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丹尼爾探長

這輛“美洲豹”在正對着自由鍾公園入口處的十字路口闖了紅燈,在大衛王街向左轉彎後,它沿着施洛莫-哈默雷街開到扎哈爾廣場,然後在蘇雷曼蘇丹路上一直向東北方向行駛,始終不離老城的周邊。

沙漠中的太陽穩穩當當地升到了橄欖山上方,昭示了清晨的來臨。它溫暖着世界,把黃銅色或金色的陽光大片大片地潑在原本灰色的城牆上,那筆法像是出自一名狂亂的畫家。

“美洲豹”匆匆地穿過逐漸明亮起來的破街,此時人行道和旁邊的衚衕裡已經出現了三三兩兩早起的人:貝都因牧民趕着他們的牲畜朝老城東北角的城牆走去,爲星期五的牲畜集市做準備;從附近村子裡來的戴面紗的婦女放下成匹的鮮豔的布和一籃一籃的水果和蔬菜,想要參加大馬士革城市入口處的路邊集市;穿着黑色長外衣和白色護腿的哈西德主義者三兩結伴往雅法的集市走去,他們的眼睛都盯着地面,行色匆匆,急着到西城牆那裡趕上今天第一次祈禱;搬運工們頭戴便帽,彎腰把巨大的柳條箱扛在窄細的後背;麪包師的小夥計們帶着成串掛在結實的鐵桿上的芝麻百吉圈去送貨。

在其他情況下,“美洲豹”的主人也許會注意到這些,也許比這些更多。他對這個城市的感情永遠不會衰減,無論他看到多少次這個城市的景物,聽到多少次她的聲響,嗅到多少次她的氣息,他都會被深深地吸引住。但是今天早晨,他的心思卻別有所屬。

他轉動方向盤,拐到了施繆爾-本-阿達雅街上。再向左急轉彎一次,就上了通往斯格柏斯山最高峰橄欖山的路上。那座山峰是這個城市的最高點,被人稱爲“耶路撤冷之眼”,那次著名的暴行就是在這兒發生的。

馬路上橫放着探照燈和金屬路障。在路障後站着邊境警察——是這名司機認識的一個德魯茲人,名叫薩爾曼.阿費。阿費面無表情地觀察着四周,兩腿分立,穩穩地站着,一隻手放在套着皮套的手槍上,另一隻手捻着他濃密的黑鬍鬚。當“美洲豹”駛近時,他示意讓車停下,走到敞開的車窗前,認出了司機,因此點了點頭。他們簡單地互相問候了一下,隨後路障就被移到了一邊。

“美洲豹”通過崗哨之後,司機眺望着山頂,審視路旁沿途停放的汽車;流動的囚車;從阿布.卡比爾病理學實驗室來的運輸車;一輛藍白相間的警車,藍色的閃光信號燈還在閃着;阿費的吉普車;一輛帶有警徽的白色沃爾沃。技術人員已經到達,穿制服的警官們也到了,可是隻來了兩個人。沃爾沃的旁邊站着副警務宮勞罕爾和他的司機。但是沒有警方的發言人,沒有新聞記者,沒有病理學家的蹤影。司機一邊想着這些,一邊將車停在離其它車輛較遠的地方,關掉引擎。旁邊的乘客座位上放着一本記事本,他一把抓起,下了汽車。

他是個小個子、深色皮膚、看上去很乾淨的男人,大約五英尺七英寸高,一百四十磅重,三十七歲,但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小十歲。他的衣着很簡單——白色的短袖棉質襯衫,黑褲子,腳上穿着涼鞋,沒穿襪子——除了一塊便宜的手錶和一枚細金絲工藝製作的華麗的結婚戒指以外,沒有佩戴其它任何首飾。

他的頭髮濃密,顏色很深,緊緊地糾結在一起,修剪成了中等長度,那種髮型被美國人叫做“非洲式”,戴着一頂黑色的小奇帕斯魯加帽——紡織而成的室內便帽——邊上飾有紅玫瑰。“非洲式”髮型下的臉削瘦而平滑,臉色像攙了很多奶末的咖啡,皮膚緊繃在線條明晰的骨骼上:顴骨高而尖,鼻子挺拔,嘴脣很寬,飽滿而彎成弓形。只有他左手上部的皮膚呈現另一種顏色——灰白,佈滿皺摺,有的地方還反光,縱橫交錯着許多傷疤。

他的眉毛彎曲的形狀讓人以爲他總是對一切充滿驚奇。眼窩深陷,裡面藏着一對明亮的大眼睛,睜子閃着奇異的金棕色光芒,睫毛長得近乎女性化。在其他情形下,他很可能被人當作有拉丁或加勒比血統的人,或是摻雜了大量阿茲待克血統的伊比利亞人。至少有一次,他被錯認爲膚色較淺的黑人。

他的名字叫丹尼爾-沙拉維.沙威。實際上,他是出身於也門的猶太人。時間、環境和偶然的原因使他成了一名警官。才智和勤奮又使他的警銜升到了國家警察南區中的探長。在他職業生涯中的大多數時間,他是個偵探。最近兩年以來,他一直從事重案偵查,在耶路撤冷,“重案”這個詞很少用來指今天早晨使他來到斯格柏斯的這類案件。

他按人們活動着的地方走去。運輸人員坐在他們的車裡,穿制服的警察正與一個身着民兵制服的老年人談話。丹尼爾多看了他幾眼:六十好幾到七十出頭的年紀,瘦卻十分結實,白頭髮剪得很短,短而硬的白鬍須。他似乎在向警察們發表演說,手指向路西側旁邊的一個溪谷,用手做出各種手勢,嘴脣動得很快。

勞罕爾站在幾碼之外,好像對老人的演講頗不以爲然,一邊抽菸,一邊看錶。副警務官穿着一件黑色的針織襯衣和灰色的便褲,好像他沒時間披上他的制服。穿着便服,不繫飄帶,他看上去更顯得矮胖,而且的確更不引人注目。當他看見丹尼爾走近時,他丟掉香菸,在地上用腳碾碎,對司機說了幾句話後,司機便走了。不等丹尼爾走到他跟前,他已經迎上前去,大腹便便,邁着小而快的步子。

他們在中途相遇,輕輕地握了一下手。

“可怕,”勞翠爾說,“像屠夫乾的。”他說話時,下巴上的肉像空的水袋似的顫動。丹尼爾注意到他的眼睛看上去比平時更疲倦了。

勞孚爾的手在他的村衣口袋中摸索,然後掏出一包香菸來。英國產的橢圓脾。準是最近這次去倫敦旅行的紀念品。他點燃了一根菸,從鼻子裡呼出兩股煙霧來。

“屠夫似的。”他又說了一遍。

丹尼爾朝着穿哈加制服的人揚了揚頭。

“他就是發現那東西的人?”

勞孚爾點頭,“斯克萊辛格.雅克夫。”

“這地方是他日常巡邏的一部分嗎?”

“是的。從老哈達薩,繞着大學,經過艾米利亞-凱瑟琳醫院,然後再往回走。來來去去,每天晚上走五趟,每週六個晚上。”

“對他這把年紀的人,這段路可不短呢。”

“他是個厲害角色。他說他用不着睡很多覺。”

“發現那東西時他已經走完幾趟了?”

“四趟。這是最後一趟了。沿着這條路走回去,然後開着他停在斯德羅特-丘吉爾路上的車回家。回法國山去。”

“他做工作記錄嗎?”

“巡邏結束後在他的車裡寫。除非他發現什麼不一般的情況。”勞爭爾苦笑了一下。

“所以我們也許可以精確地確定那東西被拋在這裡的時間。”

“取決於你在多大程度上聽信他的話。”

“有什麼不能相信他的理由嗎?”

“在他這個年紀?”勞罕爾說,“他說他能肯定那東西以前不在那兒,可誰知道呢?他可能不想顯得太粗心大意。”

丹尼爾望着那個老人。他已經停止了說話,像尺子一樣筆直地站在兩名警察之間。他揹着M—1型卡賓槍的樣子,彷彿那槍是他的一部分。他的制服熨過,但又穿皺了。他該屬於那種老兵型,全身上下沒有一點粗心邋遢的地方。

丹尼爾轉過身面對着勞孚爾,用他的殘手舉起他的記事本,翻開,抽出筆。

“他說他是什麼時候發現那東西的?”他問。

“五點四十五。”

在他接到電話之前整整一小時。他放下筆,充滿疑問地看着勞孚爾。

“我想讓事情安安靜靜地進行下去,”副警務官公事公辦地說,並沒有道歉,“至少在我們能夠找到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前保持安靜。不要記者,不要發言人,最少的工作人員。不與任何不屬於調查小組的人進行任何沒有必要的談話。”

“我明白了,”丹尼爾說,“萊維醫生已經到這兒了嗎?”

“來過,又走了。他今天下午要驗屍,還要給你打電話。”

副警務官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的香菸,然後又噴了出來。

“你看是他又回來了嗎?”他問,“我們的灰色朋友?”

這個問題提得太早了,丹尼爾想。即使對於一個已經在任職期間取得了巨大成就的人來說也是一樣。

“證據符合嗎?”他問。

勞孚爾的表情說明他沒有重視這個問題。“地點是符合的,不是嗎?有其他‘灰人’作的案剛好在這附近發生嗎?”

“其中的一件——馬可維西案。離這兒遠一些,在那邊林子裡。”

“還有其他幾件案子呢?”

“兩件發生在謝克亞拉。第四件——”

“的確如此。”勞罕爾打斷了他的話,“所有人都在半徑爲半公里的範圍內。也許那混蛋要在這個地區乾點什麼神經事出來。”

“也許吧。”丹尼爾說,“那些傷口怎麼樣?”

“到那兒去,你自己看看吧。”副警務官說道。

他轉過身去,邊抽菸邊咳嗽。丹尼爾離開他,敏捷地爬下溪谷裡去。兩名技術人員,一男一女,正在屍體旁工作着,屍體用白布蓋着。“早上好,沙拉維探長。”男技術員帶着不自然的尊敬說。他對着陽光舉起一個試管,輕輕搖晃了一下,然後把它放進一隻敞開的證據箱中。

“斯坦費爾德,“丹尼爾跟他打了個招呼。他掃視了一下這個地點,搜尋着某種啓示性的新發現,卻只看到石頭的灰白色和土壤的暗褐色。橄欖樹的枝幹在塵土中扭曲着,枝頭上閃着銀亮的綠光。一公里傾斜多石的山地之外,是幽深狹窄的埃爾約茲幹河道。還有謝克亞拉,它那些亂作一團的巷子和香草色的房屋。閃着青綠色光的是熟鐵製的鐵花窗,之所以漆成這種顏色,是因爲阿拉伯人認爲這種色彩能抵禦惡魔。美國人地盤上的塔樓和尖頂與各種角度的電視天線交織成了一張網。

沒有濺開的血跡,沒有擠壓出的樹葉汁液的痕跡,在伸出的樹枝上也沒有一點點不小心掛住的布料纖維,更沒有地理方面的蛛絲馬跡,就只是在一棵樹下放着一具白色的屍體,孤零零的,不合時宜地放在那兒。像一枚蛋被一隻粗心的巨鳥從天上掉落下來。

“萊維醫生檢查完了以後說什麼了嗎?”

“他咂了半天舌頭。”斯坦費爾德拿起另一隻試管,檢查了一下,又把它放下。

丹尼爾注意到箱子裡有幾個石膏模子,就問:“有清楚的腳印嗎?”

“只有穿着哈加制服的那個人的腳印。”技術員厭惡地說,

“就算有其他腳印,也得讓他給毀了。他還嘔吐來着,就在那兒。”他指着布單左邊一米遠的地方一堆乾燥發白的東西。“沒吐在屍體上,算他沒瞄準,不是嗎?”

女技術員是新僱來的,叫埃維特爾。她跪在地上,蒐集樹葉、小樹枝和羊糞蛋的樣本,將它們鏟到塑料袋裡。她乾得很快。一言不發,臉上帶着專注的表情。當她封好袋口後,她擡眼看了看他,做了個鬼臉說:“你不會想看這個的。”

“千真萬確。”丹尼爾說,他跪下來,撩開布單。

屍體的臉並沒有被破壞,她翹起的樣子很不自然,用半閉的模糊眼睛盯着他。非常可怕,就像將一個洋娃娃的頭安在了遭受了一場屠殺的身軀上。那是一張年輕的臉,暗黑色的皮膚,比較圓,前額和下巴上有幾顆青春痘,黑色的長髮呈波浪形,很有光澤。

她能有多大?他想。十五歲,還是十六歲?他胸中一下燃起了怒火。埃維持爾正盯着他看,他這才發現自己早巳握緊了拳頭。他很快鬆開了手,感到指尖在顫動。

“你發現她的時候,她的頭髮就是這樣的嗎?”他問。

“是什麼樣的?”斯坦費爾德問。

“乾淨,梳過的。”

技術員們對視了一下。

“是的。”埃維特爾說。

斯坦費爾德點點頭,然後停下來,彷彿在等他問下一個問題。然而再沒有問題了,他聳了聳肩,重新投人工作中。

丹尼爾靠得更近了一些,吸了吸鼻子。死亡的氣味開始從屍體上散發出來,但他還是從中分辨出了肥皂特有的清潔芳香的味道。有人替她洗過。

他擡起頭,繼續查看臉部。她的嘴微微張開,露出雪白而較大的牙齒。下排的牙既擁擠又有缺口。上面有顆犬牙不見了。可以判斷,她不是一個富有的女孩。耳垂穿了孔卻沒有佩戴耳環,沒有部落圖騰,沒有傷疤胎記,或是任何瑕疵。

“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嗎?”

“事情哪有那麼容易。”斯坦費爾德說。

丹尼爾又盯了一會,然後停止了對個人特徵的查找。他改變了他的觀察角度,把臉部當作一個整體來尋找種族特點。她看上去像東方人。但這說明不了什麼問題。那是一張耶路撤冷少有的、能明確說明其種族的臉,無論是阿拉伯人,阿什凱納茲人,德魯茲人,布哈拉人,亞美尼亞人。每個種族都有他的標準形象,但他們共同的特點卻有很多。他曾見過太多金髮碧眼的阿拉伯人,太多黝黑的德國人,所以他對自己猜測種族的能力十分自信。不過,如果能找到什麼作爲開端還是很讓人高興的……

一隻發光的綠蒼蠅落在了屍體的下脣上,開始摸索亂爬。他轟走了它,眼睛不由向下移動了一些。

喉部被深深地割開了,從耳朵到耳朵,割斷了食管和氣管,割開了脊髓的象牙色球狀突起,離完全割斷頸部只差幾個毫米。小都用巴首劃了圈,腹部肋骨以下的右側也被切開,刀口向下切到骨盆,又向上回到左側肋骨處。從傷口切開的皮瓣處可以窺見組織的碎片還有着光澤。陰部則是一大團無法辨認的淤血。

他胸中的那把火更加猛烈了。他把屍體頸部以下的部分重新蓋好。

“她不是在這兒被殺的。”他說。

斯坦費爾德點點頭,表示同意。“沒有足夠的血跡證明她是在這兒被殺的。實際上,幾乎這兒一點血跡也沒有。看上去她好像已經把血流光了。”

“你指什麼?”

斯坦費爾德指着傷口處切開的皮瓣,“屍體上沒有血。傷口下可以看見的部分是蒼白的——像實驗室裡的標本。血流光了。”

“有沒有精液?”

“沒有明顯的精液——我們取了刮下的碎屑。萊維的內部器官報告會告訴你更多的情況。”

丹尼爾想起來他所見到的對屍體生殖器官的破壞,“你覺得萊維醫生能從腔中取到什麼標本嗎?”

“你得去問萊維醫生。”斯坦費爾德“啪”地一聲關上證據箱。

“有人徹底地把她弄乾淨了。”丹尼爾說。與其說他是對這兩名技術人員說,倒不如說是對他自己說。

“我也這麼想。”

箱子旁邊放着一架照相機。

“你已經拍完照片了嗎?”

“所有的一般照片。”

“再額外拍點照片吧。萬一用上呢。”

“我們已經拍完三卷膠片了。”斯坦費爾德說。

“再拍一些,”丹尼爾說,“我們可別讓阿鮑特布爾的倒黴事再發生一次。”

“我可與阿鮑特布爾沒有任何關係。”斯坦費爾德辯解說。但是他臉上的表情顯示出來的遠比辯解的成分多。

他嚇壞了,還在使勁隱藏着恐懼,丹尼爾心想。他放柔了他的聲調。

“我知道,邁爾。”

“那次是幾個從北區借調到國家警察局的幾名偵探,”技術員接着抱怨說,“他們拿走了照相機,在亮室裡打開了它——證據就這樣沒了。”

丹尼爾會意地搖搖頭。

“由於偶然的原因?”

“還能有什麼?那是什麼人的侄子。”

“不出所料。”

斯坦費爾德檢查了一下他箱子裡的東西,關上它,在褲子上擦了擦手。他瞥了照相機一眼,終於拿起了它。

“你想再拍九卷?”

“再拍兩卷,行嗎?”

“好吧。”

丹尼爾在他的記事本上寫了些宇,站起來撣撣他的褲子,又看了一次那個死了的女孩。她臉上凝滯的美麗,對她的玷污……年輕人,你最後的思想,最後的苦惱是什麼?

“屍體上有沙子嗎?”他問。

“什麼都沒有,”埃維待爾說,“甚至腳趾之間都沒有。”

“頭髮裡有嗎?”

“沒有,”她說,“我梳過了。我梳它之前,它看上去很完美——用洗髮水洗過,還定了型。”停頓了一下,她又說:“爲什麼會這樣?”

“是個有戀發癖的人。”斯坦費爾德說,“一個變態人。你和變態人打交道時,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是不是,探長?”

“當然。”丹尼爾說了聲再見後,又爬回溪谷之上。勞罕爾已回到他的沃爾沃裡,正在用無線電講話,他的司機站在路障後面,正與阿費閒談。穿哈加制服的老人仍然夾在兩名警察中間。丹尼爾遇到了他的目光,他很正式地點點頭,如同鞠躬行禮一般。丹尼爾向他走過去,但被副警務官的喊聲叫住了。

“沙拉維。”

他轉過身去。勞孚爾已經從車裡出來,正朝他招手。

“怎麼樣?”當他們面對面站在一起時,副警務官發問道。

“就像你所說的,屠夫似的。”

“它看上去像不像那混蛋乾的?”

“表面上看不像。”

“具體點說。”勞罕爾命令道。“這一次死的是個孩子。‘灰人’的受害人往往年齡更大些——三十多歲的樣子……副警務官揮了下手,不同意他的意見。“也許他的口味變了,”他說,“產生了對年輕妓女的……“我們並不知道她是不是妓女,”丹尼爾說,“灰人總是從傾0面切入,在喉部的左測。池割開主動脈,卻從不切得這麼深——這一點是能說明問題的,因爲那個跡得部落的女人活的時間足夠好講話了,她描述說他的刀是把小刀j而這個可憐的女孩幾乎是被砍了頭,這是一種更大更重的兇器乾的。”“如果他變得更加暴怒☆武裝得更好了,情況會怎樣?”勞罕爾說,“他會越來越兇殘。這是性罪犯的模式,不是嗎?”“有時是這樣的,”丹尼爾說,“但是差異的程度已不僅僅是強度問題了。‘灰人’的重點放在上半身,他會捅進胸部,但從不涉及腰以下的部分。還有,他是在當場殺死受害人,在他們開始之後,這個人是在別的地方被殺的。有人洗了她的頭髮,梳好,還把她擦得很乾淨。”勞罕爾拍起頭問,“那說明什麼?”“我不知道……副警務官抓起另一支橢圓脾香菸,把它塞進嘴裡,點着了,暴躁地噴着煙霧。“又一個,”他說,“又一個瘋狂的雜種出沒在我們的街道中。”“還有其他可能的情況。”丹尼爾說。“什麼,還有另一個吐通吉?”

“這種情況也需要加以考慮。”

“他媽的。”

“費茲-吐通吉……”丹尼爾暗自念着這個名字,腦海中隨之出現了他的面孔:長臉,兩頰深陷,暴牙,在每張逮捕證照片中都一樣懶洋洋的眼睛。他是來自希伯倫的拙劣的小偷,惟一的本事就是讓警察逮着。他絕對是無足輕重的,直到那次去安曼的旅行使他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回來時,滔滔不絕地喊着口號,糾集了六名擁護者,在離海法港不遠的一條側巷中綁架了一名女兵。他們在加默爾山中了她,然後勒死了她並且分了屍,使案子看起來像姦殺。北區的巡邏隊在阿卡城外追上了他們,試圖用槍對準他們迫使另一名在逃犯也坐進他們的車裡去。隨後便開了火,七名團伙成員中的六名一命鳴呼,包括吐通吉,沒死的那名成員出示了由法塔赫中央指揮部頒發的書面命令。

“通過肢解來獲得解放,”勞孚爾唾棄地說,“這正是我們所需要的。”他若有所思地做了個怪臉,說,”好吧,我會適當進行調查,看看近來又出現什麼新的團伙沒有。”他起步沿着大路走上去,這條路一直通向者希伯來大學校園寂靜的南側邊牆。丹尼爾走在他身旁。

“那麼還有什麼其他的可能性呢?”副警務官問道。

“復仇。情殺。”

勞罕爾仔細琢磨了一下。

“那未免過於殘忍了,你不覺得嗎?”

“如果激情發揮了作用,情況就不受控制了。”丹尼爾說,“不要你說的對,我想這種可能性很小。”

“復仇,”勞孚爾思索着,“你看她長得像個阿拉伯人嗎?”

“沒法判斷。”

勞孚爾似乎不太高興,彷彿丹尼爾對於阿拉伯人應該長成什麼樣有獨特見解,可就是不肯說出來似的。

“我們首先要做的,”丹尼爾說,“應該是查出她的身份來,然後從那開始順藤摸瓜。我們得把小組集中起來,越快越好。”

“好,好。本.阿里能來,祖斯曼也行。你想要誰?”

“哪個也不要。我想要納哈姆-施姆茨。”

“我以爲他已經退休了。”

“還沒有。他明年春天退休。”

“怎麼這麼晚。他是拉破車的老牛,快油盡燈枯了。他缺乏創造力。”

“他有自己發揮創造力的方式。”丹尼爾說,“聰明,堅韌——非常適合從事案卷工作。而這個案子裡必定有大量案卷要處理。”

勞罕爾向空中呼出一口煙霧,清了清嗓子,最後說:“很好,就要他吧。你的副探長怎麼找?”

“我要約瑟夫-李。”

“免費蛋卷,啊?”

“他很有團隊合作精神,非常瞭解城裡的街巷,而且不屈不撓。”

“他有多少殺人經驗?”

“他曾查出了那個穆斯拉拉老太太的死亡時間——她是被匪徒塞住了嘴而窒息死的。前不久,他開始參加了對灰人一案的調查。此外還有達奧得,我也要。”

“那個從貝瑟勒漢來的阿拉伯人?”

“就是他。”

“那樣一來,”勞孚爾說,“局面會很尷尬。”

“我考慮到了。可是有利有弊。”

“你把好處說給我聽聽。”

丹尼爾說了,副警務官聽着,臉上的表情很溫和。他仔細地想了一陣,說,“你想要一個阿拉伯人,好吧,我答應了。但你必須小心從事,滴水不漏。如果出現了安全問題,他會立即被調出去——既爲他好,也爲我們自己好。而且還會被記錄在你的檔案裡一直跟着你,寫成任期內的大過。”

丹尼爾對他的威脅置之不理,又提出了一個要求:“這麼大的東西,我恐怕還得需要一名法醫。在俄國處有一個年輕人叫本-阿哈隆——”

“不可能的。你別指望了。”勞罕爾說。他轉身朝他的沃爾沃走回去,迫使丹尼爾不得不緊緊跟着,好聽清他在說什麼。“照常規辦事——只有一名法醫——而且我已經選好了。是新僱來的,叫埃維-克漢,剛從特拉維夫調來的。”

“他有多大本事,這麼快就能調職?”

“年輕、強壯、有熱情,在黎巴嫩已經獲得了一枚勳章。”勞孚爾停了一下,“他是平尼-克漢的三兒子。”

“克漢不是剛剛過世嗎?”

“兩個月以前過世的。死於心臟病突發,都是因爲壓力和緊張。你讀讀報紙就會知道,他生前是我們在以色列議會中的朋友之一。他的這個孩子記錄很不錯,我們是在幫他遺孀的忙。”

“爲什麼調職?”

“私人原因。”

“私人到什麼程度?”

“與他的工作無關。他與某位上司的老婆出了點什麼事。亞什-大衛多夫的金髮碧眼的妻子,是一流的美女。”

“這很說明問題,”丹尼爾說,“他明顯缺乏良好的判斷力。”

副警務官擺擺手,對他的反對不以爲然。

“她的故事可說來話長了,沙拉維。她主動追求年輕男人,明目張膽地對他們賣弄風情。沒有理由讓克漢一個人承擔責任,因爲他也是被她迷住了。給他一個機會吧。”

他的聲調說明他已經不願再聽到更多的爭論了。於是丹尼爾決定不再在這個問題上對他施加壓力。他幾乎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他可以讓這個克漢做很多默默無聞的案頭工作,多到足以讓他忙個不停,離麻煩事遠遠的。

“好吧。”他說,突然沒有耐心再談下去了。他回頭又看了一眼穿哈加制服的老人,開始在腦海中思索向他提什麼問題,思索一種接近一個老兵的最佳方法。

“……絕對不要與新聞界打交道。”勞孚爾正在對他說,“如果發生任何消息的泄漏,我會馬上找你。你直接向我彙報,我要了解所有情況。”

“當然。還有什麼事?”

“沒有了。”勞孚爾說,“把這件案子解決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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