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小城的街頭飄着落葉,無人的街道上透露出着蕭條,路邊牆邊的角落裡躺着無力向前的人。聽說今年的夏季南方不少地方洪澇,北方不少地方旱情嚴重,這是上天在懲罰世人麼?
“佈施了佈施了……”
一聲清脆悅耳的叫喚,那些等死的難民的眼睛中猛的爆發出對生存的渴望,互相攙扶着從地上爬了起來,如蟑螂一樣從各個角落中涌出在街邊駐望。
只見一個弱冠一副書童打扮的少年從街角處拐入,一邊跑一邊大聲的喊道:“城門口每日早晚施粥,還設有醫棚,所有有困難身上有疾之人皆可去城門口醫治。”
“白翊,是他。”
躲在暗處的我看着他從我面前跑過不由嘀咕了一句,想到他身邊那兩個身份不凡的老人,我輕咬了下手指頭,轉身離去。
有他們出面佈施這些百姓應該便能渡過荒年了吧。
我擡頭望向遠方,聽說那裡有座大山,山上建着一個天機閣,天機閣內呈放着一塊天外之石,可天機矇蔽。凡入此方地界的人在天外之石的影響下命運輪盤都被蒙上了濃霧,無法窺測,所以我也無法用周王神測測出小烏的下落。
如今越洲已到,但越洲卻那麼大,這小烏該往何處找?
端木朗帶着他的小藥童去請他越洲朋友幫忙尋找,到至今都還沒回來,也不知是否有眉目了。
想己那小藥童,這小藥童與小烏長得這般相似絕非偶然,這兩人肯定有某些聯繫。所謂的事過既妖,所以我堅信他能幫我找到小烏,將他帶回來。
記得第一次見到小烏……
那日是驚蟄,春雷初動,我正在土地廟前沐雨嬉戲,忽見一小人兒從遠方跑來。雷電不斷的從天劈,他在電網之中不停的躲閃,驚慌失措,眼中淚光隱伏……
忽然,他的眼睛一亮,飛快躍過我躥進我的土地廟中,躲在神壇我的金身下。
“轟……”
來我這破廟中躲雷劫的精怪有不少,但我怎麼也沒見過這麼一坨黑漆漆像人形的東西,等雷劫過去後居然從神壇拉出一個長鬍子的小男孩。
那雙畏畏縮縮的眼睛至今難忘。
緣份吧!或許是……
回到府邸,流歡與姬祈依偎於葡萄架下,濃情密意,羨煞衆人……
我遠遠的避開,往東廂而去。
書房中善兒趙華正在練字,韓流韓拿着一卷書坐於玉案前。夕陽西落,餘暉灑在他們的身上,一切都那麼的溫馨與自然。
耳朵上的逆鱗莫名的發燙,我用手摸了摸,也不知道最近是怎麼了的。
拐出迴廊,一襲紫蘭對襟長袍的端木影優雅的從落花中走來,腰帶上掛着一枚白蘭花青葉玉佩在他纖長如玉的手掌中轉動,煞是好看。
“我要上集市買着膳食,同去?”
他微笑着說道。我微點了下頭,轉身與他並肩往大門走去。
經過那個掛滿青紫葡萄的葡萄架,瞄見葡萄架下耳鬢廝磨的一雙人影,端木影莫名的撇了我一眼說:“聽說他們準備回家族完婚。”
完婚……
我的心無由一窒,強顏道:“他們經歷波折如今可得圓滿,真是可喜可賀。”
“真心的?”
撇了一臉懷疑的他一眼,心口不一的回:“自然。”
他白了我一眼,一臉的不信。我沒理會他是否相信,深深看了姬祈一眼,轉身離開。
小城裡黃昏的街道比白天熱鬧的多,一個個都是衣衫襤褸之輩,只見他們面露喜色往城門處的粥棚走去,又有不少的人歡歡喜喜的拿着藥包與熱騰騰的饅頭從城門處走來隱入衚衕小巷中。
商店內點起了昏暗的燭火,我們閒聊中走入了一間酒樓,點了些一些飯菜和一壺烈酒打包帶走。出酒樓時卻聽粥棚那裡出事了,從那些剛從粥棚過來的人描述,有許多的官兵在那把守了起來不讓人靠近。
難不成官府不開糧倉政災還不許別人救?
我不免有些好奇,扯着端木影的衣袖往熱鬧的粥棚處走去。
走近城門發見城門處一個簡陋的粥棚被披甲的戰士包圍,十幾個帶刀的侍衛與之對恃,中央兩個老者雲淡風清的站着,似山上青松,任爾東西南北風,不屈不撓……
立於外圍遲遲不願離去的百姓望向老者的目光中透露着焦慮之色。
“駕……駕……駕……”
一支百人從遠方奔來,馬蹄齊動,砂塵飛揚,我不由後退一步揮了揮近身的沙塵。
衆騎兵的擁護下,一匹紅鬃寶馬上下來了一個身着蟒袍,頭束金冠,鬢生華髮的男人。腳邁龍虎步,雙目含威,一舉一動帶着一股信服之氣。
只見他躬身揖首道:“古先生,尚先生,孤王對兩位先生仰慕已久。今日兩位先生能入越洲救助孤王的子民,孤王心感萬分,還請兩位先生過門一敘。”
秦王,此人便是秦王。我不由上下打量了這秦王一眼,方覺此人不簡單。此人身上隱生帝王之氣,來日角逐皇位之人必有他。
在我想索間,那頑固的古先生甩一下袖,擺譜呵斥道:“退去。”
尚先生則彬彬有禮回秦王一禮。
古先生見狀不滿的撇了尚先生一眼,不屑的斜視着秦王,冷哼罵道:“亂臣賊子爾,也值你的禮。”臉上帶着嫉惡如仇的憤恨。
這古先生真是可愛,三歲小兒,七十歲的老翁,喜怒不藏之人甚讓人惱怒,也讓人親近之。
尚先生被呵斥則笑盈盈的輕輕晃了下頭,表示他對古先生這犟脾氣表示無奈,向秦王拱了下手告罪。
秦王忙回了一禮,被古先生再三刁難他絲毫不惱,依然一副禮臣下士的模樣,繼續邀請道:“先生,孤王在府中已備了薄酒,還請兩位先生過府一敘。”
“不去。”
古先生大呵了一聲,欲轉身向外圍攔住他去路的士兵投去冷冽如冰的目光。
攔截的將士被逼退了一步,請示着看了秦王一眼,秦王含笑的看着古先生道:“既然兩位先生看不上孤王的美酒,那孤王只有去先生府上飲清茶了。”
古先生整個人如被晴天霹靂劈中了一般呆立在原地,艱難的轉過頭,臉色難看的擠出了句:“無恥。”並向尚先生投去求助的目光。
‘無恥’這句話也是我想說了,這秦王纏人的功夫真如巨蛇,被纏上便難再逃來。
尚先生嘴角含笑,意味深長的盯着古先生好一會,轉身向秦王溫聲道:“秦王,這外圍的百姓還等着老夫粥飯呢。”
“好。”
我小聲不由爲這善周旋的老者喝了一聲彩,對比起那頑固不化的古先生,這位尚先生可有手段多了。
一旁的端木影卻打擊道:“你可別高興太早,我看這兩個老人遲早落入這秦王之手。再者這兩人本有歸順之心,原本這粥棚只要尋兩個下人來打理便可,而這兩人卻帶着這麼多的侍衛而來,還讓人四處奔走告知,分明在向秦王提醒,‘我來了,快來接駕。’這兩個老人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與端木影說話間粥棚已重新佈施,士兵們整理着周圍那些畏懼不前的百姓向前,秦王拿着勺子爲前來的戰戰兢兢的老百姓舀粥……
看着這場變味的佈施,我微微蹙眉,與端木影一同轉身離開。
回到家裡時天已經全黑了,美麗流歡姑娘正拿着火摺子將屋內的燈燭逐一點亮。善兒與趙華拿着一把乾果子坐在大廳中的椅子上,兩人不時推桑一下,怪笑了幾聲,還調皮的躲到桌子下去玩耍……
見我們回來了兩人連忙飛奔了出來。
“孃親,孃親……”
善兒一把撲進我的懷中,摟着我的脖子在我的懷中不斷的撒歡,舔了舔脣瓣一臉期待的看着我。
我會意的從芥子空間中取了兩袋糕點給了他們,善兒立馬展現出歡顏,拿出一塊棗泥糕塞進嘴裡,把嘴巴塞得滿滿的。
而趙華且愣了一會,遲疑的看着我,我含笑鼓厲的凝着他,他惶恐的接過,學着善兒那樣搗出一塊糕點將嘴巴塞得滿滿的,眼角紅紅的。
我將善兒放下,用絹子給他擦了擦手,對着眼裡只有食物的他說:“開飯了,快去把爹爹和師傅叫出來。”隨即轉頭對着趙華交代道:“小華,快去喚你師傅出來用膳。”
“是。”
趙華與善兒對視了一眼,連忙嘟囔應道,轉身往東西兩廂跑去。兩人跑起來像一陣風兒……
看着邊跑邊塞糕點的善兒,我不住搖頭,這孩子也只有上課的時候纔會安靜一會,其餘的時候他還是那個泥猴。
“這兩個小饞貓。”
端木影宛爾一笑,一手提着酒瓶,一手提着食盒,慢慢悠悠的進屋。他就像在春日裡信步長亭,優雅至極,一舉一動都讓人感到賞心悅目。
入屋,我們一一將飯菜從飯盒中取出放在桌上,一桌子香噴噴的飯菜聞着便讓人感到垂憐欲滴,原本不餓的肚子不由發出“咕咕……”的叫聲。
用膳時衆人歡喜共聚,用膳後如鳥獸散。姬祈帶流歡,韓流卿帶走了趙華和善兒,端木影出了門,最後只留下了一堆的殘渣剩菜……
用完膳我忽然發現大廳只剩下我和了塵,看着這桌子上這一幕我不住的搖頭。與了塵對視了一眼無奈的束了束衣袖,皺眉將這一片狼藉的飯桌給收捨掉,順便到井邊把碗給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