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天機神色複雜,許久,才悵然道:“雖不願殺,但卻不得不殺。”
廣袤的宇宙,無風無浪,無聲無息,寂靜、漆黑,兩人就這麼對視着,矗立於虛空之中,一動不動,彷彿要直到永遠。
“葛天機,本君希望你能答應本君最後一個請求!”舞傾天突兀地開口。
怔了怔,葛天機道:“你說。”
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因爲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答應舞傾天的要求!
“想我舞傾天,在12000多年的歲月裡,參與過數以百萬次戰爭,從無一敗!本君守護的天蒙世界,更是不曾受到其它世界的絲毫傷害!本君參陰陽造化,奪天地氣運於一身,古往今來,無一帝君能及本君!縱是身死,也可萬古留名!天蒙世界智慧生物何止億萬兆?但自天蒙世界誕生之初,時至今日,本君依然可稱第一帝君!”舞傾天是驕傲的,即便臨死,那種融入骨子裡的驕傲,依然令其時刻散發着令人臣服的魅力與氣魄。
古往今來,何止億年?
但舞傾天卻敢揚言歷史第一帝君,其心中的驕傲,可想而知!
不過,葛天機卻沒有否認。
因爲,舞傾天就是這麼一個天之驕子,他的經歷是一個傳奇,他的存在更是一個傳說!
“本君卻遇上了你這個古往今來最聰明的軍師,這是本君的幸運,也是本君的不幸。”舞傾天的語氣中聽不到絲毫的恨意,有點僅僅是遺憾,無與倫比的遺憾。
“何爲幸?何爲不幸?”葛天機嘆息着搖頭。
隨即,舞傾天神色鄭重起來,認真道:“我不求你放過我舞家,這些年來,舞家雖在我的監管之下還算中規中矩,但一離開了我的視線,就變得肆無忌憚起來,也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單是我知道的,都已經罄竹難書,所以,舞家的滅亡,乃咎由自取!”這番話令葛天機眉頭一挑,有些驚訝舞傾天的決定,原本在他看來,舞傾天的請求無非是保留一點舞家的血脈,但事實證明,這個算無遺策的葛軍師,生平第一次漏算了。
不過他對此很好奇。
“既然你知道舞家仗着你的身份與權勢,四處作惡,罪孽斑斑,那你爲何不親自動手清理門戶?”葛天機問道。
舞傾天一笑,傲然道:“他們乃舞家之人,身體裡流着舞家的血液!況且,他們乃本君的後代子孫,子孫犯錯,本君責無旁貸,一切責任,皆有本君來承擔!爲此,本君唯有在世界之戰中多殺幾個敵人,多贏幾場戰爭,守護天蒙世界不受入侵,這是本君唯一能報答對他們的虧欠!況且,他們的存在,也時時刻刻提醒着本君,令本君不敢懈怠,不敢忘記守護天蒙世界的職責!因此,他們雖作惡多端,但與他們存在的作用相比,本君寧可放任自流!這,其實根本就是本君刻意爲之!”
葛天機喟然長嘆:“不愧是帝君,天機也未能猜透你全部的心思!”
“若當真被你完全猜透,那麼本君有何資格坐上這至高無上之位?”舞傾天哈哈大笑,豪情萬千,盡顯帝王風範,“不過,你能猜到大半,已經無愧於‘天機神算’之名!”
聞言,葛天機並沒有爲之得意,反而心中愈發嘆息。
這時舞傾天又道:“臨死之前,本君只求你……守護天蒙世界,傾盡你的能力,令天蒙世界不受一絲損傷!這是本君,唯一的請求!也是本君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請求!”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葛天機,“葛天機,你,可答應!?”
這番話令葛天機呆立當場,他號稱天機神算,卻萬萬沒算到舞傾天的請求會是這樣!
他一下子惱了,大喝道:“爲什麼?爲什麼你竟會提一個與你自己毫不相干的請求?難道你真的不在乎你的家族嗎?你就不怕我回頭便帶人滅了舞家嗎?你不怕我派人造謠玷污你的名聲嗎?你,你……你這笨蛋!不可理喻,簡直不可理喻!”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發這麼大的火,但這一刻,他是真的氣急敗壞了,這些話憋在心裡不吐不快,既然如此,便痛痛快快地說出來。
當他開口,舞傾天便認真地傾聽,目光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直到他說完,胸口上下起伏,舞傾天才毫無徵兆地哈哈大笑起來!
這笑聲充滿了欣慰,釋然,解脫,輕鬆得很,渾然不像一個身受重傷、即將死去之人的笑聲!
葛天機大罵:“都這時候了,你還笑?你還敢笑!?你知不知道,你馬上就要死了!”
“哈哈哈~哈!”他越罵,舞傾天笑得越開心,許久許久,才慢慢平靜下來,臉上的笑意卻絲毫不減,“我知道我今日必死!但我高興,我高興啊!哈哈哈~哈!”
“瘋子!”
葛天機的形象瞬間崩塌,此時的他,哪裡還有那天下盡歸其掌握的自信與精明?
舞傾天的行爲令葛天機十分不解,這位天機神算摳破了腦袋也無法算到舞傾天緣何如此?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舞傾天兀然道:“天機老弟,天蒙世界就交給你了,本君,便先走一步!若我們緣分未盡,他日便在地下相聚,本君必將好酒相迎,與老弟喝個不醉不歸!哈哈哈~哈!”
話音剛落,舞傾天竟自斷生機,在這廣闊無垠的太空中,其軀體漸漸化爲腐朽,成爲那黑暗中的星星點點,一閃一閃,彷彿湖面的波光粼粼,或許,它本身便是宇宙天湖的湖面波光,無比絢麗。
這轉瞬即逝的絢麗,卻宣示着天蒙世界古往今來一代天驕舞傾天從此消失於天地之間!
除了頭盔、武器、盔甲、腕錶,便什麼都沒有留下!
“死了,就這麼死了?”葛天機猶自不信,臉上始終掛着幾許不信。
但事實就是事實,不管他信不信,舞傾天都死了,縱使還有一縷殘魂在世,卻依然熬不過一日之時!
他憤怒地大吼:“不,我都還沒有答應你的請求,你怎能死?你憑什麼認定我一定會答應你!!!活過來,你給我活過來啊!”
如此癲狂的模樣,只怕葛天機一生之中都從未有過!
不過,他明明要殺舞傾天,如今舞傾天死了,他卻反而不願舞傾天死,這等矛盾的舉動,實在令人不解。
在原地怔了許久許久,葛天機終於接受了事實:“今生最大的對手和最好的朋友,就這麼死了!沒有選擇自爆,與我同歸於盡,或是將我重傷,也沒有伺機逃跑,而是……平平淡淡地接受了死亡!甚至,主動地選擇了死亡!”若舞傾天自爆,縱使葛天機被那一股自爆之力重傷,他也不會這麼難過,但舞傾天越是重視兩人之間的友情,寧死也不願意傷害他,他便越是難過。
他盤坐在太空中,發呆!
這一發呆,便足足持續了數個月之久。
只是這裡終日黑暗,時間很難計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
當他站起來的時候,卻彷彿蒼老了幾十歲,從一個正處於人生巔峰的中年模樣,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他站了起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天下間,只有我配做你的朋友,但也只有你配做我的朋友。”他看着不遠處舞傾天遺留下來的物品,彷彿看到了舞傾天本人一般,喃喃道:“你死了,可也輕鬆快活了!但,我卻不能死,因爲你知道,我答應了你,不得不承受這一切,孤獨、責任、歉疚、守護,這就是我的未來!”
突然間,他哈哈大笑起來:“帝君啊帝君,你死了,我活着,但終究還是你棋高一着啊!”
隨即,他飛了過去,將腕錶、盔甲、頭盔和武器收集起來,道:“雖然你不在乎舞家血脈,但我卻依然要爲你留下一絲血脈,縱然殺,也決不殺絕!至於能否延續這一點血脈,就需看舞家的造化了!時隔萬年,舞家的輝煌將不復存在,諸葛家族將再次崛起!”
說完這段話,他的身影與頭盔等物品一起消失,俱無所蹤。
從這一天起,天蒙世界只有軍師、元帥,再無帝君!
因爲,後來者無一能與一代天驕舞傾天相比,坐上帝君之位也只能玷污這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同時,也無人能超越葛天機,連葛天機都只能做軍師,那麼誰又有膽量坐上那帝君之位?難道你比葛天機還厲害不成?
多次有人建議葛天機登上那寶座,統領天蒙世界,主宰億萬生靈的命運!
但葛天機卻嚴肅拒絕,道:“這位置,除了天驕舞傾天以外,無人有資格坐!誰坐上去,便是自取其辱!”
此話一出,終於沒有人再打那個位置的主意,這也造成了,天蒙世界帝君舞傾天死後的350多年裡,竟無帝君上位,但在葛天機的手段下,還偏偏沒有鬧出什麼亂子來,這對於任何一個世界而言,都是一個奇蹟!
言歸正傳,當葛天機離去之時,周星的意識便從那地方抽離出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耳邊就傳來了一道淡淡的嘆息聲:“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