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時,唐方的身上環佩叮噹,起碼掛了十把以上的長命鎖,而那名字,也是姓氏各異,五花八門。
所以,此時,陶心然一看到唐方還是小孩子心性,竟然忍不住當場就薄責起來。陶心然知道,唐方雖然年少,卻絕對不會是是沒有分寸、不知進退的人,他掐準時間此來,也絕對不會是單純的胡鬧,或者嬉戲。所以,陶心然在觸到自己最年輕的徒弟一臉的罕見的認真表情時,她雖然心中莞爾,卻也忍不住想要配合一下他,再看他如何將這下半場演下去。
“不是啊,師傅……”聽到陶心色的薄責,那個溫潤如三月春風的少年,並未象以前那樣垂下頭去,相反,卻歡欣地仰起臉來,望着陶心然蒼白得彷彿白紙一般的臉,笑道:“我們四個師兄弟,這是在和各位師叔家的弟弟們玩遊戲呢——誰輸了,就要取下他的長命索,給我戴上半天,這叫借福……”
這“借福”一說,也是傳承自遠古。自從開始有長命鎖伊始,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就有身體贏弱的少年男孩,會借其他人的長命鎖來配戴,以求驅除病魔,趕走邪氣。此時,看到自己年齡最小的徒弟竟然還在玩這種遊戲,陶心然本來嚴肅古板的臉上,忽然之間,泛出了忍俊不禁的輕微笑意。她微微搖了搖頭:
“原來是這樣啊……”
師傅在祠堂之內,被人彈劾,徒弟就找人家的後輩比武賭博——若被有心人知道,還以爲是他們師徒事先串通一氣,用來牽制衆人的呢……
一念及此,陶心然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起來。她微微地俯下身來,將握在手裡的長命鎖重新放好,然後細細地叮囑道:“既然是借福,就得盡到借福的禮數……那,記得啊,只准戴半日啊,完了就要還給人家——要知道,每個人的長命鎖,就只有一把呢,若是不見了,就再也沒有辦法找回來了呢……”
“知道了師傅……”唐方又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然後答道:“願賭就要服輸,徒弟們,可沒有逼他們呵……不過,師傅交待下的話,徒弟全部都記下了,等半日一過,我就和師兄們一起,將這些金鎖還給他們去……”
唐方年輕的臉上,笑意淡淡,一派的天真寫意。他和平日一樣,有些依賴地扯着陶心然的衣角,一邊說,一邊數道:“要知道,大二師兄和三師兄的身上,也都還有呢——三師叔家的小侄子,四師叔家的小公子……”
聽到唐方側着一張完美如玉的臉,狀似無意地數出來的名字,端坐着的各房掌事人堂下,已經開始了微微的騷動。陶心然偷眼望去,有幾個人的臉色,均已變了。要知道,在座的人,都是眼力極好的人,只一個照面,就將唐方腰間的牌子看了個清楚。
剎那間,起碼一半以上的人的臉色,均都變了……
“好了,唐方,祠堂是神聖之地,不可隨意來去,陶家的先祖已經拜過了,那麼,你先下去吧——記得把長命鎖還給他們……”
“徒弟知道了。”唐方乖巧地一揖,然後對着各位長輩再一施禮,然後準備轉身而去。
就在唐方轉身欲走之時,忽然,一個低低的聲音,在人後響起:“敢問小唐,你的幾個師兄,現在哪裡?”
大長老的眉,深深的蹙了一下,剛纔,這些人,還以陶心然教徒不嚴,言行隨意爲罪責,進行了激烈的辯駁,可是,才一轉眼,他們這些人,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拉住一個年輕的小徒問東問西。
於是,鬚髮皆白的大長老輕輕地咳了一下,以示威嚴。然而,奇怪的是,隨着那個人的問話,幾乎十餘雙眼睛,齊齊地向着唐方望來,眸子裡,無一例外的,都是期盼,還有迫不及待。
唐方停住身子,然後又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這才答道:“回三師公的話,我們三個師兄們正在蘭苑和陶家各主事人的公子們,還有那些師弟們比武切蹉呢,誰輸了,就要取下身上的長生牌子——怕這一會兒,又多了十幾枚了吧……”
淺淺淡淡的話,溫文而且有禮。溫潤如玉的少年,甚至還用一雙清泉似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剛纔問話的那個人,神色之間,清澈,卻深不見底。
“知道了,你下去吧……”聽了唐方的話,
“那麼,唐方告退……”唐方再不緊不慢地行了個禮,這纔不慌不忙地朝着衆人點頭,然後揚長而去。
看到唐方離去,所有的人眸光,同時跟隨他走出門口。要知道,在他們的心中,權欲固然重要,威名更加重視,可是,這些,和那血脈至親,和獨子獨孫相比,卻又微不足道。
一時間,堂下本來同仇敵愾的各房主事人,都有些動搖起來。
要知道,自從掌門人收了這四個徒弟回來,這陶家,就再沒有一天的安生日子。事實上,陶心然的那些徒弟們,甚至比陶心然更加難纏。而且,個個又忠心得緊。在陶家,只要有人夠膽開罪他們,事隔不久,那個人就會受到莫名的無妄之災。或者被毆打,或者出門不利……
更有甚者,有一次,一個陶家主事人的子侄袁枚,因爲出言侮辱陶心然,被那個悶葫蘆軒轅子青撞見了,就頂撞了幾句,那個袁枚仗着自己的父親是陶家的總掌櫃,功在陶家,即便陶心然都對他禮讓三分,所以有恃無恐。
他不但大罵軒轅子青是天下第一的賤——人,還在事後帶人對他大打出手。當日的軒轅子青,雙拳難敵四手,被人海扁了一頓,狼狽之極。可是,只不過事隔三天,那個曾經帶人毆打軒轅子青的袁枚,就在某一日的清早,被人吊在莊前的大柳樹上,身上粘着一張紙條,上寫:“我是天下第一的賤——人。”
無獨有偶,唐方外出市集,在莊門口前被人堵住了,那些人極盡嘲笑唐方,說他動不動就哭,而且總對着師傅撒嬌,怎麼看,都不象是個男人。
當日的唐方,被他們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可是,纔不過第二天,那些聚衆取笑唐方的人,才一走出莊子,就被一夥來歷不明的黑衣人堵在了巷子裡,而且全部都被人剪爛了褲子,露出了長衫之內的褻褲,狼狽而歸。
……
總之,在他們跟隨陶心然回來的三月裡,整個陶家,每人看到他們,就好象看到了瘟神一般,個個避之不及。
而今,陶心然四面楚歌,他們卻在這節骨眼上,招來所有的陶氏子弟,可是有什麼圖謀不成?
如此一想,再加上無形的猜測,各主事人之間,倒有一半,開始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