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立國至今百餘年,趙家子孫經過代代繁衍開枝散葉,如今有皇室血統的宗室可謂成千上萬,自然相關的事情就多不勝數,爲了應付這種局面,宋朝專門成立了宗正司管理各處的宗室子弟,一把手往往由趙氏子弟擔任。
能在上萬的族人當中脫穎而出,這個趙士程顯然極有過人之處。
看得出陸游既想見到唐琬,心中卻又猶豫不決,宋青書便假裝不明就裡地勸道:“陸兄,既然人家盛情相邀,不如過去看一看吧。”
“好……好吧。”陸游本來就在掙扎着怎樣選擇,聽到宋青書這般說,便在心中安慰自己,不是我故意去打擾她,而是宋兄弟要求去的……
在丫鬟的帶領下,宋青書與陸游二人很快來到一艘畫舫之中,只見剛纔那夫人正溫柔地替身旁一個儒雅的中年文士斟酒,聽到這邊動靜,下意識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待看到進來的是陸游,手腕不禁一抖,酒壺中的酒也就灑了出來,淋溼了旁邊那文士的衣裳。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夫人慌忙掏出手絹替那文士擦拭。
“無妨。”那文士站了起來抖了抖衣裳,對陸游苦笑道,“陸兄,實在不好意思,我要先去換一件衣服,怠慢之處,還望海涵。”
陸游心中巴不得他去了就不回來,不過嘴上依然禮數周到:“趙兄客氣了。”
宋青書在一旁看得暗暗撇嘴,這兩人可是正兒八經的情敵身份,卻在這兒搞這些面上功夫。不過他同時也佩服兩人的風骨,不管他們心中真實是怎麼想的,但至少表現得謙謙君子,非常有風度。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趙士程離開時把丫鬟也帶走了,如此一來場中只剩下宋青書、陸游、唐琬三人而已,儘管畫舫外還有不少僕人,可是離裡面有點距離,只要小聲一點,裡面的人說了什麼,外面的人根本聽不到。
宋青書不得不感嘆這姓趙的真是心大,居然敢讓妻子和她的舊情人單獨相處。
其實前世讀到這段悽婉的愛情故事的時候,除了替陸、唐二人感到惋惜之外,對另一個主角趙士程也充滿了佩服,他一直也很愛唐琬,在沈園偶然碰到陸游之後,也非常大度地讓妻子和前夫敘舊,沒過多久唐琬鬱鬱而終,他卻終生未再娶,實在是一個溫潤如玉的君子。
正因爲如此,宋青書剛纔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世界的趙士程,面如冠玉,氣質儒雅,特別是脣角那絲若有若無的微笑,讓人有一種如沐春風之感。
可讓他意外的是,這個趙士程居然還是一個高手,儘管他隱藏得很好,但如何能逃過宋青書如今的法眼?
就算放到江湖之中,趙士程也算得上是個一流高手,至少一身武功還在陸游之上。
本來他會武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是他刻意隱藏就有些詭異了,宋青書相信,莫說陸游,就是他枕邊的妻子,身邊的丫鬟小廝,恐怕都不知道他會武功。
“婉妹……”陸游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思念,吞吞吐吐地喚了一聲。
宋青書眉毛一挑,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呆在這裡有些不合時宜,便假裝欣賞沈園裡面的景觀,走到了遠處另一邊。
“陸先生請自重,如今我已是趙夫人了。”唐琬面無表情,淡淡地說道。
感受到她的冷淡,陸游苦澀一笑:“他……他對你還好麼?”
“相公對我很好,不勞陸先生操心。”唐琬依舊十分冷淡。
陸游心中一痛,苦笑道:“我知道你還在氣我……可母命不可爲……”他說得情真意切,眼中隱隱泛着淚花。
唐琬馬上打斷道:“這些陳年舊事還提它作甚?如今我已嫁作他人婦,先生也已經另娶新人,再說這些還有意義麼?”
陸游如遭雷噬,臉色變得蒼白無比,良久過後方纔吐了一口氣:“不錯,已經沒意義了。”
看到他彷彿站都有些站不穩,唐琬抿了抿嘴脣,別過臉去,終究沒有說什麼。
“陸某家中還有事,就先行告退了。”陸游拱了拱手,連宋青書也來不及叫,便失魂落魄地轉身離去。
宋青書對唐琬點點頭,也跟隨陸游離去,臨走之時回頭望了一眼隔壁房間方向,這個趙士程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妻子嘛……
“陸兄,陸兄……”
陸游彷彿落荒而逃一般,走得極爲迅速,宋青書又不好當衆施展輕功,只能一路小跑,好不容易纔追上了他。
“不好意思,讓宋兄弟見笑了。”看到宋青書,陸游終於有些清醒過來。
“情之一物,千百年來不知道讓多少癡男怨女肝腸寸斷,何笑之有?”宋青書幽幽一嘆。
“如今雖有癡男,卻未見怨女,”陸游苦笑道,“不過她如今生活美滿幸福,我該高興纔是。”
宋青書搖了搖頭:“陸兄誤會唐小姐了,若是她真的已經視你作路人,剛纔縮在袖子裡的手爲何緊緊握在一起,連指甲都差點陷入了肉裡?顯然唐小姐也是在極力忍耐心中的激盪之情。”
“真的麼!”陸游驚喜交集,他知道以宋青書的功力絕不會弄錯,興奮地便想轉身回去。
宋青書卻攔下了他:“陸兄,你可想好了?”
“想好什麼?”陸游一呆,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宋青書只好提醒他道:“如今你們一個有婦之夫,一個有夫之婦,你這回去少不得會引起軒然大波。若是你鐵了心要奪回摯愛,做兄弟的二話不說,就陪你去將他搶回來,莫說他趙士程只是一個南宋宗室,就算他是趙…….是當朝太子,也不被我放在眼裡。”
宋青書原本想說就算對方是趙構,他也照搶不誤,不過想到陸游畢竟是南宋的臣子,又素來忠君愛國,沒必要在這上面與他發生衝突。
接着他又話鋒一轉:“不過把她搶回來容易,接下來該怎麼辦纔是爲難,到時候你能在各方的責難下保護好她麼,令堂素來與她不睦,肯定不會允許你們破鏡重圓,到時候你又何去何從;還有一個問題,唐小姐回來了,陸兄又將現任夫人置於何地?”
宋青書早已從陸冠英口中得知唐老夫人勒令陸游休掉唐琬之後,已經重新給他娶了王家小姐做妻子。
“若是陸兄有勇氣面對這一切,宋某便去替你將唐小姐搶回來。”宋青書說完後便靜靜地望着陸游,等着他的決斷。
聽了宋青書這一番分析,陸游整個人便呆立原地,這些問題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潛意識刻意不去想而已。
其實他心裡清楚得很,這些問題他一個都解決不了,既然如此,回去還有什麼意義呢?
想到昔日種種恩愛的甜蜜,再想到如今雙方勞燕分飛的無奈,陸游心神激盪,忽然抽出腰間長劍,在旁邊石壁上題了那首流傳千古的《釵頭鳳》: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一旁的宋青書可謂全程見證了這段典故的過程,唏噓莫名的同時,心中也在暗暗尋思:造成兩人愛情悲劇的原因,表面上是陸母從中作梗,實際上卻是陸游不夠強大,無論是心理還是實力,若是他真的足夠強大,剛纔那些問題就根本不是問題。
如今自己這麼多紅顏知己,遇到的苦難只會百倍千倍於陸唐之間,自己只有在這個世界成爲最強大的男人,方能保護那些心愛之人,避免這種悲劇的發生。
題詞完畢後,陸游便不願意在這沈園之中多呆片刻,拉着宋青書匆匆離去。因爲見到唐琬的緣故,他也不願意回到陸府面對陸母等人,便差遣小廝回府通報,自己則在路邊隨便找了一個酒家,點了店中最烈的酒與宋青書對飲起來。
宋青書知道他心中難受,也不再說什麼安慰他,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喝起酒來。
他們並不知道,兩人離開沈園沒多久,趙士程接到緊急公務,便先行離去,唐琬在沈園中發了很久的呆,方纔帶着丫鬟離去,不過離開沈園的時候,恰好看到了陸游留下的那首釵頭鳳。
唐琬整個人如遭雷噬,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忍着心如刀割的痛苦,讓丫鬟找來筆墨,也在那堵牆上留下了自己的迴應: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雨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詢問,咽淚妝歡。瞞,瞞,瞞!
寫完過後,唐琬整個人便彷彿失了魂一般,任由丫鬟攙扶着她離去。
……
借酒消愁愁更愁,陸游與宋青書對飲,不知不覺外面天就黑了。
連酒家裡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宋青書苦笑道:“陸兄,該回去了。”
大詩人大文豪素來都酒量驚人,陸游自然也不例外,兩人足足喝了二十八壇酒,幸好宋青書功力已臻化境,稍微一運功便能驅散酒意,否則還真喝不過眼前這bug。
“我不想回去……”陸游咕噥一聲,便砰地一聲栽倒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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