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凌峰從官衙回來,徐璐把袁夫人的那封信遞給凌峰。
凌峰一瞧,臉色就變了,問徐璐:“你是如何處置的?”
徐璐就笑着把白日與袁夫人的事兒說了。
凌峰點頭,“倒是個聰明的。”臉色倒是恢復如常。把信對着燭火燒了。
徐璐挽着他的手臂,進入內室,替他寬衣,並說:“是呀,我原還想着一勞永逸的,不過瞧着袁家人也算識時務,這事兒也就罷了。不過,該防範的還是要防。那洪筆,爺打算如何辦?”
凌峰沒有說話,只是踱着步子,然後去了西次間,拿了徐璐平時畫畫的筆,就着張薛滔箋寫了幾行字,寫好後,擱了筆,往腰間四處搜了搜,徐璐趕緊回屋裡拿了凌峰的印章。
凌峰看她一眼,目光柔和,接過印章在上頭蓋了章。
這是凌峰的私章,上頭刻了齊緣二字。
徐璐在門口等了會,然後叫了個丫鬟進來,讓她去叫洗硯進來。
洗碩很快就來了,垂手立在外頭臺階下。
凌峰就站在門檻後,對洗碩吩咐:“你去找沈劍鳴,持我手諭,去通州烏家莊,派幾個暗衛替我做件事。”
凌家的暗衛,有一部份在凌府,也有一部份安在通州莊子裡。
洗硯雙手接過已用漿糊粘好的信封,恭敬地應了。
徐璐也沒問洪筆接下來命運如何,只去了西次間,收拾好凌峰的印章,才踏入東次間,就讓凌峰抱了起來往羅漢牀去。
徐璐嚇了一跳,連忙掙扎着,正是吃晚飯的時候,丫鬟們都還在場呢。
的幸凌峰也沒別的動作,就只是把她抱到羅漢牀坐着。
“先吃飯吧,吃了飯我們去鳧水。”
徐璐不明白爲何他神色忽然變得如此輕鬆,不過瞧他興致頗高,也不好掃他的興。吃了飯後,就帶着團哥兒去了後邊的池子裡鳧水。
下了水遊玩去了。
凌峰帶着團哥兒在水裡遊了幾圈,這小子還沒學會鳧水,在水裡接連吃了幾口水,對水已恐懼起來。死死抱着凌峰的脖子不肯撒手。
凌峰抱着他的小身子,輕拍着他的小尾巴,笑道:“現在知道水裡不好玩了吧?以後還要不要強行下水?”
團哥兒趕緊搖頭。小孩子都對未知的事物充滿了好奇心,你越是阻止他,他越想償試。但當你讓他見識到這個事物會對身體造成傷痛後,你就是讓他去玩都不屑理會了。
制止團哥兒過剩的好奇心,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知道,做這件事會很危險。團哥兒沒下過水,所以對水格外好奇。洗澡的盆子太淺,完全沒法子滿足他,他嚮往的是清澈的池水,好多時候都想一頭砸進池子裡,只可惜回回都讓人阻止了。使得他越發對池子嚮往。如今吃了幾回水後,嗆得難受無比,團哥兒哪還有興趣,抱着凌峰的脖子都來不及。
凌峰哈哈大笑,帶着寶貝兒子又在水裡遊了幾圈。父子倆還嫌不好玩,又要徐璐下水。
徐璐搖頭:“罷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們父子玩吧。我就在岸上看你們就是了。”看着父子倆在水裡嘻戲,也是件幸福的事。
團哥兒第一次下水,玩得可高興了,凌峰託着他的身體,任他在水裡撲騰。
徐璐囑咐凌峰不要把頭髮打溼了,又去了外頭,讓人去交代廚房多做些夜宵。
凌峰遊了過來,問徐璐:“真的不下水?”
徐璐拿着帕子抹了他臉上的水漬,柔聲道:“現在天氣還不熱,我怕冷。你們玩吧,我看着你們就是了。”
凌峰又捧了她的臉兒,親了她,又繼續鳧水去了。
直至團哥兒遊不動了,父子倆這才上了岸。
徐璐捧着毛巾,都不知該先侍候哪個了。
凌峰扯過毛巾,胡亂包裹着團哥兒,把他的身子擦乾後,又丟給徐璐:“給他穿上衣裳吧,免得着涼。”
給團哥兒穿好衣裳,這小子應該是真的累了,癱在墊有茶色的涼墊的炕上,一動也不動。
徐璐愛極了他的純真的黑泠泠的大眼,更是喜歡他嫩嫩的軟乎乎的身子,忍不住低下頭來,親了他的額頭和臉蛋兒。半趴在他身上,老早不想移開了。
總算把兒子親夠了,徐璐這才直起身,給他蓋上柔軟的毛巾,對凌峰說:“肚子都餓了吧?我去讓人弄點東西來。”
徐璐去前邊院子裡打開門拴,放了值勤的丫頭進來。並端上夜宵,兩碗熬得稠稠的紅稻粥,兩碗雞蛋香菇湯麪,一盤子栗子糕,一盅燕窩桂園紅棗銀耳羹。
凌峰抱着兒子坐到桌前,由墨香侍候團哥兒用飯。
凌峰三兩下就把一大碗粥喝得精光,又去進攻那碗雞蛋麪。
徐璐說:“給團哥兒留些呀,這小子最愛吃麪了。”
團哥兒食量還真大,吃了一碗粥,一碗湯麪,又還吃了幾塊栗子糕。
凌峰放下碗,驚訝地看着徐璐,笑道:“今晚的宵夜比往日的還要多。”
徐璐就笑着說:“鳧水可是件體力活,肚子肯定會餓的。所以我就特地讓廚房多做了些。怎樣,吃飽了沒?”
“半飽,不過這樣也就夠了。”夜宵也就是填填肚子吧,吃太多反而容易積食。
凌峰心裡很是慰貼,妻子越發體貼了。不但與自己心意相通,連他的胃都摸得透熟。全身上下,沒一處不讓他感到舒服妥貼。
父子倆幾乎同時間擱下碗,徐璐拿了手帕,挨個拭了他們的脣邊的油漬,“我聽說,父親帶出來的孩子很有男子氣,不小氣,不懦弱,心態健康。既然團哥兒喜歡鳧水,爺以後就早些回來陪他鳧水吧。”
凌峰點頭:“我儘量。”
丫鬟又端來兩盅茶水,凌峰端過其中一碗,遞給她。徐璐接過,嫣然一笑,喝了茶嗽了口。又陪着團哥兒玩了一會兒,凌峰甚至親自帶小傢伙去淨房給他把了屎尿後,才抱着孩子上了牀。一家三口躺在牀上,孩子睡中間,夫妻睡兩邊,都緊緊地挨着團哥兒柔軟的身子。
夫妻倆輪流着親團哥兒的胖乎乎的臉蛋兒,百親不膩。
徐璐不但親了團哥兒的臉,還抱着他的胖手兒一個勁地親着,並感嘆低笑:“這混蛋小子這麼調皮,爲何我仍是那麼愛他呢?”
凌峰淡笑不語,低頭,親在其中一條手臂上。
徐璐咯咯地笑着:“眼睛花了不是?親到我的胳膊了。”
凌峰也跟着笑了起來,抓着她的胳膊,往懷中帶,“親的就是你。”
夜深,人靜。
望着身邊一大一小的兩張睡顏,同樣蘋果般的臉兒,帶着自然的紅暈,靜靜地躺着,睡得很是安詳。
凌峰靜靜地看着,良久,他悄然起身,出了主臥,來到前一進的院子裡,這兒是徐璐素日裡召見府裡各管事並處理公中事務的地兒。
一個黑衣人靜靜地在那等着,悄無聲息地半跪在地。
月色中,若不仔細看,還真難發現黑衣人的蹤跡。
只着一身白色寢衣的凌峰,趿着玄黑軟布鞋,頂着頭不再齊整的髮髻,負着雙手,對黑衣人道:“給你半年的時間,讓袁向天夫婦死於意外。”
黑衣人低聲說了“是”。
凌峰又說:“這事兒只有你知我知,少夫人那兒也不許透露任何風聲。”
“屬下尊命。”
黑衣人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凌峰也重新回到主臥裡,雕龍鳳呈祥仙芝紋描金跋布大牀上,妻子側着身子,熟得正是香甜,一雙玉手還抱着團哥兒一條手臂,而團哥兒則四肢大張着,顯得非常霸氣。
凌峰上前,抱過團哥兒,把他放到牀的另一側。自己則上了牀,睡到了徐璐旁邊,然後緩緩靠近妻子。
……
六月初三,諸事大吉。
禮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張瑞,迎娶保定府秦家嫡女。
保定府秦家也是百年望族,二十餘年前還曾出過閣老。儘管如今的秦家不復往日鼎盛,但秦家依然不容小覷。這位秦小姐的兄長是宣德四年的解元,北直隸的第一名,名動天下。後來這位秦家大爺御前初受進士及弟,又迎娶沈閣老的外甥女,如今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劉劍英嫡長女爲妻。這位秦大爺如今已是吏部給事中,位卑而權重。
張秦兩家,也算得上門當戶對。
安國侯府與張家少有來往,只徐璐一個人去了。隨行的還有徐珏徐環兩兄弟。
張瑞與徐珏徐環同在沈家族學裡唸書,據說交情頗深。徐珏兄弟還常被受邀張家,對張家很是熟悉。
在車上,徐璐又交代了兩個弟弟:“不可胡亂走動,不可撿地上的荷包巾帕之類的。更不許把身上的物品隨意給別人。”
徐珏今年十五歲了,雖然青澀,但模樣兒俊俏,穿着青底米白交領細布長衫,簡單的剪裁,只在袖口和交領處繡着勁竹圖案,頭戴同色系文生巾,寬鬆的腰身,鬆鬆垮垮地繫着一張墨綠色宮絛,垂着枚瑩白的玉佩,和一塊紫綠色的荷包。
此副打扮,雖不奢華,卻也不會讓人小瞧了去。即不搶主人風頭,又不失本身的低調內斂,讀書人的儒雅及斯文完全彰顯了出來。
徐璐親自給徐珏整理領子,柔聲道:“你姐夫那個位置,雖然位高權重,但也容易得罪人。不過你姐夫夠厲害,他們除了乾瞪眼外。肯定會另想他策。我身邊有奴僕丫鬟服侍着,倒是不怕被算計。我最擔心的還是你們兄弟倆。你們年紀輕,又沒經驗,隨便弄個桃色事件就可以毀掉你們。所以在席上不可吃太多酒,不可與人爭執,更不可意氣用事。離女人更要遠些,不管是丫鬟也好,小姐也罷。總之離得越遠越好。”
上回小金氏算計徐珏,就讓徐璐心中冒出了冷汗,連在自己地盤上都讓人算計,那在別人地盤上,豈不更加有恃無恐。
徐珏自上回差點讓人算計後,人也警惕了不少,聞言點頭說:“長姐放心,愚弟會小心的。”
徐璐的到來,親自出來相迎的是張家大奶奶林氏。
張大奶奶是澤雲侯府二房嫡女,也是張家孫媳婦中的頭一人。
“謝天謝地,少夫人總算來了。我還真以爲少夫人是不是惱了我,不肯來了呢。”張大奶奶笑得熱情,哪還有昔日在承恩伯家曾鬧過的不愉快?
“咦,就只有少夫人您一人麼?凌侯夫人呢?”
“實在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徐璐笑得溫婉和氣,她解釋說:“我家大姑奶奶也快要生產了,婆母擔心大姑奶奶一個人又要主持中饋,又還要照顧老的小的,怕出什麼意外,今兒一大早就去了大姑奶奶家坐鎮了。”
張大奶奶就問:“算算日子,官夫人也該生了。凌侯夫人是該過去坐鎮的,官家老太太年紀也大了,怕是經不往任何風吹草動的。”
官家老太太在武夫人刻意慫容下,其固執蠻不講理,磋磨媳婦的惡毒老太太形像已深入人心。
徐璐笑道:“正是如此。婆母臨走時,還要我親自向你們家老太太道個歉,就麻煩大奶奶領我去見張老太太吧。”
張大奶奶笑着說:“少夫人太客氣了,哪家哪戶沒個意外事兒呢?這回不能來,以後有的是機會,道什麼歉嘛,沒得見外。”嘴裡雖說着,還是領着徐璐去見了張老太太。倒不是非要徐璐去向老太在道歉,而是禮節如此。
張老太太神色不是很好,枯黃的面容透出幾分病態來,看來傳聞確實是真的了,難怪張家與秦家纔剛下小定,就急於辦婚禮。
徐璐沒與張老太太說什麼話,一來不熟悉,二來張老太太病得如此嚴重,說上兩句話就喘得不行,徐璐也不敢過多打擾,很快就退了出來。
張太太也是一臉的疲憊,大概是既要服侍照顧婆母,又要給兒子辦婚事給累的吧。不過仍是拉着徐璐的手,勉強說了幾句話:“少夫人能來,真令我高興。只是今兒忙,怕是招待不週了,還請少夫人海涵。”
徐璐笑着說:“您真是太見外了,我不管去哪家作客,從來不會客氣的。”
張太太又說:“您能這樣想那就再好不過了,可千萬別與我見外才是,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吩咐老大媳婦。”然後又囑咐老大媳婦好生招待徐璐。
張太奶奶點頭稱是,張太太又說了幾句客氣話後,這才離去。
徐璐則在張太奶奶的帶領下,去了後邊的花廳裡,花廳很大,這時候已經擺好了席筵,大都已了人。張大奶奶親自領着徐璐去了前邊預設的貴賓席位,兩邊就有不少招呼徐璐的聲音。
徐璐一一微笑迴應。
張大奶奶正要安排徐璐坐到貴賓席位的其中一個還有大半空位的桌前,哪知另一桌貴賓席上就有客人站了起來叫道:“徐姐姐,這邊,快來坐這兒。”
是顧芸兒的聲音。
徐璐看過去,笑着說:“原來是顧妹妹,不過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就坐這兒吧。”
顧芸兒那桌已坐滿人了。
顧芸兒“啊”了一聲,果然,自己所在的席位已經滿了,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與顧芸兒同一桌的客人則道:“多一個人也無妨呀,咱們擠一擠就是了。少夫人還是坐咱們這邊吧。”
張大奶奶笑着說:“哎喲,李奶奶,您這可是在埋汰我呀?”
在衆人善意的笑聲中,徐璐坐了下來。同桌的是兩位中年太太,和兩個年輕些的婦人,以及一位妙齡少女。
張大奶奶親自介紹了下。這桌的客人,身份並不低的,有新任吏部右侍郎王梓明的家眷。另兩位則是工部尚書蔣華康的夫人和媳婦。
徐璐朝對方頷首致意,那位穿寶藍繡枝寶相花紋褙子的蔣夫人及穿玫瑰紅芙蓉花的蔣奶奶也朝徐璐含笑致意。
另外一對母女則毫不理會,只用眼角瞟了徐璐一眼,就把眼光掃到別處。而與這對母女顯然是一家人的年輕婦人則朝徐璐點頭微笑,對於婆母和小姑子目中無人的態度,則抱以歉然微笑。
徐璐也微笑以對,表示並不在意。
她認得這年輕婦人,是吏部新任右侍郎王梓明的繼室,劉氏。而這對毫無禮貌的母女,則是王梓明的老孃王李氏和妹子王梓莉。
聽凌峰提起過,王梓明今年三十有五,妹子看起來如此小,應該是王李氏的老來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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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閱兵,居然沒瞧到女兵,好遺憾哦。就只有三排女兵儀仗隊,真是的,害我白高興一場。不過看帥哥還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