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屋子,會不會寂寞?”
“怎會,我天生就愛清靜的,倒是不怎麼覺得。”現在她每天忙得團團轉,屋子裡的人從來不低於五個,哪感覺得到冷清。
“姑父去了漳州,姐姐要去漳州看望姑父嗎?”
“現在我還走不開。不過爹爹已在信中說了,上元節會過來與我一道團年的。”
“那真是太好了,到時候就可以見到姑父了。好久沒有見過姑爺他老人家了,姑爺現在身體應該不錯吧?”
“還好,能吃能睡。”
“姑父一來,表姐家中可就熱鬧了。”
“那倒也是呢。”
華瑛又找了不少話題,最後四處望望,“對了,表姐,天都這麼晚了,怎麼不見姐夫的姨娘來向你請安?”
徐璐看她一眼,說:“這陣子忙,沒空理她們。都拘在屋子裡抄佛經呢。”凌峰的兩位姨娘,一個平姨娘,一個菲姨娘,都是凌峰的死士,凌峰在娶她進門之前納的,這二人可不是尋常身份,可是凌家秘密訓練的死士。主要是爲了替徐璐擋掉外頭有可能的不利傳言。所以徐璐對她們也非常客氣,吃穿用度從來都是大大方方的給。平時候她們也從不出現在她面前。但若是家中出現某些別有居心之人,這二位姨娘就會拿出最原始的本色表演。
“抄佛經?爲什麼要抄佛經?”
徐璐輕描淡寫地道,“看她們不順眼唄。”
華瑛愕然了會,說:“表姐倒是好氣魄。”
“有什麼氣魄不氣魄的,不過是姨娘罷了,奴才秧子,我這個做主母的,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
華瑛目瞪口呆,“可是表姐,你這麼做,姐夫會不會不高興?”
徐璐停下了手頭的動作,笑了笑說:“那倒不會。你姐夫是男人,只管外頭的事,內宅的事從來不會過問的。”
華瑛面色變了數變,最後又不甘心地道:“表姐這麼磋磨人家,我就不信她們不會去告狀。”
“所以我才讓她們抄佛經呀。”
“……”華瑛良久才道:“表姐這麼做不大好吧?你就不怕外人說你善妒?”其實華瑛很想說的是,你沒身份沒背景,從哪來的底氣,敢這樣對待丈夫屋裡的姨娘?難道不怕被休?要知道,凌峰可是有殺神和暑夫兇名的。
“你呀呀,年紀小,還不懂事。像我這樣的主母,沒有十個也有九個。這有什麼的,沒有治死她們,只要留着一口氣的,誰敢說我善妒?”看着目瞪口呆的華瑛,徐璐心裡膩歪的慌,面上卻道:“表妹今兒怎麼了?盡扯上那些下賤胚子做甚?你將來也是當家作主母的,對這些姨娘,可不能心慈手軟。一定要拿出最冷酷最厲害的手腕來狠狠收拾她們。不然哪一天就爬到你頭上了。”
華瑛呆呆地說:“表姐,你這麼做,就不怕與姐夫離心離德?畢竟,那也是侍候姐夫的。”
徐璐嗤笑一聲,“我是主母,想收拾誰就收拾誰。誰管得着?你姐夫也不成。”看着華瑛臉色陰晴不定,徐璐心想,她這麼賣力表演,想來應該可以打消她想做姨娘的心思吧?
凌峰迴來了,看到華瑛仍然還在,便說:“這麼晚了,表妹還不去歇息?”
華瑛嬌聲道:“許久不曾與表姐說過話了,今兒個高興,未免多說了些,就忘記了時辰。可有打擾到姐夫?”
凌峰不可置否地道:“時辰也不早了,表妹早些歇息吧。需要我護送表妹回客房麼?”
華瑛誤以爲凌峰要親自送她去,心裡一喜,趕緊說:“我一向膽小,外頭黑漆漆的,我還有些怕呢。就有勞姐夫了。”
凌峰側頭對淡香吩咐,“你提着燈籠,親自護送表小姐去留英苑。”
華瑛身了僵了僵,但嘴裡卻說着,“多謝姐夫關懷,姐夫就是想得周到。”
凌峰說:“表妹是客人,應當的。”
等華瑛一走,屋子裡的丫頭也散了。徐璐就撲嗤笑了起來,“爺也真夠缺德的,這般戲弄人家。”
凌峰卻冷着臉,“你男人都要被搶走了。你還笑得出來?”
徐璐不可一世地道:“爺會讓她搶嗎?”
凌峰故作沉吟,“那可難說,你那表妹,也長得不差嘛。”一個柔軟的身子撲上來,就要掐他的脖子,他趕緊抓着她的手,笑道:“瞧吧瞧吧,越來越兇了。你那表妹人家可溫柔了,你可學着點,不然,我真會被搶走的,心甘情願。”
徐璐跺了跺腳,雙手捶他的胸膛,“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油嘴滑舌,不理你了。”說着就去了內室。
凌峰跟在後頭,“真的不理我了?”
“滾,滾得越遠越好。”徐璐小性子上來,也不顧女卑男尊的教條,隨手就拿了個枕頭扔他,“就知道欺負人家。”
“天大的冤枉,明明就是你那表妹不安好心,怎麼怪到我頭上?”
“匹夫無罪,懷璧自罪。總之,你就是有錯。”她坐在牀上,氣呼呼地道。
凌峰啼笑皆非,來到牀前,攤攤雙手,“這關我什麼事,你就算生氣也不該衝我來吧。”
“不衝你衝誰?人家可是衝着你來的。”
凌峰哭笑不得,妻子吃酷的表情真可愛,成親也有半年了,她呈給自己的就是害怕的,恐惶的,討好的,賢慧的,也就在近期纔有另外的神氣活現的,古靈精怪的,嗔怒的,如今難得見她吃一回酷,卻讓他越發心猿意馬起來。
她這吃起酷來,頗有蠻不講理的架式,任性,胡攪蠻纏,可他不但不生氣,反而只覺心蕩神馳,唉,沒救了。;
“罷了,我可沒招惹你那表妹。真要論起來,人家應該是衝着你來的。你倒還衝我使氣,冤枉死我了。”
這個話聽得徐璐莫名其妙:“人家可是衝着你來的,還巴巴的趕上來。某人想必心裡美的很呢。”
凌峰無耐,“看看吧,孔老夫人都講過,唯女人與小人難養矣,果然如此。”
徐璐呲牙道:“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指女子,子,乃小孩子,小人,乃廣指普通的老百姓,女子和小人,意思便是,女人小孩子以及平凡的老百姓,廣義解釋下來,就是貧窮困苦之人,官府難以養矣。我這個女流之輩都能明白孔老夫人子這話,你們這些讀書人,卻是越讀越迂腐,胡亂引申聖人名言。羞也不羞。”
凌峰訝異不已,他沒有想到,這個被讀書人說了上千年的一句古諺卻從妻子口中聽到了另一種解釋。
“強辭奪理。”經過仔細品味,又覺得有幾分道理來。但凌峰仍然笑斥。
徐璐瞪圓杏眼,說:“你纔是呢,哼。”
凌峰很是無耐,“好好好,都是我的錯,這總成了吧?時候也不早了,是不是該就寢了?總不至把我趕出去吧?”
被他這麼一說,徐璐自覺找到了臺階,“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饒你這一回。”然後,她做出了有史以來,最爲膽大的事兒,熙指氣使地喊道:“口有些渴了,給我倒杯水來。”
“是的,小的遵命。”凌峰呵呵地應着,也不生氣,果然給她倒了一杯水來。
她也只是順便喊一嗓子的,想不到他真的照做了,徐璐接茶水,喝了大半後,哪還有氣,也覺得自己剛纔氣性實在太大了,不好意思起來,“喏,時辰也不早了,早些睡吧,明日的事兒還多着呢。”
“不生氣了?”
她哼了聲,下了牀,自己脫了外裳,只着粉荷色絹緞中衣中褲,然後又服侍凌峰寬衣,等上了牀後,徐璐偎在他手臂間,拍開他不安份的尾巴,“別鬧,再鬧我就咬掉它。我說到做到。”
凌峰的蛇尾果然縮了回去,但心裡卻有些恨恨地想着:以前怕他怕得要命,怎麼現在這麼膽大包天了?
看來,女人是真能不能寵的。
於是,凌峰翻了身,壓着她,恢復了雙腿,惡狠狠地把她就地正法。
今晚徐璐失算了,這人的懲罰怎麼沒完沒了呀?
她就知道,這男人的小心眼犯了。
繼續沒完沒了地下去,她都別想睡了,於是徐璐眼珠子轉了轉,就說:“今日老家來了好些親戚。”
“閉嘴,不許分心。”身子被人翻過來,被重重拍了一巴掌。
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她又不怕死地說,“他們都跑來找我打秋風呢,可惜他們打錯算盤了。”
徐家族人慣會打秋風窮哭,如今徐璐“攀了高枝”,坐擁寬闊宅子,奴僕成郡,夫婿貴重富有,吃山珍,穿綾羅,銀子堆如山高的傳聞早在徐家村傳了個遍。上次的回門,凌峰毫不留情面地震懾了一番人。但這些人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總報着“大富人家的賞賜再是寒磣,胳膊也比人家腰枝粗”的想法,紛紛打着拜年走親戚的名義,跑來向徐璐打秋風。
徐璐煩不勝煩,但又不好真的趕人,連避不見面都是不成的,不得不強撐着精神應付着。
這些人登門,提着兩手徐家村的特產,徐璐卻不想拿銀子或是貴重物品作回禮,覺得那樣會養出這些人的得寸進尺的德性,於是專門讓人從庫房裡蒐羅了一堆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大件,也貴重,卻不怎麼適用。比如西洋來的辣椒種子,玉米,番署等,送給某個稱家中“窮得連種子”都買不起的嬸孃,“我這兒倒有些稀罕的西洋種子,嬸子拿回去試一下,償償鮮也成的。嬸子也別小看這些種子,據說天津衛那邊已開始大肆種植了,生長得可好了,這玉米一畝地可以產好幾百斤呢,嫩玉米還甜甜的,糯糯的,特別好吃。還有這番署,完全不擇地,肥土瘦土都能種,畝產能達到三千斤地瓜呢。嫩葉子可以當菜吃,地瓜生吃煮吃都成,不但能飽腹,還耐久貯存。這種子呀,現在已傳到了北方那邊去了,農民可喜歡了。”她佯裝沒有瞧到這個嬸孃不以爲然的臉色,又把番署狠誇了番,又擺擺手,“這些從西洋來的作物,一般人可還得不到呢,嬸子也別與我客氣,誰叫咱們是親戚呢?”一句話就把人堵得不好意思再張嘴了。
又遇上某些自稱窮得連新衣裳都買不起之類的,那更好辦,徐璐讓人開了庫房,大大方方地送了兩匹布料,雖是高檔貨,但早已不大流行的款式。當然,也有直接說要銀子的,徐璐就讓人拿了一串銅板送了過去,說別看她過得風光,實則家中任何支出都得記賬。這還是她私底下攢下的,請別嫌棄。
當然,這話肯定不會有人相信的,有人就會說徐璐故意不幫輔親戚,然後拿話壓人。徐璐也不在意,只淡淡一笑。來人反而不好多說什麼了,拿着錢灰溜溜地走了。
想着今日被打發的族人,那種有苦說不出的表情,徐璐得意直笑,但很快又垮下臉來,“還有一個嬸孃,也太下作了,居然不經我同意,就摸了一個杯子走了。那套茶具可是汝窯產的,是一整套,少了一個都不成。偏她離開的時候,我都沒有發現茶杯少了個。後來丫頭們收拾的時候,才發現了。可惜已經晚了,總不好追出去搜身吧?”
臀部上又重重捱了一記,徐璐哀叫,“打我幹嘛?有你這樣欺負人家的嗎?”
“想不想找回場子?”
“想。”
“那就好好侍候爺。爺高興了,就給你個好法子。”凌峰幾乎是咬牙切齒了,本來想好好“懲罰”她的任性的,到頭來反被她給攪黃了。
徐璐果然閉嘴,不再講掃興的話。
良久,一切迴歸平靜後,徐璐迫不及待地問道:“爺可是有什麼好法子?快與我講嘛。”
“哼。”這下子輪到某人得瑟了。
徐璐摸摸鼻子,也不以爲意,繼續祭出她的撒嬌功夫,他有無與論比的定力與耐性,她也有。
最終自覺找回了大男人威嚴的某人這纔在她耳邊說了個好法子。
“咱們家的茶具,沒有一件是凡品,有八套是內務府赦造,剩下的也是公侯伯方可用的頂級汝窯,一看圖案就可知曉,每個瓷具底座下還印有‘凌’字標誌。既然知道是誰偷的,就讓人去官府報案唄。讓官府的人出面,負責找回那套茶具,再以私自盜取御賜茶具爲由,把那人鎖去官府問罪。”
徐璐頭搖如拔浪鼓,“不成不成,到底是同宗的,這般下死手,會被戳背梁骨的。”
凌峰不以爲然,“只是嚇唬他們而已,又不是動真格。此事一旦曝光,偷東西的人一張老臉肯定沒地方擱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偷東西。”
徐璐遲疑,這個法子倒是好,一勞永逸不說,還狠狠報復了回來,只是,這麼做,未免又過分了,只是一套茶具,就要報官,未免小氣了些。
凌峰又說,“你個傻瓜,這事兒橫豎又用不着你出面。明明就是官府的人偶然發現咱們凌家的茶具流落在外頭,心生懷疑,肯定要盤問一翻了。到時候,你隨便說一句,茶具確實不見了,還不知是誰偷的,不就完了?等官府把小偷帶到你面前,以你的演技,還怕還不好?”
徐璐眉開眼笑起來,捧着凌峰的臉,響亮地親了記,“還是爺的主意多,這個法子好。”
因一心想給那偷自己瓷具的徐鄧氏一點教訓瞧,第二日徐璐難得起了個大早,就讓人把外院的朱小航叫了進來,耳提面命地吩咐了一番。
朱小航雖然年紀輕,卻機伶得跟鬼一樣,徐璐才起了個頭,就滿口應了下來,“夫人的意思,小的明白了。因過年,外頭那羣牛黃狗寶們也不得閒,到處偷雞摸狗的,好些人家不是雞不見了,就是鴨被偷了。如今官府的捕快們也不得空閒,正領着人四處巡邏呢。據說今日都在西城門口守着呢,進城的容易,出城的可不容易的。夫人那套茶具可是了不得的貴重之物,衙役們肯定不敢怠慢的,相信不出半日,就會有消息了。”
果然,有個聰明的奴才,就是省心省事。因爲西城門就是徐家村人必經的城門,朱小航這完全是聞絃歌而知雅意,難怪小小年紀就讓凌峰如此器重,破格提拔爲外院的大廝之一,專司情報這一活兒。
徐璐相信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仍是提點了兩句,“雖偷竊者可恥,不過到底也算不得窮兇惡極,真要抓到了,也別忙着對付人家。先稟報我一聲吧。”
朱小航揚着滿滿的笑意應了,徐璐又讓豆綠包了幾包松子果給他,“拿去解解饞,順便分些給官差們,大過年的還要在外頭辛苦值守,也怪辛苦的。”
朱小航笑嘻嘻地道:“夫人慈悲,小的替衙役們謝過夫人賞。”
解決了壓在心頭的一樁煩心事,徐璐心情甚好,對梳頭的張嬤嬤道,“今兒不外出,就弄個簡單的髻好了。”大年初一那一日,戴着厚厚的義髻,以及那麼沉重的大掛珠釵,可沒把她脖子給壓酸。不止她本人不輕鬆,梳頭的嬤嬤們以及丫頭們也不輕鬆,一整天都緊跟在她身後,謹慎地盯着她的頭,生怕頭髮鬆了,或散了,在客人面前失了禮。
她還是習慣用真發,梳出來的效果並不比帶義髻的效果差。
頭只梳了一半,就有人進來向徐璐稟報,“夫人,表小姐今兒一大早就去了西邊月洞門附近摘花呢。”
屋子裡的丫頭們手上的動作一頓,豆綠更是沉下臉來,“司馬昭之心!哼。”
凌府的後院有好幾個月洞門,是連接着各個園子的屏障,也帶着濃烈的裝飾作用。丫頭所說的西邊月洞門,是垂花門右邊過去與後花園相連的那處,旁邊有個寬闊的塘子,岸邊上種了好些臘梅。
而凌峰從衡蕪院去外院,就得經過垂花門。但並不一定會去西月洞門的。華瑛在那兒採花,似乎多此一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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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兒忙,親們的評論沒法子一個個地回覆,就在這兒簡單說兩句,華家帶了三大車年禮過來,基於拿人手短的想法,徐璐就得好生招待。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當然,這是華家人的想法。不是徐璐的。
好了,回覆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