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爸爸嫌他太文靜,跟個女孩子似的。
長大了點,爸爸嫌他一身傲骨,不懂得爲人處世。
成年後,爸爸對他挺滿意,他卻開始反感過於束縛的生活,去了晉城外婆家。
他沒有長歪,可他的心早就不往大人們所謂的正道上走。
他很慶幸自己喜歡上的是葉錦年,能夠理解他,能夠配合他,他才能清醒剋制到現在。
爸爸說他安穩自由的生活是他給的,他卻從未領情。
難道沒有他這個兒子,爸爸就不努力嗎?
爸爸爲了拼個好前程,疏忽家人的時候,可曾問過他們是否願意這樣活着?
媽媽是爸爸背後的好女人,他卻做不到毫無怨尤。
他想要活的自在,不用藏着掖着,不用天黑必須在家,生怕有個意外。
被過度的保護對他來說,是另一種傷害,很深的那種。
葉錦年說他低調,神秘,事實是他已經放棄了掙扎,不敢高調。
難道他不想勇敢肆意嗎?
他想,可他知道他不能。
媽媽說,享受了父親帶來的富貴,就要承擔隨之而來的壓力。
他反問:“我可以不要這樣的家庭嗎?”
媽媽沒有回答,只暗自抹淚。
那時他覺得自己特別不是人,因爲有些人還在爲生存艱難的拼搏,他卻一副不稀罕所擁有的,想要追尋內心的渴望。
後來他聽一個同好說:“都說娶媳婦難,需要房子車子,難道跟男人在一起不難嗎?更難啊!飯量都要大一些。”
那時他愣住了。
恍然明白,如果沒有爸媽給的一切,他連喜歡葉錦年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當他的合夥人。
吃過飯,老何招呼着三個年輕人去散步,何太太叮囑他添一件外套,夜晚風涼。
他笑呵呵的應下,去換了件厚一點的外套纔出發。
走了大約十分鐘,老何攬住了顧謹遇的肩膀,將重心依靠在了他的身上,對他道:“你跟你爸長得挺像的。”
顧謹遇嚴重懷疑老何是體力不支才故作跟他親暱的,而他認識他父親,便是最合適的理由。
程何卻覺得太反常,他父親從來都不是這麼容易跟人親近的人。
“爸,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程何問的時候,聲音都在發顫。
老何立即站直,笑道:“我瞞着你?我是你老子,瞞着你的事情多了。”
葉錦年頓時心慌,扯了扯程何的袖子。
顧謹遇則往河邊走了走,看着月色下的波光粼粼,感慨道:“聽我爸說,冬泳很爽,有點想下去試一試了。”
葉錦年跟不上顧謹遇的節奏,沒想好怎麼接話,就見顧謹遇直接坐到了草地上。
“還是郊外的夜空比較美。”顧謹遇說着,直接躺了下去,驚呆了程何和葉錦年。
老何笑了笑,走過去坐下,並招呼程何和葉錦年一起。
程何是不想坐的,可葉錦年已經乖乖的坐過去了,他只能一起。
“你們認識多久了?”老何語氣平和的問。
葉錦年不敢直接回答,程何也靜默了幾秒,顧謹遇則很積極:“我跟程何剛認識幾天,跟葉錦年認識了兩年多吧。”
“八年七個月。”程何仰頭看着夜空,一邊回答,一邊慢慢躺了下去。
既然爸爸選擇輕鬆的聊一聊,他也沒必要再那麼緊張了。
葉錦年聽着,不禁唏噓。
時間過的真快,他跟程何居然認識八年了。
老何有些辛酸,似是很意外程何回答的這麼精確。
記得有多清楚,心裡就有多酸楚吧。
“程何,你恨爸爸嗎?”老何輕笑着問,看似很隨意。
程何是恨過的,可他說不出口。
“不恨!”葉錦年急忙喊道,“程何很感激您,很敬重您的,他跟我說過。”
“是嗎?”老何笑了,“他都沒跟我說過。”
葉錦年:“他不好意思跟您說,怕您說他跟個女孩子似的。”
短暫的寂靜後,老何愧疚道:“程何,對不起。”
程何笑了笑,沒說話。
曾經是真的恨爸爸總嫌棄他太文靜,長得也太秀氣,可他就是那個性子,他能怎麼辦?
爸爸總想要他能在一堆孩子裡遊刃有餘當個領頭的,他卻總是默默的待着,誰也不想理。
有一次爸爸應酬回來,喝多了,他拿了毛巾幫爸爸擦臉,還給他倒了水,卻是被爸爸一腳踹翻。
爸爸對他怒吼:“滾!別礙老子的眼!老子需要你伺候嗎?老子想要的是一個接班人!接班人知不知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那種!”
他疼得眼冒金星都不敢哭出來,怕惹惱了爸爸。
媽媽將他抱起來時,他咬着嘴脣死忍着,用力的抱着媽媽,默默祈禱爸爸媽媽不要吵架。
他害怕,害怕這個家散了。
哪怕他並不喜歡這個冷冰冰空蕩蕩的家。
媽媽沒有吵爸爸,只是輕輕的說了一句:“他還是個孩子,他只是很愛你。”
爸爸沒吭聲。
後來爸爸有沒有跟媽媽道歉,他不知道,反正沒跟他道歉。
或許爸爸根本不記得那麼嫌棄過他的暖心舉動吧。
“葉錦年,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老何扭頭看着葉錦年,笑的有些苦澀。
葉錦年揪起心來,“嗯,您問。”
“我兒子這麼好,你爲什麼不喜歡我兒子?”老何問,聲音有些哽咽。
葉錦年懵了,程何也懵了,顧謹遇也一動不動。
這走向太出乎意料。
不是要拆散他們嗎?
怎麼還替程何抱不平了呢?
“我不反對你們,你能接受我兒子嗎?”老何又道。
葉錦年徹底懵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程何也被嚇到了,慢慢坐起來,驚詫而恐懼的看着老何:“老何,你怎麼了?你是不是要死了?”
老何愣了一下:“混賬,說什麼話呢?老子想開了不行嗎?”
程何不信:“發生什麼事了嗎?”
老何沉默良久,扯了個理由:“前幾天看新聞,有兩個女孩子殉情了,因爲家人不同意。老子,老子早就知道你喜歡男孩子。老子很反對,可老子不想你因爲這件事活不下去。”
程何忽然就掉了眼淚。
這個回答,他不信!
因爲他曾經故意讓爸爸看到類似的報道,爸爸的反應及其冷漠,說他要是爲了誰要死不活的,就趁早去死,別死在他面前礙眼。
爸爸有這麼大的轉變,一定是有其他的事。
他這樣,太像在交代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