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桃站在樓梯口把着門,杜翠竹夫妻倆被堵在中間,身後杜盈秋端着一大盆熱粥。
沒等杜翠竹仗着輩分訓人,杜盈秋先將粥盆往前一送,滾燙的粥差點撒出來,逼着夫妻倆讓出了一條道來。
“去叫你乾孃來,幫着給大家把吃的分了。”
洪災前,二房家特地屯了糧,此時拿出來給大家分吃的,也不是趁火打劫做生意,和藥草一般平價,什麼也沒賺。
孫叔立刻帶着兩個青壯上前接粥盆,孫嬸則把山桃拉着一起分粥,“四丫乖,來幫乾孃。”
實則是想着杜盈秋對着自家爹孃,有些話不好當着外人和孩子的面講。
山桃聽話得在一旁幫手,但耳朵一直支棱着,只要聽到樓梯口動靜太大,準能第一時間衝上去,杜翠竹那模樣,只能說不愧是杜氏的妹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貪財,偏架子也大。
“好了,我跟你爹過來也累了,大河村水災鬧的厲害,我倆還沒吃飯呢。”杜翠竹翻了個白眼,聞着屋內飄來的粥香,吸了吸鼻子,擡腳就要往裡走。
杜盈秋將背後的門關上,守在樓梯口居高臨下道:“我知道大河村水災鬧得厲害,怎娘不去大姐家或者去三妹家,來我們這寒舍作甚?”
見杜盈秋一副不饒人的模樣,杜翠竹雙目圓睜,“杜盈秋,你這是在怪你老子娘我?當初是你做了丟人現眼的事,現在我願意踏進你家的門,那是給你體面。沒有孃家人撐腰,你知不知道你在山家算什麼!?”
“幾年不見,咋這麼不懂事了,娃不會好好教,還氣你娘。”杜爹也幫腔道。
聽杜翠竹說自己,杜盈秋沒什麼反應,就算是原主,嫁入山家也不是她的錯,等杜爹說了山桃,她才橫起了眉毛,“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當年娘你不爲我着想,現在又能給什麼體面?想進我家的門還妄議我女兒,我們家窮地小,招待不好您兩尊大佛。”
在門後山桃抓着大湯勺,蓄勢待發,聽自家孃親揚眉吐氣才鬆了口氣就聽見門外傳來了撕扯聲,立刻拉開了門。
杜翠竹叉着腰命令杜爹去抽杜盈秋耳光,門忽然被拉開,山桃一把將自家孃親拽進門,將湯勺揚了上去,泡在粥裡滾燙的湯勺恰巧迎上了杜爹甩來的手掌。
“燙燙燙!”
杜爹縮回手連吹了幾口氣,一時不敢妄動,孫叔孫嬸也一併露了面,朝着不客氣的夫妻倆放去眼刀。
屋裡大小夥子一堆,還有嘴上戰鬥力彪悍的大娘嬸子,那些大娘嬸子擠開前排湊熱鬧的小子,一人一句就戳起了杜翠竹的心窩子。
“喲,這不是大河村杜氏的招婿女嗎?來咱這窮山溝做什麼,兩個姑爺不在縣裡富貴着嗎?”
“你不知道,人家杜家嫁女兒規矩重着呢,地主妾室最優,有家底的續絃也可,她算人傢什麼正經丈母孃。”
“來找秋娘耍什麼威風,當初秋娘的事做孃的有一半的罪,現在還好意思上門。”
......
活了半輩子的歲數,什麼樣的人彼此沒見過,何況兩個鄰村,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借住在此,大娘嬸子們的舌頭早閒得快生鏽了,此時一可幫二房出出氣還還恩情,二可以自己鬆鬆口,不帶髒字就能把杜翠竹損到地底裡。
眼瞅着杜翠竹臉色被氣得一點點漲紅,連說了好幾個好,拽着杜爹轉頭走了出去。
剛安置完一樓的雞,山二郎跟岳父岳母撞了個正着,還沒開口客套一番,便被杜翠竹狠狠瞪了一眼啐了一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岳父岳母咋了?”山二郎上樓問妻女道。
山桃想了想晃了晃擦乾淨的湯勺,“姥爺練鐵砂掌失敗了,可能正傷心吧。”
“噗嗤——你個促狹的妮子。”杜盈秋被山桃一句話逗樂了,心頭那點微不足道的陰霾也一掃而空,將山二郎拉了進來,“不必理會,進來吃飯了。”
然而杜翠竹夫妻倆也沒離開,轉頭又去找了杜氏,許是兩家有了共同敵對的二房,杜氏這回竟給開門了。
關起門來各家有各家的熱鬧,然而等這雨又下了好幾天,傳來村外的消息越來越不容樂觀。
大河村淹死的,被沖走的村民有十幾個,在雨水裡傷了的病了的更不計其數,這還只是一個村的,蒼江縣裡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山桃這些日子,除了跟山二郎學文習字,剩下的時間都在望着天色,心裡記掛着在縣裡的師父和高小姐。
當下這樣的緊要關頭,大夫是急需的,估計官府也會好好對待師父,但高縣令行賄之事若隨着這場水災敗露,他罪有應得了,卻難免連累家眷。
“雨停了?”山桃推開一條窗縫,雖天色依舊陰沉,但好歹止住了雨勢,“爹,娘,我想去趟縣裡。”
知道她心中牽掛,夫妻倆也不阻攔,只多等了些時日,天色漸明,積水漸退後,才借了孫家的牛,往縣裡去。
一路上雨水才消退,地上一片泥濘,牛車走得很慢,越靠近官道,就有越多來自四面八方的災民往蒼江縣裡涌。
不同青山村知根知底的鄉親,雖災民見着可憐,可山二郎也不敢輕易搭乘,加快了行程,停在了縣門口。
蒼江縣的情況比他們預料的要好一些,只門口多了些衙役在管束進縣城的災民,還有富貴人家設的粥棚置在路邊。
花了幾文錢寄放好牛車,山二郎扛着兩袋糧食,跟妻女進了縣,去保濟堂卻撲了個空。
“四丫來了?”保濟堂的夥計和山桃早熟悉了,連忙招呼着,“紀大夫不在這店裡,在城西的義診攤。”
放下給紀大夫帶的兩袋糧食,三人又一路問尋着感到了城西。
遠遠看見了一排靠牆的攤棚,掛着縣城裡幾家藥鋪的店號,認準一個保字,紀大夫帶着店內的藥童正忙得不可開交。
“丫頭?來得正好,均保忙不過來了,快幫我抓藥。”
剛站穩腳的山桃聞言直接擼起袖子,淨了手便接了方子抓藥,她識字對藥草又熟,手腳麻利不輸在店裡做了兩三年的藥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