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飛知曉班超,不過班超卻已是百年前的人物,就算其子班勇橫行西域亦是悠悠多年前的往事。
如今中原班氏名頭不顯,但班超、班勇父子威震西域數十年,在西域幾乎可說是神話的存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就怪不得如今的班家能有這般規模的商隊馳騁在絲綢之路上。
單飛見班老爹興奮的滿臉發光,想班超的確是風流人物,忍不住道:“我實在孤陋寡聞,竟不知老丈居然是班超的後人,想班定遠縱橫西域攻無不克,也怪不得老丈所率的商隊很有行軍的風範。”
“總算你有點見識。”柱子嘟囔道。
班老爹卻是心中歡喜。
原來班超字仲升,官至西域都護,被封定遠侯,當時世人多以“班定遠”稱之。不過班超過世已有百餘年,眼下倒少有人這般稱呼。聽單飛重提班超的舊號,顯示心中敬重的時候對班超的恭敬並非泛泛,班老爹如何會不心生喜悅?
瞪了柱子一眼,班老爹感喟道:“單兄弟實在是見多識廣的人物,你柱子這般人卻只是憑藉祖輩餘蔭罷了。”
柱子不敢反駁,倒着實弄的面紅耳赤。
班老爹轉瞬嘆息道:“其實不止柱子,就算是老夫,何嘗不是仰仗祖輩的威名狗苟蠅營的飄蕩在西域,要想重振先祖的威風,卻已力不能及。”
單飛心中微動。
他知道有些人的確活的漫無目的,但班老爹這般說,顯然是老驥伏櫪、志有千里。再想到班老爹說提早前往樓蘭,本是藉機看看有沒有“旁的”機會,單飛已知道班老爹恐怕要做個大買賣。
這買賣不像僅限於生意。
單飛雖猜到這裡,但他素來不刺探旁人的隱私,只是悶聲再吃幾筷。
班老爹突然向身旁的漢子用個眼色,那些漢子會意站起,散到方圓數丈外。班老爹悶灌了幾口烈酒,漸漸血熱,突然道:“單兄弟看起來不但是個異人,而且着實見識廣博,卻不知道可明瞭先祖定遠侯經營西域的真正用意。”
柱子眼界雖不廣,班老爹吃的鹽卻能搭出幾座橋來。從初見單飛的暗中觀察、直到今日看似不經意的漫談,班老爹怎不知道單飛看似落魄,實則有遠勝常人的本事?
單飛聽出班老爹的試探用意,對這個班氏後人多少亦有點興趣,微笑道:“略有知曉,不過在老丈面前提及定遠侯的用意,未免有班門弄斧之嫌。”
班老爹先是一怔,顯然未聽過這個成語,隨即笑道:“單兄弟出口成章,若論見識,只怕遠勝老夫,老夫實則很想聽聽單兄弟的高見。”
單飛見班老爹滿是期待,略有沉吟終道:“大漢自立國來,就和匈奴征戰不休,而西域衆國本是大漢、匈奴之外最重要的力量。武帝時雖有張騫鑿空西域、霍驃騎讓西域百國來朝,但光武帝后憂心中原之亂,再無暇顧及西域,反讓西域落於匈奴的控制。匈奴控制西域後,除切斷大漢和西方的經商要道,更對大漢的西北形成極大的威脅。漢室後來終於意識到不妥,爲徹底擊退匈奴的進攻,這才用‘以夷制夷’的策略,而定遠侯因緣鵲起,這才振翅萬里,不但將西域各國收爲漢用,外通商道、內安邊民,還是成功的斬斷匈奴的右臂,保了天下百姓的平安,實在是英雄做的事情。”
班老爹越聽越是訝然,他雖是早預料單飛言出不凡,卻不想單飛對此說的這般詳盡。不知是酒、還是因爲熊熊之火,班老爹臉現紅赤道:“單兄弟實在高見。老夫今日能聽單兄弟此言,已是不虛此行。”
單飛所言自是後人的總結加上自己的分析判斷,見班老爹這般激動,單飛倒是暗叫慚愧,心道你讓我說個大概尚可,但再詳細的恐怕也是不能了。
班老爹稍有湊前,輕聲道:“單兄弟這般見識,本應是胸懷大志之人。”他倒是常理推之,除有趙括紙上談兵外,世人能這般關心歷史、又頭頭是道的論及均是胸懷韜略。
見單飛默然不語,班老爹雖還有絲猶豫,但終於堅決道:“單兄弟,老夫當你是兄弟看待,就不怕告訴你,老夫本有重振先祖雄風的計劃,此去樓蘭就準備實現這個計劃!”
柱子大驚失色,急聲低叫道:“老爹!”他只以爲班老爹喝得多了,這纔將這般大計輕易的說給外人來聽,更是出言搪塞道:“你喝得多了。”
班老爹卻是擺手止住了柱子,沉聲道:“老夫再清醒不過!”
單飛微有訝然。
寒風冷,班老爹心中卻是熱血激盪。
他畢竟是班超的後人,久聞先祖的事蹟,亦難免沾染先祖班超的作風。
要知道班超當年出使西域,第一站就是樓蘭。樓蘭王當初對班超前來本是挺有禮數,可不久後改變了態度變得疏遠起來。班超何等人物,一見就斷定肯定是匈奴派使者前來威脅、這才讓樓蘭王改變態度。班超知道當機立斷的道理,迅疾找了三十六個手下要做掉匈奴來的人馬,有手下猶豫說——班大人和郭恂從事奉命一起來到這裡,是不是要和郭恂商量一聲?班超大怒道——郭恂是個文官,做事雖是細密,但這種事情多個人商量就多分危險,到時候周密或許周密了,但人家要是因此戒備,周密有個屁用?我們如今是以一對百的局面,被人家防備後,我等不要說做掉對手建功立業,恐怕下一刻就要被匈奴人砍了腦袋葬身大漠了。班超召集三十六人說幹就幹,趁夜襲取匈奴人的營帳,一舉幹掉匈奴派來的頭領,不但樓蘭王嚇尿,樓蘭都是舉國震撼,這才讓樓蘭王下定了決心轉投了漢室。
班老爹亦有先祖班超的作風,既然知道單飛的能力,又見其人窮心不窮、談笑露心胸,早知道這等人物可遇不可求,當盡力拉攏。但你既然當人家是兄弟,再遮遮掩掩的無疑爲以後的聯手埋下隱患,班老爹雖是老辣,卻亦熱血,如先祖班超般當機立斷的做了決定。
見單飛微有訝然,卻沒任何震驚的神色,班老爹更肯定此人的能力非凡,要知道一般人聽到他這麼說,不是嚇得股顫就是以爲說笑。
班老爹拿定主意,沉聲道:“單兄弟若是有意……”
他話音未落,有尖銳的哨聲突然破夜空而來。
柱子霍然站立,急聲道:“老爹,有馬賊前來!”
班老爹手中的酒囊一滴酒都未灑出來,冷然道:“怕什麼?”
單飛望見班老爹這般鎮靜,心中倒是有些佩服;班老爹看單飛亦是神色不動,也是暗道此人有種。
聽馬蹄聲緊,班老爹知曉馬賊來勢既如此急勁,殺人越貨的就再無商量。既然大戰難免,班老爹非但沒有畏懼,反不由熱血激盪,喝道:“他們敢來,我們就敢殺!動手!”
單飛一聽馬蹄聲已知道來敵最少過百,終於擡眼望去,就見暗塵衝夜色而凝,盡露死亡的色彩。
商隊中微有騷亂,有依附的商隊聽到馬賊前來,已慌亂的從帳中奔出,
“依丘而避。”商隊中有人冷然喝道:“不聽吩咐者,生死莫怨。”
很多人和無頭的蒼蠅般,聽到那喝聲冷靜,不由均向商隊在中心堆積的小丘衝去,轉瞬到了小丘旁蹲下以雙手抱頭。
這本是約定俗成的規矩。馬賊和商隊間矛盾,本是賊人和商隊護兵間的生死較量,不過若非碰到窮兇極惡的悍匪,只要商人並不抵抗,馬賊亦不會盡殺行商之人。
馬蹄聲近,轉瞬衝到商隊的東方。
單飛暗皺眉頭,心道一路西行未見馬賊出沒,按常理推測,對手來襲應是從西方前來,可敵人居然從東方殺來,顯然迂迴的兜個圈子。
馬賊很有心機。
沙塵高起。
火光顫抖間倏然盡熄!
每個火堆照不到的暗處中均有數個班家的漢子竄出,手中的沙袋急揚,幾乎同時的蓋滅了火堆。
這一招極爲突然,亦是極具作用。
那些馬賊氣勢洶洶的衝來,本是瞄準了火堆的方向。他們知道火堆處就是人羣所在,只要殺到之前,商隊內部慌亂一起,那就是他們馬賊任取任奪的時候。
不想班氏雖無先祖班超的強悍,但行走在盜匪橫行的大漠中,應對來敵的經驗卻是極爲的豐富。
火光一滅,馬賊驀地失去方向,已覺得商隊中殺機暗伏,不由稍有猶豫。就在這時,天地再暗,有極多的沙子霍然從地上飛起,急打在衝來的馬賊之前。
人吼馬叫,馬賊猝不及防間多數迷眼,倒有半數人勒馬有了退意,就在這時,卻有數十個漢子從沙中持盾牌躍出,手中雪亮的鋼刀已斬在馬賊的腿上。
夜冷如刀,刀寒徹骨,有不盡的鮮血在慘叫悶聲中噴灑而出,染紅了如墨的夜。
單飛眉頭微揚,輕嘆道:“西域班氏果然名不虛傳。”
班老爹卻沒有任何自得之意。
有賭不爲輸,賊在難言勝。
微微握緊手中的酒囊,班老爹輕輕的吸氣,老眼中終有冷意凝結。如此接戰,若是尋常的馬賊早有退卻,但在鮮血揮灑中,他卻已看到,馬背上的馬賊竟有數十人齊聲高喝中騰空越過攔截的班氏精勇,終衝到了商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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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人窮心不窮,談笑露心胸。老墨的書訂閱雖然不是很高的,但老墨對寫作的態度是始終認真的,對讀者是始終負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