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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飛怔住。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曹寧兒會把他的賣身契給撕了。
這有幾個意思?
就在不久前,曹寧兒還逼他用百倍的贖金來贖身,可轉眼之間,她又隨手撕了賣身契,這女人究竟想着什麼?
曹寧兒撕了那紙賣身契後,見單飛愕然不語,再不多說什麼,起身向雅間外走去……
“大小姐。”單飛終於忍不住叫道,見曹寧兒就立在他身前一步,卻沒有回頭的意思,單飛輕咳一聲,“我有點不明白。”
“你不是一直想拿回這紙賣身契?如今得償所願,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曹寧兒冷冷道。
單飛沉吟道:“這件事……大小姐可和三爺說了?”
“不用和任何人說,這件事你知、我知就好,何必告訴別人?”曹寧兒冰冷的丟下一句話,再不理單飛,快步下了酒樓。
單飛欲言又止,苦笑一聲,蹲下來撿起了那紙賣身契,拼起來看了下,的確是他的賣身契,上面還有他手印,不過單飛並沒有開心起來。曹寧兒說的簡單,可單飛知道關聯不是說沒就沒的,賣身契撕了,可他是曹府下人這個烙印,不是說改就改的。如今上了這條船,雖不知道是不是賊船,但要下來絕不是撕了賣身契這麼簡單!
曹寧兒快步下了樓,不理旁人詫異的目光,一口氣走到馬車前。翠兒迎上來要說什麼,曹寧兒卻是理也不理,上車徑直落了簾,吩咐道:“回府!”
翠兒着急忙慌的跳上車來,不敢進入車廂,只是在車簾外問道:“大小姐,究竟怎麼了?單飛是不是做了對你不敬的事情?”
“要你多嘴!”曹寧兒呵斥了一句,咬了下嘴脣。
翠兒顯然並不死心,沉默了片刻終於又道:“可他只要不是腦袋有病,就應該感謝大小姐纔是啊?大小姐你聽說他受了傷,親自爲他買了傷藥,又說他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曹家,不顧翠兒的反對,說要將賣身契還給他……”
曹寧兒眼圈一紅,捏着懷中捂的發熱的藥瓶,已聽不到翠兒的絮叨。
她亦搞不懂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爲什麼事情完全不是和她想的那樣?
只是幾天不見的光景,她卻感覺許久的時間,古人都說——一日不見如三秋,可她和單飛才認識幾天?
初見單飛的第一眼,她只感覺單飛的表現和其他家奴不一樣;三叔的器重,讓她不解中帶分期盼;藥堂治病,她見到單飛的鎮定;一串錢的買賣,她明白單飛對事物判斷的觀感。
可這一切不過是女人對男人些許的好感。
不討厭,但談不上喜歡。
這是個不一樣的男人,沒有特意的討好,也沒有刻意的清高,他和她討論過價值的事情,或許在他的眼中,存在的價值只是保持那分清醒和超然。
直到他脣邊接觸到她手指的那一刻,她有如觸電。
自小到大,從未有男人和她有如此親暱的舉動,夕陽下的一幕,溫暖的讓她不知所然。
她終於開始對這個不一樣的男人有了分好奇,旁敲側擊的從三叔口中知道很多有關這個男人的事情。
原來他賣身爲奴到了這裡是因爲要報仇,也是爲了個叫做甄柔的女子。
具體的仇恨,她並不瞭然,但她聽到三叔提及的那一刻,心中不知爲何,竟有了些茫然,她提及甄柔的時候,一直看着單飛的雙眼。
她看到的只是默然。
是心灰如死?還是所有的仇恨造成的怒焰滔天?
她小心的不想再觸動他的敏感,或許在她看來,炙熱的情感終究會消散,但深邃的情感,不會隨着時間而發生改變。
可他爲什麼當街與曹馥爲了如仙爭風吃醋?她很不滿!事後知道不過是誤會一場,她又有分羞然。
不過幾天的光景,她驀地驚覺,原來這個男人在她心中,已經不是伊始初見時的不一般。
她藉故讓車伕休息,讓翠兒去買藥,支開二人後,纔有機會和單飛共乘馬車,他專心駕車的那一刻,卻不知道背後有一雙脈脈含情的眼。
從烏青口中得知他受傷的時候,她心急如焚,親自去藥堂抓藥,傳話讓他回趕,然後她又讓翠兒取了他的賣身契。得知她決定將賣身契歸還給單飛時,翠兒的訝然可想而知,不過翠兒並沒有阻攔。
這丫環看似刁蠻,實際上對她這個大小姐從來都是忠心耿耿,沒有埋怨。
她不知有多麼忐忑的到了酒樓前,想好了萬語千言,她要告訴他——她不想他贖身,並不是刻意爲難,只不過不想他會有什麼危險,甄家勢力不差,要撼動甄家絕非他一人就可以做到,可他這般拼命又是爲了哪般?
話兒早就想了千遍萬遍,但在一下車的時候,她的計劃就莫名的發生了改變。
人生很多時候的轉變不過是在一念之間。
她見到他和蓮花有說有笑的時候,心中有了那麼一酸,她不承認自己是嫉妒,她也不認爲自己應該嫉妒。
蓮花還小,不過還是個孩子,和她曹寧兒根本無法比攀。
可她爲什麼還是冷了臉?是因爲蓮花這孩子感情熾熱的讓她都感覺駭然?那孩子的燦爛似乎只爲單飛一人點燃。
氣憤他爲什麼對所有人有說有笑的坦然自若,可唯獨對她保持着一份恭敬的疏遠?除了在她危險的時候,有那麼一分的關切暖然?
馬車繁沓,心亂如麻。
曹寧兒坐在車上,從懷中掏出那瓶刀傷藥,剎那間只感覺模糊了視線。不知許久的功夫,馬車一頓,翠兒的聲音從車簾外響起,“大小姐,到家了。”
終於回過神來,曹寧兒坐在車上並沒立即掀開車簾,她只是快速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大小姐……”翠兒在車簾外竭力的向車內看着,卻不敢掀開車簾,“大小姐,你……你沒事吧?你不要嚇翠兒,大小姐!”
曹寧兒輕咳一聲,感覺自己聲調恢復正常後,這才道:“我有什麼事?就是咪會兒眼睛。”她又擦了下眼角,這才掀開車簾走了出來。
“大小姐,你眼圈怎麼紅了?你不是在休息?”翠兒訝然道:“你不會……不會是……”她“哭了”兩個字不敢說出來,只因爲跟着大小姐從小到大,還真沒有見到她流過幾次眼淚。
“你胡說什麼。”
曹寧兒扭過頭去,呵斥道:“就是風沙迷了眼。”她自感這個藉口實在牽強,也望見翠兒看着車廂懷疑的眼神,顯然不認爲在車廂裡也能迷眼,但不想再解釋什麼,跳下車來,快步向府中走去。
“大小姐。”這次叫住她的卻是董管家。
曹寧兒不得已止住了腳步,見董管家也有分奇怪的望着她,不等董管家發問,已經搶先道:“這次我和單飛談的很好。”
頓了下,不管翠兒的訝然,曹寧兒補充道:“他的計劃很好,若有什麼要求,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就好。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事情,立即告訴我。”不再理會董管家的愕然,曹寧兒快步走進了庭院。
管家和翠兒的話兒隨風飄來。
——大小姐是怎麼了?
——不知道,早上還很高興,見到單飛後才變成這般,我去問問單飛。
——別,你這丫頭,還嫌大小姐不夠心煩?
——那怎麼辦?
聲音隨腳步遠離,思緒卻隨腳步而放緩,無力的靠在一棵柳樹旁,曹寧兒眼前又浮出了單飛方纔說話的神態。
那是一種瞭然,她雖沒有看破他,但他似乎除了感情外,什麼都瞭然——因爲了然才那麼平淡。
——我知道大小姐不是因爲旁的事情就不顧酒樓生意的人。
一想到這句話時候,曹寧兒昂起了頭喃喃道:“單飛,你說的很對,我不是爲了你不顧曹家的人。你要去鄴城,我不會再攔。”
天藍藍,秋日暖暖,光線照得進廣廈庭院,可穿過扶疏的枝蔓落在樹下伊人身上時,多少有分斑駁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