸凝望着天空的曹棺道:“老夫亦是後來才知道此人。詩言那時候已決定去改變世上的一些事情,她找到了畫上的這人。”
單飛心中震顫,倏然明白了什麼。
姬歸本是平淡的語氣帶着少有的憤慨,卻仍能低沉道:“詩言認定了那剷除惡霸、伸張正義的男子漢必定能爲這醜陋的世上帶來希望……於是她義無反顧的去找那個男人,希望和那個男人一起實現心中的夢想,剷除邪惡、對抗強權、讓這世上盡是安樂的地方……”
淚水點滴而落,曹棺未能再聽下去,他再難站穩,虛弱的跪了下來。
他終於全然明白過來。
桃花中的詩言,看起來如桃花一樣的明豔。
看到他的第一眼,詩言就如三生認定般走到他的身前——我叫詩言,你叫什麼名字?
詩言果然早就見過他,出了雲夢秘地就是爲了找他。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有秋風悲畫扇?
帶着夢想的詩言走到他曹棺面前時,帶着美好的希望、帶着對他曹棺的期盼——她憧憬選中的男人永遠如畫面上見到的那麼美好。
——曹棺,又打仗了,死了好多人,能不能……
——傻孩子,打仗怎麼會不死人?
——曹棺,你好像變了很多,我……
——我當然會變,我不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少年,曹棺有一日會讓詩言看看,詩言沒選錯曹棺。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他只以爲女人的心思難以琢磨,變的是詩言……但真正變的一直都是曹棺,變的麻木不仁、變得心狠手辣、變得忘記自己曾經的理想、變得讓詩言不再期待。
桃花林渺。
wωw Tтkan C〇 詩言心遠。
淚水滂沱,洗刷不去心中無盡的悲傷。
曹棺握緊手上的玉佩,涕淚流淌的如同個無依的孩子,他只以爲自己看到詩言的留言時已然明白,可他那時還是不懂——不懂詩言的等待。
懂了卻又太晚。
——雲在水中水行船,花在心中心在岸;縱明千古興衰事,難忘桃花三月天。
明瞭千古興衰事的詩言,卻始終不明白——爲何我們知道那多的醜惡,卻是始終不能避免?爲何當初選擇的正直男兒,卻是自甘泥沙的污染?
但她以詩言志中始終還是堅信着一些事情,粉紅的桃花三月,美好的人生初見,這些都是她無悔的選擇、永遠的期盼……
她希望曹棺能夠聽得見。
她知道曹棺終會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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