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之人皆以爲王安主要是來宣召吳惟忠入宮,誰能想到竟然還帶上李秘!
非但如此,皇帝陛下竟然親自給李秘準備入宮的衣服,這可是極其罕見的情況!
萬衆期待與矚目之下,王安領着李秘走進了大廳左邊的廂房,花費了好長時間纔打開了房門。
然而李秘從裡頭走出來之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因爲李秘穿着與王安形制相類似的飛魚服!
別的也休提,只說這萬曆年間,有資格穿飛魚服的基本上都是錦衣衛正三品堂上官,那是皇帝賞賜的,只有在重大場合或者祭祀活動才能穿戴!
這飛魚服上的飛魚補子可不是海里的魚,而是一種尾巴像魚尾的四爪龍!
早在嘉靖年間,便有高官穿了飛魚服,受人質疑他越矩穿戴蟒袍,差點鬧出大事來。
這種曳撒樣式的賜服,正德皇帝曾經賜予過朝堂的大臣,一品是蟒袍,二品便是飛魚服,三品爲鬥牛服,四五品則是麒麟,六七品爲虎、彪。
也就是說飛魚服僅次於蟒袍,可不是誰都敢穿在身上的,便是吳惟忠這樣的,雖然夠格穿飛魚服,但由於宦官的地位太高,尋常官員即便得了賞賜,也不敢穿飛魚服,而只是穿三品的鬥牛服!
因爲無論蟒袍,鬥牛服還是飛魚服,衣服上的紋飾都跟皇帝穿的龍袞服有些相似,根本就不再品官服侍制度裡頭,而是皇帝特別賞賜的東西,能夠獲得這一類賜服,那可是天大的榮寵!
難怪王安要幫李秘打圓場,李秘這麼個從七品副理問,何德何能,竟然得了皇帝所賜的飛魚服,便是他範榮寬也沒有這樣的恩賞啊!
再者說了,李秘只是從七品的官職,根本就不在賜服之列,早先賜服必須五品官以上,後來才放寬。
可照着李秘的品級,最多也就是七品忠勇校尉,得個虎或者彪的賜服就已經算是不錯的了,眼下卻是飛魚服,這可不是破例這麼簡單,這根本就是皇帝特別開恩啊!
那曳撒有點像百褶裙裝,不過英氣勃發,加上李秘的飛魚服顏色也有些特殊,乃是白領黑衣紅曳撒,外加精練短翅烏紗,腰帶束得很緊,虎背猿臂蜂腰,真真是畫裡走出來的人兒一般!
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李秘穿上這身飛魚服,甄宓也是呆了,從未想過李秘能如此俊俏帥氣,便是整日裡口口聲聲嫌棄李秘長得醜的趙廣陵,此時都看得雙眼發直!
李秘感受到衆人的眸光,也有些不自然,朝王安道:“公公,這衣服太扎眼,這麼穿不太合適吧?況且又不是重大慶典,穿這個不合規矩……”
李秘也問出了衆人的疑問,太監到底是有些自卑心理的,王安又是出自內書堂,最喜歡看到的便是衆人疑惑或茫然的眸光,這顯得他比別人聰明,能夠獲得心理上的滿足,此時也是微笑着解釋道。
“沒什麼不合適的,明兒皇上要開大朝會,諸位大人也都是要到場的,橫豎範大人也在,便提前與範大人說一聲。”
“皇上要開大朝會?”範榮寬也是吃了一驚,畢竟他是六部尚書之一,按說他該是提前知曉的,可連他都不知道,估摸着該是皇上的臨時決定了。
“沒錯,李秘李大人可是明兒的主人翁,皇上要大大封賞他,今兒只是把衣服試一試,進宮裡讓皇上看一眼。”
王安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衆人心中已是驚濤駭浪,李秘是明兒大朝會的主角兒?
意思是李秘要受封二三品的大官?
這簡直就是荒唐至極啊!
李秘本只是仵作學徒,連吳縣捕快都是混進去的,能夠得到吳惟忠賞識,又得了忠勇校尉的封賞,當上南直隸副理問,所有這一切都已經是官場上極其少見的晉升,速度已然讓人詫異,今次卻是要一步登天?
難怪這傢伙要威脅說見一次打一次,竟然有這樣的底氣!
其實這也是範榮寬等人自己的想法,李秘心中也只是苦笑不已,朱翊鈞是個聰明人,不可能讓李秘一步登天,這賜服只是皇上格外開恩罷了。
至於明日的大事,只怕是朱翊鈞已經決定,利用李秘發現的黃色炸藥,創辦新的神機營!
王安見得衆人驚詫不已,也不再逗留,與衆人告辭,領了李秘和吳惟忠,便回到了宮裡。
吳惟忠見得李秘穿着這一身飛魚服,想起李秘早先不過是拿着袁可立一封舉薦信,便敢走入指揮使司衙門的年輕人,也不由感慨萬千。
到了啓祥宮,兩人才發現,五六個內閣的閣臣已經全都到場,甚至兵部尚書和禮部尚書也都在場!
李秘早先想混入工部軍器局,對工部也進行過偵察,此時也認得裡頭竟然還有工部尚書!
見得這架勢,李秘也終於是明白,朱翊鈞果然是要創辦神機新營了!
李秘穿着飛魚服走進來,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眸光,尤其是沈一貫,他與範榮寬一般,讓李秘威脅過,見得李秘穿着飛魚服,也是心頭大驚,心中暗自慶幸,沒有將聖旨被李秘搶奪的事情拿出來鬧,否則自己的東閣大學士頭銜只怕都保不住了!
朱翊鈞的氣色雖然還沒有恢復正常,但比前些時候半死不活可要好多了。
見得李秘英氣勃發,朱翊鈞不由雙眸一亮,朝李秘笑着讚了一句:“果真是人中翹楚!早知道就該賞你一身蟒服來試試!”
朱翊鈞雖然只是隨口玩笑,可聽到羣臣耳中,意義可就不一樣了!
朱翊鈞也是個謹慎的人,見得衆人臉色大變,也擺手一笑道:“你們這羣老傢伙可別多想,朕說的是衣服,便只是講這衣服,心思太多可不是好事。”
衆人這才訕訕賠笑,不敢再多嘴,李秘與吳惟忠見過禮之後,也就陪坐末席,朱翊鈞卻朝吳惟忠道。
“你們兩個坐到前面來,這差事還得你們來扛,別以爲坐後面便躲得過去了。”
李秘是心裡有數的,吳惟忠卻一頭霧水,朝朱翊鈞道:“皇上說的是甚麼差事?”
朱翊鈞指了指李秘,笑道:“李秘,把你跟朕說過的想法說給這些傢伙聽聽,拿出個仔細章程來,收收拾拾挑挑揀揀,明日朝會上便頒佈實施了。”
李秘也沒想到朱翊鈞是如此雷厲風行的人,也難怪萬曆早期能夠開創萬曆中興的小盛世局面。
當然了,或許也是黃色炸藥的誘惑力實在太大,試問哪朝哪代的皇帝不希望開疆拓土稱霸天下?
到了這節骨眼上,李秘也不再扭捏,只是將這些個權柄熏天的人當成了普通聽衆,給他們來了一堂黃色炸藥掃盲課。
衆人自是不信,可皇帝親口作證,不信也不行,李秘便把創辦神機新營的想法都說了一遍。
想要改造舊的神機營,並不是個好法子,神機營與三千營、五軍營都是三大營之一,土木堡之變過後的北京保衛戰,正是神機營力挽狂瀾,拯救了整個大明,神機營乃是當時世界上最領先也是最強大的炮兵部隊,放眼歷史,那都是絕無僅有的。
神機營之下還有五千下營等護衛部隊,軍中勢力盤根錯節,若受到新型火器的衝擊,神機營必然分崩離析,朱翊鈞和李秘都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
再者,神機營裡頭的匠師已經受到固有思維的束縛,對新型火器的研發以及黃色炸藥的利用,已經沒有銳意進取的思想衝勁,所以創辦新營纔是最好的選擇!
如此一來既可以保留神機營的建制,避免了神機營諸多將士以及相關勢力的阻撓,也創造了大量的官職和權力空缺!
當然了,一個神機營就足夠折騰,財政上是個大問題,再辦一個新營,財政壓力就更大,而新營必然要造就一大批武將,這些武將便是皇帝的新寵,對文官集團也是一種衝擊。
但這些閣臣也都明白,朱翊鈞已經決定了,否則也不會將他們全都召集過來。
照着李秘的說法,有了新型火器和毀天滅地的黃色炸藥,大明稱霸天下那是唾手可得的事,他們若反對,便是反對大明崛起,試問誰敢爲了財政問題而提出反對意見?
待得李秘說完,已經是一個多時辰過去,可見李秘前前後後裡裡外外早已將整個計劃,甚至於衙門設置的細節全都想了個通透!
朱翊鈞對李秘的表現也是滿意萬分,他今日刻意沒有提起李秘惹怒他的舊事,也讓李秘有些忐忑不安,不過談起新營,李秘是一肚子的想法,也就沒再顧慮這些問題了。
李秘這麼一說完,衆人也都沉默了下來,朱翊鈞此時才朝吳惟忠道:“吳卿,如今你該知道自己的差事了吧?”
吳惟忠聞言,也是心頭狂喜,難怪李秘肆無忌憚地得罪範榮寬,甚至不考慮夾在他們中間的吳惟忠,原來這小子早已經爲他這個乾爹,謀求了這麼一個差事!
“你是備倭副總兵,又是軍中老將,戚家那幾個人才對神機營也是熟門熟路,這炸藥也只有你這乾兒子精通藥性,不找你來坐鎮,還能是誰?”
朱翊鈞也是心情大好,彷彿此時已經看到了大明朝稱霸天下,四海來朝,八荒臣服的盛景一般!
說實話,今次備倭,單單是吳惟忠這個級別的副總兵官就統共有七八個,吳惟忠雖然是戚家軍嫡系,又傳承了戚家軍,但與其他人到底還是有些差距,能夠得到這個機會,也有着李秘的提攜在裡頭。
但無論如何,他自是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的,他是見過火藥威力的,若創辦新營,研製出更加強大的火器,漫說日本國,便真如李秘所想,大明朝簡直就要成爲人間主宰,這千秋萬代的功勳,誰會撒手放過!
“是,臣赴湯蹈火肝腦塗地,必不辱命!”