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微灼,烈日正炎。
一道斜坡蔓延開去,遠方有青山漫漫,白雲蹉跎。單飛人在馬上,看着城南外的風景,始終沒什麼言語。
他正趕往去見曹操的路上,曹操居然不在許都城內。
曹丕一直跟在單飛的身側,見單飛若有所思,小心翼翼道:“單統領,丁夫人住在許都城南駐馬坡的丁家村,她如今有恙,家父一直在丁家村陪着她。如今你不辭辛勞的前往,我倒要替家父表示感謝。”
頓了片刻,見單飛古怪的看着他,曹丕臉色微紅,補充了一句,“我內心對單統領所爲,也是着實感激的。”
單飛看了曹丕半晌,“世子,不用過於客氣,我覺得你對我如以往般就好。”說實話,他倒不太習慣曹丕突然這般恭敬的模樣。
曹丕微有費解,認真琢磨單飛的言下之意。如今的他,對單飛不但恭敬,甚至可說是有點崇拜之意。
長街遭遇死人行刺時,他震驚刺客的所爲,只看到單飛夭矯天際的雄姿,並沒有發現單飛離奇的出現,但昨晚在府門前,他卻是親眼看到了單飛神鬼莫測的手段。
刺客非同凡人,單飛更是神通廣大!
曹丕目睹單飛的奇異,震駭下當夜召司馬懿商議。司馬懿聞言,亦是驚詫不已,卻勸他對單飛恭敬以待就好。
司馬懿明言——小人難纏,君子卻是少計前嫌。他曹丕只要收斂傲慢,虛心些、恭敬些,就不應有太大的問題。
曹丕對司馬懿雖是言聽計從,可總感覺這般相處未免太過簡單,他只望和單飛關係更近,這才竭力的放低姿態。
單飛突然道:“世子,我有一事想要請教。”
曹丕忙道:“單統領請說,我若知曉,絕無隱瞞的道理。”
單飛本想問問曹丕爲何和周不疑很是交好,但看曹丕這般恭敬的模樣,倒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怕這小子藏不住事,反倒打草驚蛇,引發周不疑的警覺。
“那個郭嬛姑娘……”單飛突然想到了郭嬛昨夜的請求。郭嬛對他知曉現狀助力極大,不過雖是這般,郭嬛亦是難以明白周不疑真正的用意,臨別前,郭嬛婉轉的曾說了一句——卞夫人雖是對她感謝,但估計很快要請她離開曹府、甚至許都了。
郭嬛沒有直言,單飛稍有轉念就已明白——從卞夫人的角度來看,郭嬛雖是幫手,卻不像是個安穩的女子。
卞夫人是個聰明的婦人。她爲人處事用中庸之道,卻不意味着她沒有分辨之心,廳堂上衆人的表現都是清清楚楚的落在卞夫人的眼中。
郭嬛和丁家人不對付,丁儀對郭嬛的不滿,甄宓潛藏的戒備……此類種種,落在卞夫人眼中,都是不安定、影響和諧的因素,既然如此,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斬草未萌,讓郭嬛離開。郭嬛頭腦不是蓋的,如何看不出這點?
單飛知道郭嬛臨別說這話的用意——如今大家怎麼說也是合作關係,她郭嬛不能離開許都城,她需要個根基地,她郭嬛若是離開曹府,那就只能跟在你單飛的身邊了。
單飛覺得讓郭嬛留在曹府更好一些,遂道:“她和我倒是談得來。”
曹丕一聽頓時來了精神。
女人的共同話題是男人,男人的共同話題無疑亦是女人。曹丕熱絡道:“單統領可是喜歡郭姑娘?你若是不好意思說,我倒是可以替你說說?”
除了晨雨外,曹丕倒從未看到單飛和哪個女子黏在一起這久,一聽單飛這般說,他難免往習慣的方向想。
單飛差點一口唾沫嗆死。對於曹丕的熱忱,單飛委婉道:“不是這樣的,我只是覺得她一個女子,四處流落有些可憐。”
“對啊。”曹丕贊同道:“單統領,實不相瞞,昨晚內子就和我說了,郭嬛留在府上不是回事兒,若是送回原籍最好不過,她已經和家母說了此事,家母也很贊同。”
單飛不能不說女人在某些方面拖拉,但在某些專長上,還是果斷的不得了。甄宓不知道歷史,可竟能預知郭嬛是個潛在的威脅?
“我聽家母贊同,倒沒有再說什麼。”曹丕拍胸膛道:“但單統領既然說了,我肯定會爲郭嬛在曹府安排個好的住處。”
“那倒麻煩世子了。”單飛客氣道。
曹丕笑道:“單統領客氣了,舉手之勞罷了。家母知道單統領的意思,絕不會再說二話的。”
單飛乾咳一聲,岔開話題道:“要到了吧?”
“已經過了駐馬坡,再過了前面的那條小溪,就是丁家村了。”曹丕知趣道。
單飛微有揚眉,沒看到小溪時,已看到前方路的盡頭,有旌旗展動,槍戈劃空。
是虎騎兵!
單飛一見那隊伍肅穆蕭殺的聲勢,立即認出那是曹操麾下赫赫有名的虎騎,暗想如今許都形勢緊張,曹操突然跑到了城外,難免會有虎騎兵護衛。張遼從隊中迎了上來,帶二人繞過村東一排樹木後,前面一棵好大的榆樹,榆樹之側,有木屋數間。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這本是常見村落樸實無華的寫照,如今的村中,卻是墟煙不起、死氣沉沉的模樣。
張遼到了籬笆院門前而止,低聲道:“世子,司空不想見外人。”
曹丕訝異道:“這可是單統領,不是外人。”
張遼乾咳聲道:“卑職說錯了,是司空說只要見單統領。”
曹丕滿是尷尬,這才明白張遼口中的外人竟然是他曹丕,若是以往,他說不定勃然大怒,可知道張遼和單飛是兄弟,曹丕乾笑道:“原來如此,單統領請進。”
單飛纔要踱入院門,遠處有人喚道:“單統領,稍等。”
趙達說話間疾步走來道:“我正要和司空請示,難得單統領同來,那是最好不過。”這次張遼並沒有攔阻。單、趙二人進入庭院後,曹丕見張遼略有尷尬,微笑道:“都亭侯,可用過飯了?”
單飛不理身後曹丕的寒暄,和趙達入了院子後。趙達輕車熟路的到了一間木屋前,許褚如門板般立在門外,見到趙達冷冰道:“趙大人,司空說了,只見單飛一人。”
趙達略有揚眉,擡高些聲調道:“我有要事向司空稟告!”
“司空說了……今日只見單飛。”許褚不爲所動道。
趙達略有尷尬,不由向單飛看了眼。單飛適才就感覺趙達來的有點兒巧,見狀明白趙達就是等他一塊過來搭個順風車。
隔着門板般的許褚,單飛已看到曹操人在屋中,正背對他們立在一架織機前,身影很是蕭索。知道趙達高點聲調是說給曹操聽,單飛看出趙達的懇請之意,輕聲道:“趙大人,你有什麼要事,可需要我向司空轉告?”
趙達微喜之際,屋內的曹操已道:“趙達,你也進來吧。”
許褚閃開身子,趙達請單飛先行進入,隨後進了屋中,低聲道:“司空,眼下許都城很有些異常。”
房中靜寂。
單飛一入房中,已看清周圍的環境。木屋簡陋甚至可說寒酸,四處有些漏風,已經難遮風雨,房中唯有一架織機、一個殘舊的竹凳而已。
曹操的一隻手有些顫抖的按在身前的織機上,似是根本沒有聽到趙達的話,並沒有應聲。
趙達卻不放棄,繼續道:“司空,就在昨日,世子連遭到兩次暗算。刺客很是不可思議的奇詭,若非單統領恰逢迴轉許都,兩次援手,世子說不定已遭遇不測。”
曹操默然。
單飛見狀,不能不說張遼不讓曹丕進屋是明智之舉。曹丕兩次遇襲幾乎送命,若是知曉父親這般反應,一定懷疑自己是不是撿來的。
趙達眼中閃過擔憂,還是執着道:“數月前,夏侯淵將軍奉司空之名去迎傳國玉璽和蔡文姬,不想回轉的路上,突遇劫匪搶走了玉璽。”
單飛微有意外,不知道有誰這般膽量。
趙達繼續道:“幸得夏侯將軍神勇,派兵追回了傳國玉璽,明日就會送至許都。但在這時,卻有流言蜚語傳了出來,有人說許都最近怪事連連,多是爲政者不德之故……”
單飛暗自皺眉,心想這不像是無意的言論,而更像是有意爲之了。眼下許都的爲政者就是老曹,流言這麼說,矛頭明顯就是指向老曹。
若是一天前,他還是思量誰有這般膽子,可今日的他卻是清楚的知道,是蠱毒在發難!
暗中興風作浪的恐怕不止一股勢力!
曹操仍是沉默,趙達心中憂慮,仍不放棄努力。事實上,曹操不理朝政已有些日子,甚至開始拒絕和他趙達相見,就因爲知道曹操要見單飛,他才瞧準這個時機搭個順風車稟告事情,錯過了今日,一切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
“夏侯將軍搶回傳國玉璽,到了別有用心之人的口中,也變成了所謂的天意所歸,玉璽歸漢意味着……”趙達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道:“意味着天子劉協要重掌大權……司空,你需要慎重對待此事……不能……”
他話不等說完,就聽曹操突然道:“你知道嗎?這架織機……”
趙達愣住。如今許都的局勢很是嚴峻,一不留心就會有極爲嚴重的後果出現,他想到了曹操的萬千反應,卻不想曹操會這般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