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本不想惹事,但若不能殺雞儆猴,這天井當中如此多武舉士子,又豈能放過他們一行人。
橫豎有鄭多福罩着,也不怕得罪人,人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地頭蛇想咬你卻總不能束手待斃。
見得這武舉士子再度衝將上來,李秘也不再含糊,偏頭躲過這一拳,微微前踏,伸出右腳絆住那士子的下盤,扣住那士子的腰帶,只是輕喝一聲,便順勢將那武舉士子給摔了出去!
那武舉士子也是醉得厲害,喝醉的人也不知疼痛,只覺得自己力大無窮,被李秘摔飛出去也不覺得如何,可在旁人看來,李秘舉重若輕,只是順勢而爲,便將那人摔飛出去,看似簡單,卻很是高明!
他們雖然都是練武的,但不像綠林豪強那般過着刀頭舔血的日子,雖然故作豪邁,但裡頭也沒幾個手裡染血,哪裡像李秘這般經歷過生死拼鬥的!
再說了,這些人都是將門弟子,出行要麼衆星捧月,要麼也是狐朋狗友成羣,哪裡輪得到自己動手,即便是動手,也不過教訓地痞流氓,上演蹩腳的英雄救美狗血戲罷了。
李秘所用的招式很簡單,簡單到任誰都看得出來,便是不懂武的朝奉也看得一清二楚,但練習跟動真格可是兩碼事,李秘能夠運用如此純熟,看不出一點痕跡來,便足見李秘功力之深了!
那武舉士子憑着一腔怒火,從地上跳起來,打個酒嗝又衝過來,拳頭如炮彈一般,醉酒之人也沒個套路,揮舞拳頭也是讓人忌憚。
然而李秘又是翩若驚鴻地微微偏身,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堪堪躲過那拳頭,與士子擦身而過,一掌拍在那人後背,士子往前一踉蹌,撲了個狗啃泥!
他的口鼻都流出血來,混着泥土,漫提多狼狽,然而他卻只是抹了一把,大罵一聲又撞了過來!
李秘搖了搖頭,今番卻根本沒有動手,躲過那士子一腳,身子往他身上一靠,竟硬生生將那人給撞飛了出去!
雖然對方只是個醉漢,但醉漢也是最不可捉摸的,然而李秘卻舉重若輕,如此輕描淡寫,倒有些粘衣十八跌的架勢!
張黃庭和甄宓對李秘的功夫那是知根知底的,李秘近身肉搏很厲害,他們都非常清楚,但李秘早先也是用蠻力和身體拼命,如今才短短几十天,李秘竟然能夠做到這個地步,頗有些武術大家的風範了!
那些個武舉士子也看呆了,李秘並沒有下重手,但那醉酒士子如何都近不得李秘的身,他也不反擊,只是防禦,可士子自己卻跌得七葷八素,整個人都成了花臉貓!
“混賬!竟看不起我等!大家併肩子上!”
許是看着那士子吃癟,便等同於耳光打在他們所有人臉上一般,不知誰叫喊了一聲,這些個士子竟然全都將酒碗摔在地上,紛紛涌了上來!
張黃庭見得此狀,就要動手,然而李秘卻朝他搖了搖頭,從後腰抽出那柄戚家刀來,單手橫在胸前,雖然仍舊帶着刀鞘,但殺氣逸散出來,這些人竟然全都定住了!
李秘微微眯眼,朝衆人道:“我們只是來找個人,不想多事,打擾各位喝酒,也是不該,但你們一再無理取鬧,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李秘說得輕巧,臉上甚至帶着微笑,但這些人是一個也不敢上前來!
天井之中這麼一吵鬧,四面房間的武舉士子都走出房間來圍觀,此時見得這等場面,也被李秘的風采所折服,但也有不少人在旁邊吹唿哨起鬨!
“漫慫了,併肩子上,他打不過你們的!”
“可不是,這裡是甚麼地方,他也只不過做做樣子,可把你們這些沒膽子的嚇得卵蛋都縮了!”
“哈哈哈!”
衆人有起鬨有嘲諷,天井當中的人也是騎虎難下,而此時,旁邊一個昏暗的房間裡,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狹窄房間裡如豆的燈火。
“黃庭賢弟,你怎麼過來了!”
張黃庭見得此狀,也不由驚喜,朝那人大聲道:“芝岡大哥,可算是找到你了!”
李秘知道,此人便是熊廷弼,難免多看了一眼。
但見熊廷弼身高堂堂,方臉白牙,劍眉星目,一臉的堅毅,頭上紮了個方巾,卻沒穿武士服,而是一身青衫,手裡還拿着一本書。
熊廷弼走到那些武舉士子前面來,朝衆人抱拳,而後充滿歉意地說道。
“這幾位是熊某人的朋友,各位給個面子,明日熊某給大家請酒賠罪了。”
熊廷弼雖然出身貧寒,但腹有詩書氣自華,打小練武,養出了一身的氣度來,雖然只是住在最簡陋的丙字房,卻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衆人也是騎虎難下,想要動手,又忌憚於李秘手中那柄長刀,就這麼敗下陣去,往後還怎麼混,更別說明日就是衆人的比較之日,到時候哪裡還有臉面跟其他士子比試和切磋?
難得熊廷弼曉得分寸,此時出來道歉,姿態放得很低,正好給了這些人一個臺階。
衆人正想就此作罷,早先挑事那醉酒士子卻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指着熊廷弼大罵道。
“你算甚麼東西!若不是會長可憐你這窮鬼,你根本連與會資格都沒有,還妄想參加王爺的演武,真是丟人現眼!”
“老子就不服氣,看你熊廷弼奈老子何!”
那醉漢如此叫罵着,便要朝李秘衝過來,看樣子是想去奪李秘的刀!
李秘面無表情,大拇指一頂,刀鞘喀嚓一聲退開,露出三分鋒刃來,寒芒逼人,隔着老遠便嗅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一般!
那些人也看得出來,李秘只怕真要動手,此時也趕忙要拉住那醉酒士子,就在此時,熊廷弼已經飛身而出,一陣青風般疾行而過,伸出一掌來,朝那士子道。
“康純俠,止步!”
李秘初來乍到,也不知這康純俠到底是甚麼來頭,湖廣畢竟在南方,出名的也就張居正是湖廣江陵人,至於其他人,李秘是少有聽說的。
後世常說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形容湖北人精於算計,但也有人說湖北人小聰明特別多,但沒有甚麼大智慧。
當然了,這並非地圖炮,更不是地域歧視,這種說法其實是個不褒不貶的說法,嚴格來說,湖北算是古楚之地,《左傳》上說惟楚有才,這個楚指的不是湖南,應該是湖北多一些。
不過惟楚有才還有一句,那就是晉實用之,或許也能夠解釋爲何大明朝歷史上,出身湖北的良臣名將比其他地方少。
李秘對此也沒有太大的概念,可張黃庭卻是個熟悉的,此時難免驚訝,因爲湖廣有個大明朝的開國名將康茂才,被太祖朱元璋追封爲蘄國公!
張黃庭對這個康純俠並不瞭解,但他非常清楚熊廷弼的個性,對於那些不想得罪,又不想巴結的將門子弟,熊廷弼既不會稱兄道弟,也不會巴結奉承,而是直呼其名,不去結交!
由此可見,這康純俠只怕是蘄國公爺的後人!
雖然祖上要追溯到太祖那一輩,康家還得了太祖御賜的丹書鐵券,但人也都說富不過三代,更何況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康家早已沒落,祖上榮光已經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無論如何,熊廷弼喊出這名字來,張黃庭也變得有些謹慎,悄悄挪到了李秘這邊來,也實在是怕李秘真個動起手來沒輕沒重。
然而下一刻他便驚呆了!
因爲那康純俠根本就看不上熊廷弼,適才又接二連三被李秘打趴,怒氣上頭,哪裡顧得這許多,一拳頭便砸了過來!
熊廷弼武藝精純,一如李秘那般,偏身躲過,一掌印在康純俠的胸口,便將他輕輕推了回去。
衆人見得如此,也是鬆了一口氣,趕忙圍上來,將康純俠給勸住。
可就在此時,康純俠卻不再叫罵,而是愣愣地睜大着雙眼,眼中滿是血絲,只是過得片刻,便捂住脖頸,彷彿脖頸裡頭有甚麼東西,雙手拼命亂抓,哇一聲便吐出大口鮮血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快!快請郎中!”
“打……打死人了!”
“康公子被他們打死了!”
“快來人!”
李秘和熊廷弼也呆了,適才也沒用力,這康純俠怎麼就會這樣!
此時康純俠大口大口吐着鮮血,胸口都染紅了,地上一灘灘鮮血,也實在駭人得緊!
那些個武舉士子見得此狀,紛紛返回房間,取出兵刃來,將李秘一行以及熊廷弼,全都圍了起來!
李秘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此時哪裡顧得這許多,他適才根本就沒用力,他又不懂內力,不會傷到他的臟腑,怎麼可能打死了這康純俠!
“救人要緊,都讓開!”
李秘見得這些人都取了兵刃,此時將戚家刀抽出來,朝衆人一聲沉喝,那朝奉也慌了,若人死在會館裡,麻煩可就大了,當即朝衆人勸道。
“延請郎中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都先讓開,橫豎他們也跑不了!”
這朝奉是人人認得的,諸多武舉士子便紛紛後退,讓出道路來,李秘是不懂醫術的,心肺復甦之類的急救技術倒是學過,但眼下也搞不清楚狀況,哪裡能用這些。
他之所以喊着救人,是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了甄宓的身上,此時便扭過頭去,朝甄宓道:“救救他!”
“咦,奇怪了,你怎麼就知道我能救她?”李秘本想着羣英會的人,應該是懂得醫術的,甄宓的武功不算高強,也沒別的出彩之處,想來該是懂得醫術之類,此時甄宓沒有絲毫慌亂,反倒輕笑着說起,李秘就更加篤定了!
“別囉嗦,先救人!”李秘也急了,然而甄宓卻一點都不忙,朝李秘道。
“此人一死,只怕你們很難走出武昌,救他便等於救你們,總不能只憑你一句話吧?”
李秘聽她還在討價還價,心頭當即一沉,只怕事情沒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