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雙萬萬沒想到,這位年紀輕輕的凌大人,人家刀劍使得俐索,上陣殺敵英勇無比,甚至連嘴才也了得。在凌峰一頂頂大帽子下,燕無雙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只能把頭點如雞啄米,等從凌峰那兒出來,冷汗都把後背浸溫了,腰也快酸掉了。
在凌峰那受了一肚子氣,這股邪火自然要找地方發泄的。而妻子梁氏還不知悔改,燕無雙再也控制不住脾氣,用他從未有過的大嗓門,聲嘶力竭地把梁氏吼了一通。
“你可知,人家已經去了官府告我了,說我堂堂朝廷命官,朝廷派我來,是爲了老百姓排憂解難。我卻縱容妻子胡作非爲,肆意打砸損毀百姓財物。知府劉向東已受理此案,最終又上報凌大人,凌大人還言明,此事非同小可,還要讓御史稟奏朝廷。你可知道,一旦此事上報朝廷,我爹的政敵又豈會放過,那羣言官,更是殺人不見血。我好不容易纔求來的差事,就要讓你的一時痛快給毀於一旦了。”
梁氏被事情的嚴重後果嚇得臉都白了,但仍是不願相信,事懷會嚴重成這樣。以往她又不是沒見過那些權貴打砸商家事件的,不都沒事麼?憑什麼她就有事?
“現在,你立即去段記布莊,好生賠禮道歉。爭取把此事壓下來。”燕無雙罵了一通後,到底也明白,若當初嚴厲制止她,也不至於發生如此嚴重後果,也自覺理虧。
“還要我陪禮道歉?憑什麼?”梁氏不幹了,她堂堂朝廷誥命夫人,出身公府之家,名門貴女,豈能向區區商賈道歉,傳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
“不憑什麼,只憑人家佔了理,你若是不去道歉,我好不容易求來的差事,也要叫旁人頂了去。”燕無雙有氣無力地道,“剛纔,凌大人要我回家閉門思過。我手上的差事,暫且讓另一位副使連若剛得了去。”
……
“海外進來的西洋布料八千兩銀子,蜀地的錦緞六千八百兩銀子,杭綢,山西璐綢各三千五百兩,還有內務府訂單,一萬一千兩銀子,這,這梁氏真有如此厲害?”徐璐看着管大娘呈上來的賬目清單,好一陣目瞪口呆。
管大娘嘿嘿冷笑,“這位燕奶奶,人家可威風了,讓人把我那呈放在鋪子裡的料子又踩又扔的,全沾了灰,嚴重的還用刀子劃破不少,損失雖是不大,但我們鋪子隱性的損失可是不少,不找她賠找誰去?”
有膽子砸,確實要承擔後果。
“話雖如此,劉向東也不會這麼判決的。”徐璐把賬單遞過去,“讓梁氏賠個三五千兩得了,不過一定要她當場道歉。”對於梁氏這樣的人,與其讓她損失銀錢,還不如落她的面子。官夫人一般把面子看得比命重,一旦她對一介商賈低頭了,她在官夫人圈子裡,至少半年擡不起頭來。
徐璐壞心眼地想,哼哼,剛好可以一報她先前的張揚之仇。
凌峰也贊成讓梁氏當場道歉,雖說當時鬧得動靜滿大,但段記布莊實際損失也並不大,就是有些布料被弄髒了些許,有十來匹料子被刀子劃破了,總得算下來,也就數千兩的損失。就算這樣,梁氏短時日內,也不會太好過就是了。那些大頭兵,包括抱燕無雙大腿的僉事金澤輝,也因“濫用職權,公器私用,與民相爭”等罪名,下了大獄,一人被打了二十板子,並被罰三個月月奉,足夠讓這羣靠月銀過日子的大頭兵們哀嚎半年了。
如果燕無雙會做人,會在暗地裡補濟這些人的損失,但代價也是相當大的,損失的銀錢好補,那挨的二十板子卻是不好補上的。若不會做人,就是平白拉了數十個大頭兵乃至金澤輝的仇恨。
更何況,燕家雖然是新貴,財帛自是有的,但非常時期,也是萬萬不敢把老子孃的私房拿出來使用。逼不得已,梁氏也只能拿自己的嫁妝來彌補了。
但這日裡,劉夫人登門,向徐璐說起了梁氏的難處來。
“不會吧,弄了半天,才只賠了三千兩銀子?”徐璐很不可思議。
劉夫人嘆口氣,“確是精窮了。燕夫人甚至連從京中帶來的一枚家傳玉器都給變賣了。”
徐璐仍然不肯相信,“到底是國公府的千金,又是三品大員家的嫡子媳婦,哪這麼寒磣的。”
劉夫人無耐地道:“是真的。梁氏雖出自樑國公府,但樑家早已式微,若非及時送了個嫡女進宮,這才勉強保住了爵位。更何況,當年她母親出事的那會子,我也還在京城的。自然清楚,當氏出嫁,樑家不可能貼太多嫁妝。說不定,比普通小吏家的千金猶有不如。”
徐璐知道劉夫人這話應該不會滲水份,但仍然不願相信,如此囂張的一個人,會是如此的不濟。
“不是還有個厲害的舅舅麼?”
劉夫人拍了拍大腿,“唉喲,我的妹妹,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雖說定國侯府葉家顯赫薰天,並不亞於安國侯府,但葉家真正當家作主的人,並非定國侯,而是定國侯世子,葉恆。”她又壓低了聲音,對徐璐道,“說起這葉家,還與凌家有着莫大的關係呢。”
定國侯世子葉恆,還曾與凌家的姑奶奶凌芸結過連理,可惜後來雙方義絕,從親家變陌路。這個徐璐早就知道的。
劉夫人又繼續道,“想必葉家與凌家的事兒,妹妹也是有所耳聞了,我就不多說了,只說這梁氏。梁氏的兄長,確是靠着葉恆,纔有了較好的差事,梁氏也靠着葉家的牽線,才嫁給了燕六爺。但到底只是隔了一層的表兄罷了,梁氏出嫁,定國侯府大不了添添妝,總不至於傾全家之力給她嫁妝吧?”
這個倒也是呢。
“說起來,這梁氏也是受了她母親的牽累。若非她母親作得厲害,也不至於就只三丁兩棗的嫁妝。當年梁氏出嫁的時候,她母親也沒能親回樑家給她送嫁。還是她大伯母操持的婚事,據說,那嫁妝當真寒磣得可憐,勉強湊夠了八十八臺,大都是虛擡,中看不中用。梁氏出嫁後,樑家也才報出了葉氏的死訊,大概便是葉樑兩家共同商議的結果吧。”
徐璐沒有說話,但腦袋卻是迅速運轉起來,大概是梁氏的母親早在梁氏出嫁前就已經死了,但樑家爲怕影響梁氏的姻緣,就刻意隱瞞,等梁氏出嫁後,才報出了樑二夫人的死訊。
“梁氏出嫁後,因是葉恆親自保的媒,燕家人倒無人敢欺負她。再則,梁氏很爭氣,母孝過後,三年內就給樑家添了兩個大胖小子,恰巧那陣子燕家靠着定國侯府,一帆風順的,梁氏的地位就越發穩重了。後來梁氏在京城又合着人做起了生意,好像也賺了些錢,腰桿越發直了。不過,燕六爺能外放,又得了這麼個肥缺,應該沒少往裡添銀子,想必又把做生意幾年的錢弄光了吧。”
徐璐總算聽明白了,劉夫人原來是替梁氏求情的。
徐璐不想讓梁氏太好過,但劉夫人的面子又不得不給。趁劉夫人還未把求情的話擺到檯面上之前,就得想辦法堵住她的嘴纔是。
忽然瞧到針線籮子裡的細絨棉料,那是要給嬰孩穿的,徐璐眼珠子轉了轉,計上心來,說:“唉呀,姐姐先等我一會兒,我先去瞧瞧香草。”
從香草那兒回來,徐璐歉然地對劉夫人道:“香草是我大姑姐的陪嫁丫頭,因去年大姑姐正要起程離去,碰巧香草有了身子,大姑姐體恤她,便把她留了下來,讓我代爲照顧。明着是我照顧她,實則香草很能幹,就是懷了身孕,也從未曾真正休息過的,也多虧了她裡裡外外幫襯着我。原本大夫說,要這個月底纔會有動靜,可前日裡出了一趟門,被人撞了下,動了胎氣,孩子就提前生了。”
見劉夫人聽得認真,徐璐又繼續說,“香草回來後,肚子就痛了起來。穩婆說,明明昨日裡胎位還好好的,怎的短短一時功夫,就給變位了呢?後來隨香草一道出去的婆子纔來稟報我說,原來香草在段記布莊,讓一個從京裡來的官夫人給推了幾把,顯然,就在推攘間,就把胎位給攏亂了。”
劉夫人吃了一驚,“還有這種事?”
徐璐沉重地點頭,“那婦人不是別人,正是梁氏。而梁氏也是識得香草的,這才故意找茬,香草動了胎氣,胎位又不正,生產時,很是費了一番力。穩婆說,也虧得香草身子健壯,又是第二胎,這纔沒釀成大禍,不幸中的大幸。不過饒是如此,香草也是折騰了整整三天才生了下來,雖說留住了性命,身子也虧得厲害。這不,都兩天了,連牀都沒法下。唉,大姑姐最是看重香草了,明明要我代爲照顧,卻落得這副田地,可要我如何向大姑姐交代呀。”徐璐擺出憂傷沉重的面容。
劉夫人是聰明人,遲疑地說,“那撞香草的婦人,可是那梁氏?”
徐璐面色一冷,“正是此人。”她冷冷哼了聲,“聽回來報信的小子們講,當時確是梁氏認出了香草,也知道香草的身份,和她背後的主子,這才故意尋釁。也虧得香草沒事,不然,我定要她好看。”
劉夫人目光閃了閃,勉強笑了笑,“老天有眼,不等妹妹動手,這梁氏自己就倒黴了,呵呵。”
“可不是這麼理麼?當時香草難產,我心頭呀,還真有了千萬種想要把梁氏碎屍萬斷的想法。不過香草沒事後,也就淡了這些心思。誰會想,這人居然又去尋釁了。”她看了劉夫人一眼,後者神色越發不安了,她輕蔑一笑,“什麼段記布莊出售假貨,想必是那日她在欺負香草的時候,那布莊的掌櫃沒有幫她而是站在香草一邊,所以懷恨於心罷了。”
劉夫人驚呼一聲,弱弱地道:“當真如此?”
徐璐聳了聳肩,“姐姐在泉州也呆了近一年了,可有聽說過段記布莊售過假貨?”
劉夫人低下頭來,沒再說話。
徐璐見狀,就知道劉夫人已打消了求情的話,挑眉笑道:“姐姐今日來,該不會是想替梁氏求情吧?”
劉夫人飛快地擺了擺手,“沒,沒有的事,妹妹千萬別誤會。”見徐璐似笑非笑的神色,又訕訕地笑了起來,不好意思道:“剛開始,確是有的。不過聽了妹妹之言,哪還能求情呀,雖說我與梁氏有幾分親戚情份,但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這梁氏,是該給些苦吃吃的。”
徐璐淺笑道:“姐姐一向深明大義,我是知道的。有姐姐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頓了下,又一臉誠摯地道:“也虧得姐姐沒有開這個口,不然,還真難辦。說句心裡話,我可是從未拿姐姐當外人,我也不願爲了個梁氏,而壞了我們之間的情份。”
劉夫人感動不已,“妹妹這話倒是慚愧死我了。”看着徐璐誠摯的眸子,劉夫人心中羞愧不已,明知那凌家對樑家人沒有好感,她偏還要與梁氏走到一塊兒。也虧得徐璐不是那種小肚雞腸之人,不然,將來劉傢什麼時候被凌家疏遠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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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容易心軟的,這兩天幫我幹活滿勤快的,做飯洗碗,對他又怨氣全消了,我是不是很沒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