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陳嫂子就把睡在牀上的狸小茶叫了起來，給她換上嶄新的粉白布裙。
穿上裙子的她就像晨間帶着露珠的芙蕖，既嬌俏，又帶着一股子的清貴之氣，美得不可方物。
“小茶可真漂亮。”陳嫂子難掩眼中的讚歎，她把傻愣愣的狸小茶帶到梳妝的銅鏡前，指着銅鏡裡那個模糊的影子說：“這是誰家的姑娘啊，怎麼長得這麼漂亮！”
小茶自然是不會回答她的。
陳嫂子自言自語了一會兒，眼圈漸漸泛紅。她這輩子什麼都好，嫁的是自己喜歡的男人，成親後也對她很好，但是終身憾事便是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十五歲成親，十八歲的時候還能安慰自己年紀不大。二十歲的時候心裡慌了，三十歲的時候只剩下絕望。
今年陳嫂子已經四十五了，早就斷了有孩子的這個希望。她看着狸小茶就覺得喜歡，心裡一直想着要是這個孩子是自己的就好了。所以她對狸小茶非常好。
現在，今天是虎子來提親的日子。
他們村子的習俗，男方來提親女方答應後就要到那裡住到成親那日，那裡已經準備好了她的屋子。只等着她的入住。
虎子是陳嫂子看着長大的，狸小茶嫁給他算是一個好的歸宿。她把狸小茶帶到炕上坐好，把狸小茶的幾件衣服給裝進包袱裡，方便待會兒走。
這些衣服有兩件是虎子買的，有兩件是陳嫂子熬夜做的，布料雖然算不上多好，但是針腳細密，一看就知道做的人下了很大的心。
如果狸小茶清醒着，她一定會很捨不得陳嫂子，這世上沒有誰會對誰無緣無故地好，像陳嫂子這樣的，實在是太難遇到。
但是狸小茶心裡空蕩蕩的，什麼都裝不進去了。
太陽升到一半，一陣嗩吶聲在村子裡吹響。
正在家裡或是田地菜園裡的村名都伸着頭往外看，只見穿着新布袍的虎子肩上扛着一隻還亂踢着四角的綁着紅布條的狍子，身後的幾個人身上也帶着東西。
一對大雁，一塊兒豬肉，還有一雙紅色的小巧的女式繡花鞋。
一個平日裡就八卦的大嬸問虎子：“虎子，您這是去哪家姑娘家啊！”都是一個村子的，看這個禮物就知道虎子是去提親。不過也沒聽說虎子跟村子裡哪個姑娘走的近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虎子道：“是陳嫂子的乾女兒！”聲音洪亮，讓人一聽就知道他的心情很好。
“陳嫂子哪兒來的乾女兒？”
“是我從林子裡帶來的那個姑娘，叫小茶。”
大嫂聞言，心裡全明白了。原來虎子是早就對那個姑娘有意思，只是爲了提親方便纔給那個叫小茶的姑娘找了一個“孃家”。
她是個天生愛熱鬧的，又看着虎子給的禮太多了，反正沒事兒做，拍拍衣服跟在提親的隊伍後面。
村子裡難得有喜事兒，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陳嫂子，陳嫂子。”
“唉，來了。”慢悠悠地走到門前打開門，陳嫂子笑着道：“這初登門啊門可不能白開，虎子你看着辦吧。”
“哈哈哈，虎子你丈母孃不給你開門啊！”
“衝進去衝進去！”
身後的人在起鬨，虎子心裡高興極了，他現在一想到狸小茶就在屋子裡等着他，十分痛快地掏出一個大紅包順着門縫遞給陳嫂子。
陳嫂子掂了掂手裡的紅包，故意慢吞吞地道：“看在你這麼誠意十足的份上，今天這門啊，就給你開了。”
門驟開，一隊人衝了進去。
院子裡頓時鬧哄哄的，但是帶着淡淡的溫馨。
那些跟着拿禮物和起鬨的都是村子裡的小夥子，都是虎子的朋友。他們噼裡啪啦地跟在虎子的身後走進屋子裡，一眼就看到坐坐在炕上的狸小茶。
她很安靜，雙手放在膝蓋上。
粉白的裙子，粉白的臉，睫毛微微顫動着。
這是一個和他們村子裡的女孩子不一樣的女子，精緻，柔美，無論什麼樣的形容詞放在她身上都不爲過。她彷彿天生就是特別適合這些明亮的顏色，襯得她愈發地美。
一屋子的人都傻了，站在門口怎麼都不敢邁開腳步走進去。
還是跟進來的陳嬸子看他們這副樣子覺得不好，推了推虎子的背說：“小茶今天早上吃了三個油餅，恐怕是有些乏了，”
“好，我帶她回家就讓她休息，家裡最近也沒有什麼事，再說也有我。”
陳嫂子跟虎子說着話，那些因爲狸小茶容貌感到震驚的人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眼前這個長得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居然是個傻子，一個安靜的傻子。
大家心裡呼了一口氣，不過心裡都在想，要是給他們這樣一個漂漂亮亮的媳婦兒他們也半點都不嫌棄是傻子。
衆人哄哄鬧鬧的，虎子也難得地有點不好意思。他撓撓後腦勺，虎生虎氣地對狸小茶道：“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一輩子都寵着你，不讓你受苦受累。”
“……”
“走，我們回家。”
禮物全都是給陳嫂子的，至於那雙大紅色的繡花鞋，陳嫂子本里想蹲下身給狸小茶穿上的，但是虎子二話不說自己蹲下身拿着繡花鞋小心翼翼地給狸小茶穿上。
狸小茶安安靜靜地垂垂着眼睛，眼珠子動都沒有動。
虎子也不介意，他彎下腰對着狸小茶，陳嫂子拉着狸小茶的手，十分不捨地把狸小茶扶到他的背上。
村子的習俗，這也是女人這輩子唯一一次的光明正大的能夠趴在自家男人的身上。這條通向虎子家的路彎彎曲曲的，又長又蜿蜒。
來到虎子家，虎子娘早早地便在堂屋裡等着。
她一聽到響起的鞭炮聲，“刷”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門口。看到揹着狸小茶進來的虎子進來了，眼裡閃爍着淚光道：“來了來了，來了就好啊。”
她把早就準備好的一個碗在虎子走進來的時候摔在第上：“歲歲平安，歲歲平安。”
而在閻王殿裡，找不到人的子月他們已經翻了天。那場大雨之後接連的幾場大雨洗刷了一切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