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聞新來到1908拿車鑰匙準備去找張璇,走進門,看到陸潛一人坐在沙發上。
“我出去一下。”高聞新不願多話,對陸潛打了聲招呼,拿上鑰匙,準備出門。
陸潛沒有說話。
走到門口,高聞新卻又停下,迴轉頭問:“心情不好?”
“啊……”陸潛回應說,“一個人靜一下就好了。”
高聞新頓了頓,又走回到陸潛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在想什麼?”
陸潛沉默一會,忽地擡起頭來,咧嘴笑着:“我……太差了。”
高聞新看着陸潛的眼睛,兩人就這樣對望了幾秒,高聞新仰頭哈哈笑起來,說:“我聽了你的事蹟,跟你救巨擘時的英勇可是天壤之別,是怎麼回事?腦子短路了嗎?”
陸潛的笑容僵着,有點撐不住,低下頭來,靜默片刻說:“我以爲在救巨擘的時候我已經克服了那種叫害怕的感覺,可是……”
高聞新說:“哦?聽千足說你對當時自己救巨擘時作的事完全沒有意識……”
“我記得自己是怎麼跳到樹上去的!”陸潛很堅定地說。
“哦,”高聞新眉毛上挑,“那麼說,你其實只是不記得怎麼殺人的了,是真不記得了,還是不想記得?”
陸潛沒有回答,迷茫地搖搖頭。
高聞新坐下來說:“褲子是乾的嗎?”
陸潛迷惑地看向高聞新,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高聞新指指陸潛的褲襠,擡起頭回憶說:“我第一次遭逢戰鬥,是14歲吧,那時候,”頓了頓,看着陸潛的表情:“我尿了褲子。”
陸潛怔住,兩眼微眯,懷疑地看着高聞新。
他不免疑心高聞新在消遣他。
高聞新咳了一下說:“所以我很懂得什麼是恐懼。”接着他眼睛亮了些,繼續道:“恐懼是種力量,每個人都是先懂得了恐懼,才更瞭解生活的。”他扭頭接上陸潛的目光:“恐懼會把人逼回到一個角落,在這個角落學會生活。無論你是一個富家子還是一個窮光蛋,是天賦異稟,還是個普通人,沒有經歷過困住手腳的恐懼,都只是一個孩子。可以從這個角落邁步走出去的時候,你會發現世界不一樣了。所以……”
高聞新站了起來:“我非常看重成人禮的一個原因就是,我覺得這是一個教會人學習恐懼的課程。好好學這一課,逐漸習慣,直到沒有了這種感覺,你就懂得生活了……慢慢來,沒那麼簡單。”
高聞新走到門邊,指指劉尚瀾的房間說:“可是那個比你還小一歲的千足,爲了你硬扛在了前面,這個事情你要記得。作爲一個男人,擋在女人的前面,是你退無可退的最後一個角落,這個角落不能失守,無論什麼時候。”他向陸潛豎了下大拇指,關門出去了。
陸潛看向劉尚瀾的房間,那個自己也躺過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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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璇給高聞新的住址是凱旋豪庭13#1802。
“這個女人的行事風格真夠高調。”高聞新從社區停車場走上來,看到一排排的低容積建築,大型的游泳池,綠意掩映的庭院,完善的社區設備,想想自己租住的城中村違章房,不禁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迎接他的是什麼。極有可能是一場惡戰,但他卻心中有些期待。雖然剛剛面對劉尚瀾的傷勢時他怒火攻心,但馬上要見到張璇時,怒氣彷彿小了些。
高聞新又搖了搖頭,把一場風月約會的可能性從腦中搖出去。作爲一個X處的女任職人員,讓他心中有着這樣的期許,本來就是對敵技術之一,他很清楚。
按了樓下門禁,張璇甜美的聲音應了聲,門禁便開了。高聞新高度警覺,電梯直上18層。
沒有任何異樣,站在1802門前,門縫微開。
高聞新斟酌了一下推門的力度,終於還是決定以極輕微的動作把門劃了開,慢慢地走了進來。
一陣百合的香氣襲人而至,終究不同於他自詡爲後現代風格的單身男人的陋室。
轉頭便看到張璇半斜倚在客廳的沙發上,着一身白色裕袍,兩條修長的小腿從裕袍中露出,輕搭在地上的皮草上。
天色已經昏黃,窗戶又掩上了沙簾,幾盞白色的壁燈微亮,屋內視線不算好。沙發前的茶几上方吊着一盞不算張揚的水晶燈,發出的黃光攏住茶几,突現了几上一瓶斜擺在酒架上的紅酒。紅酒前的高腳杯閃着亮光。
高聞新心如電轉,遠距離作戰他不是張璇的對手,若要衝過去,茶几與酒都是阻礙,上方又被水晶燈隔了上路,他要想突襲,勝算大大降低。
便扭頭環視整個房間,擺置不算奢華,但總體溫馨愜意,一派都市女白領格調。
張璇淡淡的語調響起:“高老師既然來了,何必總想着打打殺殺?暑期沒有課業,我又沒有朋友,一人閒得無聊,就多陪我說說話好了。這酒,平時我自己不捨得喝的。”
高聞新干笑一聲,說:“你可以讀我的思想是吧?”
張璇坐直身子,手臂從裕袍中多滑出些,臉龐更多地暴露在燈光下一些,壓低了聲音說:“互相猜來猜去是你們男人的愛好,我沒這個興趣,嘿嘿。”
高聞新走到幾前坐下,沒有端酒,瞥了一眼酒瓶,說:“韋莞斯,列級名莊的酒,路西法,你的行事作風太不像十九局的人了。”
張璇呵呵笑了,說:“我們要求的是隱秘,又不是自虐。我淡交得很,對私人情況守口如瓶,那麼我自己私下怎麼用度,又有什麼打緊?你還不是在學校裝得如何窮酸樸實,一放假這就開着車到處跑了?”
高聞新皺皺眉:“你怎麼知道我開車來的?”高聞新也可以入侵別人大腦,但他深知一個人大腦中信息量之巨大可怕,深如大海,想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其實難比登天。
張璇說:“女人天生對氣味敏感。你身上的汽油味壞了我的花香。”
高聞新舉起酒杯,仰頭而盡,放下杯子道:“我不懂紅酒,我來是問它的!”說完把懷中的照片掏出丟給張璇。
照片上赫然是被擊斃的怪獸。
張璇表情嚴肅起來,夾雜着輕微的吃驚,放下酒杯拿起照片細加端詳,片刻,說:“從哪裡來的?”
“我的小組成員在林區作野生訓練時撞上的。”高聞新說,“上次你說這是你的隱私,我理解爲是你們X處的機密,我便不管。但無論哪個級別的扯蛋機密,前提是不要禍害到我的人!”
張璇把照片鬆開,照片飄浮着, 自行碎裂成片片,飛向垃圾筒。她擡起眼睛來看着高聞新,說:“如果我執意不說呢。”
高聞新音調立時提高:“我的一個組員已經重傷躺在牀上不能動了!”
張璇把眉頭一挑:“你奈何不了我!你的女下屬,多受傷幾個有什麼打緊!”她着重強調了一下“女”字。
高聞新啞然,定定神說:“你怎麼知道受傷的是我的女下屬?”
張璇仰身回沙發靠背上去,說:“猜的!早聽說你手下女隊員居多。”
高聞新愣了愣,頗感無語,想起張璇說自己奈何不了她,沉聲道:“不要太自信,我們可以再試練下。”
張璇點點頭,說:“好了,我可以告訴你所有我所知道的。但我有一個條件。”
高聞新繼續看着張璇。
“條件就是,你不能參加成人禮,在成人禮的日子裡,你完全在A市陪着我!”
張璇不再說話,含了一口酒等着答覆。
高聞新眉頭大皺,盯着張璇的眼睛看,想判斷這裡面有多少開玩笑的成分。
張璇卻好像拿出了一生中最嚴肅的表情,沒有半點戲謔的跡象。
高聞新點點頭,緩緩說:“成人禮我本來就不會參加的,但,也不等於可以在A市,可以告訴我你爲什麼要我留在A市嗎?”
張璇的眼珠轉了轉,奇道:“你不參加成人禮?爲什麼?”
高聞新下巴擡了起來:“有來有往,先回答我爲什麼要我留在A市!”
張璇啞然,笑道:“真是沒有紳士風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